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嫉妒
邱鹿鸣接到小舅的电话,“鹿鸣,你就让你妈一个人回来了,你可真放心!” “有什么不放心的,她都能去鹅国,怎么就不能去伊市了。” “哈,你妈是不是跟你发脾气了?”赫长河笑。 “明知故问!” “唉,特殊时期,你就迁就她一下吧。” 邱鹿鸣没再多说,如果一个人疼你,你到五十岁,在他心里,你依然是个孩子。 反之,你是哭是笑,他浑不在意。 ****** 八月下旬,赫春梅回到滨城。 回来第二天,将邱鹿鸣叫去她家。 邱鹿鸣一进门,就有一张纸迎面拍过来,原来,赫春梅整理邱继业的书房,发现一份公证过的遗嘱,将他名下的一百七十万存款和基金全部留给邱鹿鸣,其余夫妻共同财产都归于赫春梅。 邱鹿鸣没想到会有这么一纸遗嘱,她把看完的遗嘱推回去,对怒不可遏的赫春梅说:“我不要,你们两口子的东西,都是你的,我已经有嫁妆了。” “哼,你说不要,可这是你爸爸专程公证了的,就怕我赖账不给你呢!”赫春梅用手指使劲敲着书桌上的遗嘱,声音嘶哑,“你看看!你看看这时间,三年前!......都说至亲至疏夫妻,果然!瞒着我,立了遗嘱!” 邱鹿鸣也搞不懂邱继业是怎么想的,只能干巴巴地说:“大概爸爸是怕奶奶家那边有争议吧,这钱我不要,都给你。” 赫春梅点点头,“你奶奶倒是能做得出来。但是他不跟我说,我还是很寒心。” 邱鹿鸣默不作声,也许再恩爱的夫妻,也有离心之处吧。 赫春梅忽然冒出一句,“哼,我知道他担心什么。” 邱鹿鸣不理解这话的含义,但更不想接这茬,她随手指着书架上的两本《红楼梦》说:“这套脂批红楼梦,给了我吧。” “拿去!还有这两本他做的笔记,你都拿去,”赫春梅顺手将书拽除了,又扔下两个黑皮的会议记录本。 邱鹿鸣接过书和日记本,翻了翻,又看看赫春梅鬓角的白发发茬,有些坐立难安,“那我走了。” “你来就是拿钱拿东西的吗,?你不问问我吃饭了没有?”赫春梅似乎找回了阵地,完全忘记在酒店自己的失言,尽情对邱鹿鸣宣泄着自己的负面情绪。 邱鹿鸣心底里的坏情绪也被激发,“你怎么不问我吃饭没有?你给我做过一顿像样的饭吗?为什么你五十几岁,就可以不会做饭不能自理,而我就必须得会照顾你?为什么小舅埋怨我让你一个人飞回伊市,而我,十二岁,你却放心地让我自己坐一整夜的火车去伊市过暑假?为什么你们每个假期都去旅游,而把我一个人赶回伊市?” “你!让你回去是因为你姥姥想你!你...我生下你,就是让你气我的吗?”赫春梅眼泪哗哗地流,“你爸爸刚死,你就这么欺负我?” “你失去丈夫,我失去父亲,我的伤心不比你少!”邱鹿鸣的声音也提高了。 “屁!所有人都说你爸爸对我好,所有人都在明里暗里嫉妒我,挤兑我!现在你爸爸早早走了,所有人都在幸灾乐祸,说我没命和你爸爸白头偕老,说我挥霍了夫妻情分......总之没一个好人!现在连你也嫉妒我!连你也这么对我!”赫春梅泪流满面,指着邱鹿鸣的鼻子,“滚!邱鹿鸣!如你所愿,我会尽快把钱给你!我是死是活都不用你管了!” 邱鹿鸣终于冷静下来,“我说过,我不要你的钱,只要这几本书就可以了。” “说得好听!”赫春梅扭过身子。 邱鹿鸣走出赫春梅的家,坐在车里,并未启动。 ——我真的在嫉妒她吗? 邱鹿鸣捏了捏鼻梁,脑子里乱哄哄的。 或许吧!赫春梅有事事以她为先疼她爱她的丈夫,有无条件支持她宠爱她的兄长,有自己的社会地位,有比同龄人年轻健康的身体,且衣食无忧。 换作谁,能不羡慕嫉妒呢。 邱鹿鸣想到再次杳无音信的苏毅鸿,心情顿时更加糟糕。 她与苏毅鸿相识相交时间甚短,有限的爱慕和了解,不知可以维持多久的无条件信任。 ****** 邱鹿鸣回到家,翻看邱继业的红楼梦笔记,里面有很多他自己的见解,列举诗词、日期、典故等方面的很多考证,以证明作者绝不可能是满清奴才,而是南明子民。