真心话大冒险

    不知过了多久，车子停止了前后颠簸，马达震动声也平稳了。青青拉开窗帘才发现，她们已经抵达景区停车场。

    群山环绕，碧水掩映，阴云穹隆下，一座水墨的皖南古村悠然坐落在小桥流水的另一端。未见过旧式江南小镇的同学眼前一亮，免不了发出感叹，这真是自然与人居彼此成全，无需雕饰而浑然一体的天工画卷，犹若养在深闺的碧玉凤凰。带队的教授说，抛开市井的想象束缚与现代的审美教条，敞开胸怀，以艺术者的初心，去走近它，欣赏它，被它感化，被它滋养，这就是学业之外，此番写生的意义所在。

    地接向导轻车熟路地领着同学们穿过淌水小桥，走进幽深的小巷，置身古村的每一处诗意角落。灰砖白墙，木石镂刻，雕梁画栋，都是徽州人婉约细腻，灵巧俊秀的表达。他们遵循着天人合一、道法自然的审美哲学，追求极致完美，内外兼得，形神兼修的境界。生活与艺术不可分割，而是整体统一的。尚存的建筑，皆是传奇，从每一个旧窗格子里透露着昔日的辉煌，那斑驳残缺的表面，是风雨写下的沧桑。民俗与民风，无不外溢着他们的修养。再听导游赘述着数百年前先民的智慧，揭开历史风物背后的动人故事，眼前这一切，就都有了温度，五彩斑斓，鲜活如生。也许，生活原本就需要仪式感，审美也能成为一种信仰。

    天青色，等烟雨，是眼前的写实。青石的街上泛着水光，没有达达的马蹄，游客络绎不绝。

    散兵游勇的学生队伍，清一色的青春面孔，走到哪里，都好分辨地被视作一个集体。毕竟是学艺术的，思维发散，想法非凡，拍照总能找到最好的角度，构图也充满创意。长枪短炮就位，你下我上，各种摆拍，绝不辜负这里隐世已久的等待，以及独特难寻的高级灰影调。

    同样生活在皖南山区的葛梦天，却从没见识过这些美妙景致。她同样带着陌生的眼光，审视着众人赞美中的徽州传统遗存，一切似曾熟悉，又不属于她的世界。青青与她结伴同行，师磊作为她的御用摄影师，寸步不离。

    赵雅涵忙着低头发信息，只有青青知道她发给了谁。自从清明返校后，青青便与她少了亲密互动，两人之间多了道难以言说的隔阂。赵雅涵未受影响，她像恋爱中的蝴蝶，飞来飞去，游荡在其他同学中间。王舒文因为来过，始终怀有旧地重游的优越感，不时向她人解说。老大不想理会，见状就拉着其他人直往前。

    所有人踏遍景区，又回到原点。接下来，老师组织学生们在选好的空地上盘兵布阵，打开画夹，拿出纸墨，就所见所闻，尽情挥洒。如何把这云笼雾罩的水墨江南囊括笔下，就考验每个人的才华和手艺了。

    约莫半小时后，青青左右看看，同学中有装模作样的，架势一点不小，可大多数还是眼高手低像是滥竽充数。可想而知，艺术生凭得不全是天赋，很多专业强化班短期培训出来的，应付专业考试可以，其实，没什么扎实基本功。青青可不一样，她悟性高，学得早，素描构图又快又准。在众人现场比试中，她脱颖而出，赢得了老师的赞许。点评一结束，写生课就算完成。剩下的时光，就成了名正言顺的旅游。

    爬黄山，玩漂流，打水仗，点篝火，越玩越刺激，越刺激越开心。同学们成了一群贪玩的孩子，置身山水间，找回童心，解放天性，放纵自我，体验最原始最纯粹的快乐。忘却之外的烦恼，忘了世上还有上课、考试。老师说搞艺术的，要多亲近自然，远离世俗，让心灵放空，涤净自我，接近本真，才更易发现美的所在。这几天，他们想到过，但又忘了。

    晚上住民宿酒店，吃当地的臭鳜鱼，熊猫菜。别人以为徽姑娘是地主，其实她对这些事物并不熟悉。王舒文到哪都是活跃分子，她在人群里指东又指西，好似本地通一样。老大邝莹跟男导游打情骂俏，辅导员被别的宿舍女生围着，男班长像盯梢的牧羊犬，时刻留心人数是否齐整。所有人都明白过来，这集体写生只是个幌子，大家做做样子，心思全在玩上了。班里男生女生平常互动并不多，难得有机会混一起玩，开始三三两两地聚拢，最终就打成了一片。

    青青和灰姑娘选择住一个房间。两人刚洗了把脸，就接到老大催促电话，急忙出去汇合。王舒文找好了附近一家清吧，班级大半人都被喊来，围着长桌坐下，听她安排，开始玩杀人游戏。老练的人先当法官，新手听指挥跟着溜，会的不会的都参与进来。平时不太讨喜的人，总是最先被杀死。而像青青这样人畜无害的姑娘，不管拿到什么身份，总是容易安全地活到最后。为此，有的人就不乐意了。周星星连摸了两局平民，皆是首轮被杀，她提出抗议。之后，老大和王舒文成了被杀频率最高的，她们心中也有了怨气，甚至怀疑杀手动机里带有某种道德倾向，掺杂了现实中的个人情绪。频频被杀者自然不舒服。

    人性是经不起考验的，正如结局胜负难料，有的杀手身份意外到让人大跌眼镜。揭开真面目时，水民们自是气愤人不可貌相，坏人总是藏得最深。杀人游戏玩着刺激，不只靠敏锐听觉去捕获细微动静，也不光靠察言观色的比对人物状态变化，说到底人生如戏，全靠演技。

    鉴于前一晚杀人太过刺激，有的人太认真投入，有点貌似杀红了眼，致使同学间萌生了不和谐的负能量声音。第二天晚饭后，老大召集宿舍姐妹来她房间，关起门来玩真心话大冒险。先是真心话游戏，每人举起一只手，伸出五个手指头，谁中招了，就自觉弯下去一根。

    白若冰兴奋地要打头，上来就生猛抛出敏感问题：我不是处女。

    众人错愕，却见她一脸淡定，已然弯下了小拇指。赵雅涵先惊后稳，四下打量，扭捏地跟着弯下指头。到青青的时候，她面红耳赤，众人瞩目下，挣扎片刻，还是弯下了食指。

    赵雅涵主动跟她击掌，恭喜你，女人！

    那一刻，青青又羞又恼。

    老大羞涩地笑了下，豪气地弯下拇指。葛梦天见状惊叫了一声：“老大！”

    邝莹不好意思地笑笑：“干嘛大惊小怪？姐是过来人了，才不要做个老处女！”。

    灰姑娘被呛，吃了哑巴亏，一脸憋屈，不好发作。整个一轮下来，室友挨着躺枪，小指头像战士一样轮番倒下，最后只剩下灰姑娘干巴巴独自挺着五个手指头。

    接下来的话题，一个比一个劲爆，不断试探个人的底线。既然是真心话，那就得诚实应对，游戏规则对谁都公平，自然顾不了什么隐私了。有人后悔参与了，想退出都来不及，上了船就得按规矩来，游戏必须继续。有人难为情，一万个不情愿，照样道出了小秘密。例如王舒文承认自己出过轨，白若冰默认自己整过容，并且交过十个以上男朋友。青青未显山漏水，蒙混在其中，最后留下三根竖指。大家集体验证过了，葛梦天果然是一张白纸，单纯无辜属她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