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遇潜规则
快要期末考试了，但如果此时走进四班的教室，就会很奇怪地发现班里学生们并没有抱着数理化习题集刻苦用功，反而拿着历史地理生物等副课的教材背个不停。【】一些同学互相交流着各自精心准备的小抄，一些同学甚至找到学校的印刷厂弄了些缩印版本的小抄，小小的一摞就可以囊括大部分知识点，放在手掌中也不容易被发现，很受想走捷径的同学们欢迎，至少程晓就把几门副课的缩印版小抄搜集齐备了。 这是因为马上就要高中会考了，虽然说会考成绩并不会计入高考，但一旦有哪门副课不及格，就会影响到高考资格，再要补考的话麻烦许多。所以一般同学都不敢掉以轻心，这段时间都在尽心尽力地准备着副课，连主课都暂时弃之一旁了。何思远倒没有太过紧张，他还挺喜欢这些副课的，学得挺有兴致，平时基础打得牢靠，再说会考只要及格就可以，他觉得凭自己的记忆力怎么也不可能连个及格都混不上。 终于到了会考这天，根据教育局的安排，全县的高中生要统一进城考试。但宁军今天偏偏凑巧有事，就没有亲自带队去县城，学校另外安排了一位教生物的老师管理四班的学生。在出发到县城考试的大巴车上，领队的生物老师跟四班学生强调说考完后不要随意走动，准时集合，不要错过登车。四班的同学们此时一个个的都在紧张地临时抱佛脚，翻小抄的翻小抄，背课本的背课本，谁也没有认真听老师的讲话。生物老师看到这一幕，一阵憋气，挥舞手臂想要再说点什么，终究又颓然地放了下来，坐回了座椅上。 这天的会考安排是上午考两门，下午考一门。下午时，何思远只用了半个多小时就考完最后一门生物，提前交卷离开了考场。出来后看看离考试结束时间还有一个多小时，一个人在考点的校园里干等着有些无聊，就打算到找个有趣的地方打发时间，他正向校外走去，看到宁彤也交卷出了教室。 宁彤在二楼看到何思远的身影，眼睛一亮，挥手招呼他让他等等自己，然后雀跃地快步走了过来。到了面前，她欣喜地问道，“何思远，你是打算去哪儿吗？” “嗯，在这里等着太无聊了，正好新华书店就在不远处，我打算逛逛书店打发时间，你要不要一起？”何思远开口问道。 “好啊，我正好也没事儿。”宁彤欢快地答应了，心想就算有什么事情我也会放到一旁，只为这不多的单独陪伴。 何思远与宁彤一边聊着会考的考题，一边悠闲地向书店走着。路上何思远见宁彤不时舔舔嘴唇，猜到她可能渴了，便在路边买了两杯冰奶茶分给她一杯。 宁彤没想到何思远会这么细心，自己一点小动作他都会注意到，心情欢快许多，她也没多客气，接过后美美地吸了一大口，透心凉。喝着喝着，宁彤突然又想到陆巧和居妍每天就是这么被他体贴照顾着，内心有点嫉妒，为什么他只对她俩那么好呢。她自信不比任何人差，为什么何思远就不肯把目光多分出一点投到自己身上呢，这么想着，情绪低落了一些，口中奶茶的味道似乎也变淡了许多，没有刚刚那么好喝了。 何思远没注意到宁彤的情绪变化，“宁彤，你想到书店买什么书呢？” “我还没想好买什么。”宁彤知道自己实在没有理由责怪何思远什么，勉强振作精神，挤出一个笑脸问，“何思远，你要买什么书，平时都喜欢看什么呢？” “在学校时作业比较紧，没太多时间看闲书，在家乱七八糟的都会看一点，小说，散文，传记等等都有。呵呵，你要是特别喜欢哪一类书籍，我也许可以推荐一下。” “不了，我没什么特别想看的，谢谢你。”宁彤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拒绝，这是一个很好了解彼此的机会，她却灰心地放弃了，自我封闭似的，不想再让他知道自己更多。 何思远和宁彤在书店转了一圈，买了几本书，再回到考点时，正好听到考试结束的铃响。他们来到集合的地方，发现同学们基本都快到齐了，看来大家都没怎么把会考当回事儿，能提前交卷出来的都提前交卷了。 带队老师一看是这两人中有何思远，也不给他说话的机会，直接不分青红皂白的斥责道，“何思远，你还有没有集体观念，怎么一点都不知道遵守学校纪律呢？” 何思远本来觉得老师可能是因为找不到自己有所担心，想开口陪个不是呢，但听到老师脸不是脸地这么一顶大帽子扣下来，心里也不服了，“老师，我怎么没有集体观念了，又违反了学校哪条纪律啊？请老师告诉我。” 周围四班的学生一看，何思远又跟老师杠上了，哗啦啦立马围了上来看热闹。