还分门别类地在建筑、美食、诗词、医学、服饰、礼仪等方面做了总结分析。 邱鹿鸣对明朝历史了解不多,但她仍然仔细阅读了邱继业的笔记,邱继业的字迹很工整,微微向右倾斜,隔行写字,留出补充内容的空间,有的还用红笔划了重点。 她放下日记本,啜了一口咖啡,想着邱继业的病情和遗嘱,或许邱继业是知道自己病情的严重性的,或许他一直在积极地治疗,只是没有告诉妻女而已。 只是她不大理解,他为什么要把现金和基金留给她,弄得母女离心。 ——很快,她就理解了。 教工开学的前一天,邱鹿鸣接到赫春梅的电话,“你赶紧来我家。” “什么事儿?我要开学了,事情很多。”邱鹿鸣不想再看亲娘的晚娘脸。 “要你来你就来!快!飞过来!” 邱鹿鸣莫名其妙地来到赫春梅家,一进门,就见邱继才一家三口横眉立目地站在赫春梅的客厅里,原来,这一家三口,一早气势汹汹杀到赫春梅家中,直言邱老太太也是第一顺序继承人,要求赫春梅将邱继业名下的存款分出三分之一给邱老太太。 赫春梅见邱鹿鸣来了,冷哼一声,拿出邱继业遗嘱的复印件来,甩给邱继才,那一家三口挤到一起看完,有些愣怔,刘美娜最先反应过来,“矮马,这四震的假的啊?” 邱继才立刻也骂了一句脏话,将遗嘱撕了个稀碎。
赫春梅冷笑一声,又拿出一份复印件来,向前推了五公分,“是真是假,你们先拿回去给你妈好好看看。至于你们,不要妄想太多,什么都轮不到你们!” “二嫂喃可败瞎说,俺们妄想啥了,俺们四替咱妈跑腿地!”刘美娜急忙辩解。 “刘美娜,你们家欠我们的七万块钱,六年了还没还,是不是先把钱还了再来跑腿?”赫春梅火力全开,“利息就按六年前的三年定存计算吧!” 吓得刘美娜说起了普通话,“二嫂你可别瞎说,俺们啥时候欠你钱了?红口白牙的,你说欠就欠了?你有证人还是有借条啊?”她不看赫春梅的眼睛,反而转对邱鹿鸣说:“鹿鸣啊,其实你妈,你,你奶都是一样的继承权,你到底知不知道啊?” 赫春梅对着书房里邱继业的遗像冷笑说:“邱继业,人人都说你对我好,你看看你给我留的烂摊子!你就是这么对我好的!你看看你亲妈,在你尸骨未寒时,就上门来瓜分钱财了!你万分信任的弟弟,也拒不承认借钱了!你夜里很应该好好托梦问问他们,良心会不会痛?” 邱继才面对哥哥的遗像,到底有些羞臊,尴尬地低下头,刘美娜也有些瑟缩。 邱鹿鸣拿起桌上的遗嘱复印件,递给邱继才,“三叔,你们还是回去吧,这是公证过的遗嘱,我们也才发现不久。我爸爸的手机里,也有给你的转账记录呢!” “你放屁,你爸明明是给的现金......” 刘美娜去捂嘴已经来不及,邱继才意识到失言,脸色也一阵青一阵红。 “钱果然是买不到亲情的,三叔三婶,鹤鸣,我进门见到你们,第一反应是你们来宽慰我mama的,或许还给她带了你们做的包子饺子,心里特别感动,没想到你们竟是来抢钱的。”邱鹿鸣摇摇手机,“我都录音了。” 邱鹿鸣挨个盯着那一家三口,直到邱继才悻悻然对邱鹤鸣吼:“还不走,留在这里丢人现眼吗?” “你吼我干什么?我可一个字都没说过!”邱鹤鸣委屈万分,临出门对邱鹿鸣笑嘻嘻说:“三姐,我就是他们的司机,我真的不知道他们是来要钱的,你和二大娘都别生气啊,我回头带他们去公证处查查去,一定让他们死了这个心!” 人都走了,赫春梅像被抽走了浑身气力,一下坐在椅子上,口中喃喃地说:“我搞不懂你爸爸了,他到底是为了谁好呢。” “自然是为了你。”邱鹿鸣站着没动,“没人来争,爸爸的东西自然都是你的。若争,自然要三一三十一。现在有遗嘱,你得到的应该多过三分之一了,而我得到一些,邱家人怕是也不好说什么,只是那七万元,没有把握了。” “你不是录音了吗?” “我是诈他们的。” 赫春梅伏在自己的膝盖上,又抽泣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