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8章 叛教

    半个月来，每日里都是阴云密布，丝毫没有放晴的意思，落云峰上又下过几场大雪，天气比以往更加阴冷。这些天，汪骁时常到金宝元坟前，独自一人自斟自饮，他心中仍旧悔恨不已，仍在暗暗自责。

    一个人，总显得有些形单影只，他只盼着，其他师兄弟能尽快回山。

    这一日，又下起了大雪。汪骁如往常一般，拿着酒壶到了金宝元坟前。他刚刚斟满酒杯，便有堂中弟子过来禀报，说大师兄他们上了仙人斩，马上就要到落龙石了。

    汪骁忙起身相迎，未走出几步，便看到了赵剑书从仙人斩中闪出，紧接着，张锦川、张天阳、游不动、鬼丑四人依次而来。

    这五人，都是风尘仆仆，面带风霜之色，一路上自是紧赶慢赶。师兄弟甫一见面，都未说话，众人脸上均是一副悲痛表情。不用说，赵剑书早已将柳林镇遇袭、金宝元殒命之事相告。

    汪骁拱拱手，转身带着众人来到金宝元坟前。他们心中虽有准备，但一见到金宝元孤坟，立时忍不住掉下泪来。

    哭罢多时，这才前往青木殿。

    汪宏山早在殿中等候，他只穿着一件单薄的青衫，发丝上蒙了一层薄雪，尚未融化，看起来银亮亮的，就象是头发全都白了，仿佛一夜间老了许多。他眼睛虽然明亮，却难掩一丝一缕的憔悴，眼中仿佛也挂着泪水，透出心力交瘁的气色。

    众人看得清清楚楚，不觉心里就是一阵酸楚：师父平日里虽然严厉，但对每位弟子都疼爱有加，如今老三走了，他口中虽然不说，心里却不知有多难受。想到这里，众弟子眼中又流出了泪水。

    片刻后，赵剑书一抹眼泪，抱拳说道：“启禀师父，弟子奉命下山，已将四位师弟召回。”

    汪宏山叹一口气，问道：“宝元的事，都知道了？”几人点点头，眼含着热泪，均是一般的悲愤填膺、怒不可遏。

    赵剑书劝道：“师弟们放心，有师父做主，宝元的仇，一定会报！当日，师父定下约定，一个月内，如青竹帮不敢来，大伙便去青竹岛讨债。”

    汪骁骂道：“青竹帮，这群王八蛋，还有胆再来落云峰？哼！半个月后，咱们就踏平青竹岛，为师兄报仇雪恨！”

    众兄弟群情激奋，同声附和：“全都杀了！”良久，方才停息。

    汪宏山眉头一皱，说道：“小小青竹帮，谅也不能兴起多大风浪。即已订下约定，到时去找他们便是。”他略一停，又道：“你们可曾想过，青竹帮一向谨慎，何以此次却倾巢而出？”

    众人只顾想着报仇，并未琢磨其他。汪骁见无人应答，说道：“爹，我在萧家老店曾听沙通天说起，他说杀上落云峰，要来夺宝扬名！哼，好大的口气！一见爹的影子，还不是立马被吓得屁滚尿流了。”

    汪宏山听后，却摇了摇头，说道：“夺宝扬名，只是其一。我寻思着，恐怕不是这么简单。当日，伯阳子和黑衣人先后掺和进来。这伯阳子，是混元观中人，位列正道十大高手，一向与我神龙堂势若两立，不知为何前来示警？这黑衣人，更是诡异，他有何有道的魔灵环，是否十邪宫中的人物，虽不得而知，但他们在暗，神龙堂在明，大伙处境已然大大不妙。我怕咱们已经落入一个圈套中。老六，你在江南，道门宗派可有异动？”

    老六名叫游不动，生的短小精悍，一身渔家打扮，他向前一步踏出，回道：“回禀师父，弟子到了江南，曾到混元观走了一遭。他观中掌门周真人已死，如今正群龙无首，其他道门十二宗，都有伤亡，未见有何异动。”

    他本是碧粼江畔武林世家游家子弟，父亲是武林大豪翻江倒海游刃，当年也曾威震武林。十年前，不知何故，游家一夜间被灭了满门，游刃自此不见踪影，尚是幼子的游不动，因躲在床榻下，这才幸免于难。当日，汪宏山恰巧经过，便救下了游不动，并收为弟子，带回到神龙堂。

    汪宏山点点头，说道：“周真人是正道十大高手，没想到，也在御灵峰上送了命，可惜了。老二，天泉寺那里呢？”

    又一人走出，粗声答道：“天泉寺守卫森严，弟子未能到寺中查看，只知道了尘方丈似是受了重伤。”

    这人是汪宏山的二弟子，名叫张锦川，他身材高大，眉粗嘴阔，脸型方正，脖颈粗壮，衣衫下的肌rou鼓凸强健，在众人面前一站，仿佛一座小山般。

    汪宏山剑眉一皱，似是甚为担心，他又问道：“老七，飞蓬阁仍旧无人助战吗？”