尤其是程晓，他觉得跟何思远做同桌后，自己的高中生活真是多姿多彩啊，像是推开了一扇通往另一个世界的大门，让他知道原来学生也可以这么当的，只要自己有理有据，就不必畏惧任何权威。但程晓这次反应慢了，等他围过来时，只能站在人群后方。 宁彤站在何思远身旁，有点担心懊悔，心想如果当时自己劝住他别出去就好了。她不想让何思远再跟老师对上，偷偷拉了下他的衣服，但又觉得以这个男生的骄傲，不会轻易退缩服输的。 “我在车上一再强调要按时集合，不得随意走动，你是聋了，还是都当成耳旁风了？”带队老师也听过何思远这个刺头人物的一些事迹，但他认为夸大其实了，也觉得可能是那些老师太软弱太纵容，才让何思远猴子称大王，他早就想找个机会好好地捋一捋何思远了。 “老师，我们现在回来难道晚了吗？比我们晚的同学还有不少吧？”何思远本来打算如果老师跟自己讲道理，自己服个软，认个错也就罢了，但听到这个生物老师都上升到人参公鸡了，也就不打算让步了。他一边说着，一边指向几个拖到最后才交卷出来的同学，“至于随意走动？我们也没有随意走动啊，我们直接奔着新华书店去买书的，目的很明确的啊。老师你好像也没说过考完了不许离开考点吧？” 程晓听到同桌又开始发动这套“颠倒黑白，强词夺理”的功夫，顿时乐了。他也努力地修炼过这套秘笈，但不知道修炼不得法还是实战经验太少，总觉得效果不如在何思远手中使用出来的好。他乐得大笑，躲在人群后附和着，“老师，到新华书店不算随意走动吧？” 因为带队老师从来没教过四班，而且只是个生物老师，今天会考完后，生物书都可以当垃圾烧了，猴子等几个跟何思远关系不错的男生对这老师也没什么畏惧心理，再说他们都曾经一起参与过扳倒潘建的过程，也不再把老师看得高高在上，都跟着起哄，“是啊，老师，什么算是随意走动呢？” “我们都不太理解这个词儿呢。” …… 带队老师没想到自己只想捋平何思远这个刺头，却跟捅了马蜂窝似的冒出一群刺头来。 “谁说的？站出来”带队老师挥舞着手臂，声色俱厉地大声喊着，以为自己的呵斥能够吓住这些学生的。但没想到程晓竟然真的挤了进来，“老师，我说的，我考完后，刚刚出校门在小饭店买了个包子吃，不清楚这是不是也算随意走动，违反了学校纪律？” 猴子等人看到程晓带头，也纷纷站了出来，“老师，我也说了。” …… “好，好，你们有种，我管不了你们了，等我告诉你们班主任，我倒看看你们班主任能不能制得了你们？”带队老师没想到会有这么多学生站出来，他这时才明白高估了自己的威慑力，也低估了何思远的威信和号召力。他知道自己无法再做什么，只能说狠话吓唬这群学生。 程晓和猴子等人一听，就更乐了，他说什么威胁不好，竟然说告诉班主任，宁军得有多傻才会为这么点小事儿处分班里的一号以及班长兼亲侄女啊。连围观的四班同学听了带队老师的话后，也都笑了起来，感觉就像在看演小品似的，而带队老师就是小品里的丑角。 带队老师没想到自己的威胁非但没有吓到这几个男生，反而跟讲了一个笑话似的，逗得围观学生们集体哈哈大笑，他气血上涌，狠狠地一甩手走远了。 回到学校后，带队老师愤愤不平地找到宁军，向宁军控诉何思远等几个男生的恶劣事迹。宁军一边好言安慰着这位同僚，一边在心里苦笑，高二马上就结束了，何思远怎么又给自己招来这等麻烦事儿呀，从带队老师气愤的描述中，他知道程晓张东等人肯定也逃不了。不过令宁军有点困惑的是，好像印象中一直很乖的亲侄女也参与了此事，心想难道不安分还会传染不成。费了好大口舌，宁军才把带队老师安抚下来，礼送出门，看着办公室看热闹的其他老师，宁军苦笑道，“你说这帮学生怎么这么不省心呢，真得好好给他们个教训”不过，他也清楚，自己不过是嘴上发狠，随口说说罢了。 何思远等人再次见到宁军时，见他如平时般一脸轻松，便知道这次事情就此揭过了。 会考后，马上就是高二最后一次期末考试了，这天何思远吃完午饭后，在食堂周围溜达了一会儿，正打算回教室学习，突然看到柳兰一手拿着饭盒，一手拎着两瓶水有些吃力地往宿舍走去。他赶紧快走几步，从柳兰手中接过暖瓶，“柳兰，我帮你拿吧。” 柳兰见是何思远，也没跟他客气，两人并肩走着，到了老师宿舍区。柳兰今天似乎有什么心事，到了宿舍门口后，并没有如以往那般让何思远回教室，而是邀请他进了她的双人宿舍。何思远进门后，一眼就认出了哪张床是柳兰的。叠得很整齐的锦被，纤尘不染的蓝白色床单，床头桌子上摆放这一盆水仙花，干净淡雅温馨，正是柳兰的风格。 