    “是，师父。我倒是看到了青竹帮一众，当时若知他们要来落云峰，我早就动了手。哎！”老七名叫鬼丑，他一头乱发下，是一张残缺的面孔，下巴扭曲变形，鼻尖已被削平，右眼只剩一个黑色窟窿，脸上布满纵横交错的伤疤，或黑或红，如一条条丑陋的蚯蚓，找不到半寸完好的肌肤。他本是幽鬼派中人，汪宏山讨伐幽鬼派时，见他忠义，遂收为弟子。

    汪宏山点点头，又道：“老四，十邪宫那里呢？”

    四弟子张天阳答道：“圣教总坛被灭，邪皇被了尘所杀，天五堂也损失惨重。闫堂主带着何夭夭逃出了御灵峰，投了四圣谷，圣教天师、地师，以及天地十堂其他长老，却不知所踪。”他四肢修长，眉清目秀，身穿青色劲装，神态从容温和，好像一名饱读诗书的书生。

    赵剑书忍不住说道：“师父，当日御灵峰血战前，你提早安排弟子下山，又吩咐我等分躲四处，这是何故？”众人也正自诧异，不知为何，师父突然遣他们下山，到各处打探消息，又告诫无论发生何事，也只能躲得远远的。

    汪宏山扫视一圈，眼光在每个弟子面上均停留半刻，这才沉声说道：“此间有一大秘密，只因兹事体大，我从未提起。你们都是我心腹弟子，到得此时，也是时候说了。”

    他沉吟良久，似是下了很大决心，这才缓缓说道：“二十年来，江湖上只知铁剑苍龙是十邪宫长老、神龙堂主，却不知我汪宏山虽身在魔教，却师出天泉寺！”

    “啊……”此言一出，众弟子无不瞠目结舌，这一惊当真非同小可。他们缓得几缓，仍旧难以置信，不住问道：“师父，到底怎么回事？还请师父明示！”

    汪宏山道：“好，今日，我便和徒弟们说了。”他略一顿，又道：“我少年时，因缘际会拜入了尘大师座下，但恩师却从未带我踏入寺门，只在夜半无人时传我武艺。二十年前，恩师接任天泉寺方丈，我也学艺初成，恩师便派我潜入了十邪宫。其时，魔教上下四分五裂，我跟随何有道征战四方，助他一统魔教。何有道念我功高，赠我铁剑‘飞龙’，许我长老一职，执掌神龙堂。近年来，何有道野心渐大，几次倾巢而出，意欲灭了天泉、混元诸派。好在恩师居中协调，才不致被魔教占了上风。一月个前，恩师联络诸派，带领武林同道，齐齐杀上魔教总坛。”

    赵剑书恍然大悟道：“师父早知有此一战，怕正道群雄误伤了弟子，这才安排我等下山。”

    汪宏山道：“不错。你们几人并不知情，正道攻上山来，势必一场苦战，枉自白白送了性命。况且，邪皇在御灵峰经营多年，总坛之上阵法禁制遍布，我需将各处禁制破掉，如你们留在御灵峰，只会多有牵绊。”

    众人先前不明所以，到得此时，才相信师父所言不虚。这时，赵剑书忽然想起一事，说道：“一个月前，老八王雪樵、老九颜世回，两人双双命丧断虹崖。此后，我前去查探，见二人所受之伤，致命一击乃胸前掌伤所致。他们虽是师弟，但修为却在弟子之上，即便在十邪宫，在年轻一辈中，也算排的上号了。不过，杀他们之人，却能以一敌二，手法又干净利落，一招便震断了二人筋脉。这人修为之高，怕是正道十大高手也不遑多让。后来，我又发现，这一掌竟和师父绝学——落霞烟云掌有些相似。当时，我也曾据实禀告，师父只一笑，却并未说话。他们两人，平素便与大伙不睦，我也懒得理会，自此再未提起。今日想来，莫非真是师父……”

    汪宏山点头答道：“不错，正是为师所杀。这两人带艺拜师，我早就有所怀疑。再加上，平日里神龙堂有何动静，何有道总能未卜先知，我便多加了几分小心，在暗中留意查探起来。果不其然，不久就发现了两人隐秘。只是当时，为师身在魔教，未免何有道有所觉察，这才忍住没有动手。”

    众弟子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汪骁说道：“爹，御灵峰一战前，咱们神龙堂，转眼全没了身影，教中人恐怕已然猜到原因。如今，正道诸派又不知我等身份，那岂不是要受正魔两道围攻了？”

    汪宏山道：“我正有此担心，这才将你等召回，咱们须得在落云峰好好布置一番，以防不测。这些时日，你们勿要勤加修习。好了，你们远行归来，先行歇息去吧。”

    赵剑书等人纷纷行礼，依次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