何思远放下水后，跟柳兰聊了几句，就要告辞，刚刚不少老师都看到他进来了，呆久了也许就会有风言风语传出了。 柳兰这时却轻拉了他胳膊一把，有些伤心，也有些失落地说道：“何思远，下学期我恐怕没法教你了，高三语文组老师的选拔已经结束了，老师没有被选上。” 她留下何思远就是想告诉他这个消息。高二这一年是她成人后最轻松快乐的一年，在教学上得心应手，平时闲下来跟何思远聊聊天，不时被他各种新奇理论俏皮说法逗得前仰后合，仪态全无。她知道天下无不散之宴席，但一直以为还可以再陪着何思远走一年的。哪怕不再教他，在一个年级里，平时打交道的机会也不少；但如果不能跟着教高三，两人就没有那么多机会相处聊天了，想到这点她心里就很失落。 何思远之前就知道柳兰很看重选拔这事儿，虽然不太清楚她为什么这么热切，但也知道在评职称工资定级方面，当上高三老师就能有很大的优势。他问道：“柳兰，是因为你资历不足吗？”因为四班的语文成绩是整个年级最好的了，除了去年的期中考试是年级第二，后面两次考试平均分都是年级第一，不让柳兰教高三，只可能从她的教学经验上挑毛病了。 “也不完全是。像邵老师就被选上了，她跟我是同年大学毕业到咱们五中教书的，我问了下领导，领导说她大学读书时表现很好，当过学生会干部，所以……” “这算神马理由，大学时表现好？靠，那老师你可以跟领导说你幼儿园时表现也很好，从来不抢小朋友棒棒糖的，怎么会是这个借口呢？”何思远很气愤，有些口不择言地骂出了脏字，他也觉得奇怪，要是那个瘦瘦小小的邵老师有其他闪光点，比如在教学上有创新之处，或在报纸杂志上发表过有影响力的文章也好，选上了她说出去也能服众。但怎么会是这个理由呢，有哪个组织公司提拔人时不看工作表现，却看大学时的表现？ 柳兰被他的说法一下子逗乐了，没好气地横了他一眼，娇艳无方，心情却莫名好了许多，她迟疑了一下，用猜测的语气说道：“几个月前，学校的教务处主任把他弟弟介绍给我。我跟那人见了一面，他腿脚不好，有点瘸；关键他只是初中毕业，我跟他完全谈不到一块儿，就拒绝了，再没见他。” “教务主任是什么意见？”何思远问出了最关键的一点。 “教务主任后来又找过我谈话，说了些什么眼光要长远，要有大局观之类的话，我当时没太理解，还是坚持了自己的态度。”柳兰顿了一下，接着说道，“但我听别人说，邵老师跟那个人好上了，我在校外也见过他俩几次，难道是这个原因吗？” 何思远彻底明白了，原来柳兰是遭遇潜规则了，她可能现实中第一次碰上这种事儿，心里还有些迟疑，但他一万个确定，如果柳兰答应了，那么上调到教高三的肯定是她。他盯着柳兰的双眼问道，“柳兰我可以很负责地告诉你，你答应了，肯定会是你教高三，你现在后悔吗？” 柳兰斩钉截铁地否决道：“再让我选一百次，我也不会后悔。如果我答应了，我会恶心的。” 何思远很佩服柳兰，她知道有些东西是不能用来交易的，有些东西失去了就再也找不回来了，心里生出一股冲动，猛地上前一步，紧紧抱住柳兰，毫无杂念温暖而又亲密地紧紧抱着她，好一会儿才放开。 柳兰有点吃惊于何思远的举动，但却没有丝毫挣扎，把头轻轻依偎在他的肩膀上。等何思远松开后，柳兰心中有所失落，有些贪恋在他宽厚有力的怀中的感觉，那般放松安心。仔细端详着他的面庞，线条硬朗，眼神深邃，看着就有要沉沦进去的冲动。柳兰让心里突然冒出的念头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后，有些羞意，有些害怕，她催促着说，“何思远，老师没事了，你快回去吧。” “嗯，柳兰，不管你教哪个年级哪个班，你都是我遇到的最好的老师。”何思远发现自己呆的时间确实不短了，便转身出了宿舍。 在去教室的路上，何思远认真思考了下，发现自己在这种事儿上真的是无能为力，就算他去找王校长，校长也不会给他面子与教务主任对上。当然如果他肯花钱送礼的话，花个一两万块估计也能把这事儿办成。但那样值得吗？柳兰知道后肯定也会严词拒绝的，因为那样违背了她的做人原则，轻贱了她的人格。这次他再找报纸披露也不会有什么效果，这种校内的选拔，那些当领导的能想出无数个冠冕堂皇地正当理由来说明落选者的极度不合适和入选者的当仁不让。 何思远只能安慰自己，来日方长，骑驴看账本走着瞧好了，总有一天，那些人会知道捷径不是那么好走的，堂堂正正未必不能走出一条康庄大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