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此情可待成追忆
自从在屋外说了那番话之后，卫清云明显感受到碧儿变得闷闷不乐，同时突然疏远躲避起了自己。这番骤然的突变，自是让他百思不解，可是任凭他几番追问，碧儿就是不答，沉默着将他扶回了房内，随即则是跑出了屋子。 躺在床上呆看着房顶，卫清云脑中一片混乱，这几天下来，他明明是感受得到碧儿对自己也是有着好感的，可是，难道那只是自己的一番错觉吗？ 直到晚间掌灯时分，碧儿这才端着一大碗饭菜出现在了屋内，当先点燃油灯之后，这才端着饭碗走到床边，随之放下了饭碗就待转身离开。 这般压抑的氛围充满了房内，在此期间，卫清云只是倚靠在床头静静的注视着碧儿的一系列动作。看到她刻意的躲避着自己的眼神，连看都不看自己一眼，与这几天那温柔亲切的形象大相径庭，卫清云只觉心内一痛。看到她就这般不发一言的转身要走，卫清云突兀的出手就抓住了她的右手。 两人这般手掌相握尚还是第一次，虽然二人之间有着肌肤之亲，不过那也是因为搀扶故而身子紧靠，而卫清云也只是抓着她的手臂并非手掌。在手掌相触的刹那，碧儿就像受惊的兔子般，周身一震，当下就往外急着将手抽出。 “啊！”卫清云被她这般用力一扯当下发出了一声短促的痛哼，眉头紧皱了起来。 看到这，碧儿顿时收住了力道，一脸担忧关切的转身急问道：“你还好吗，是不是我弄疼你了。” 卫清云当下嘴角微翘，方才这一试探，足以证明碧儿她还是在意自己的。不过只是转瞬间，他的神态已是严肃了起来。握着碧儿的右手，入手即是一阵光滑娇嫩的触感，但是随之突兀感受到的则是她掌心间一道明显的疤痕。这就好比是一块璞玉凭空多出一道巨大的裂缝，这般大煞风景让人震撼。 当然，卫清云在意的绝对不会是这么一道疤痕带来的美丑影响，当他感受到这道疤痕时，他心内不觉升起了一股莫名的害怕。随着他缓缓的翻过碧儿的右手，碧儿手掌的情形顿时映入了他的眼中。 那本是一只完美无瑕的纤纤玉手，可是此刻，在她的掌心以及五指之间分别有着一道几尽平行的伤痕。那是长剑造成的细窄伤口，作为剑客，对于枪伤刀伤，卫清云尚有可能判断错误，但是对于是否是剑伤，他的判断是绝然不会错的。 卫清云心底一寒，像碧儿这般生长于偏僻村落的渔家女子，如何身上会带有剑伤呢？何况，看这伤口，卫清云一眼就判断出了她是赤手抓剑刃这才受的伤。回想着，这几天相处的情形，卫清云惊讶的发觉，一直以来，碧儿都在自己面前刻意的隐藏这处伤口。诸如给自己喂食，擦身之时，亦都是右手屈握成拳，只余右手拇指与食指拾拿汤匙，反正就是没有在自己面前露出过手掌。 突然间，卫清云脑海中骤然闪过了一幕画面。断崖之上，一个凄美惶急的身影急速朝着自己扑来，竟是不管不顾的抓向了自己手中握着的长剑剑身。只是，卫清云一直不敢也不能确定这一幕究竟是不是真的发生过。因为当时的他已是陷入了半昏迷的状态之中，神识根本就是不清楚的。 当然，让他最难以接受相信的还在于，那个脑海中闪过的如梦如幻的片段中，出现的女子容颜却是那“千面妖姬”。那个三番四次布阵对付自己，更曾重创自己，欲杀自己而后快的“千面妖姬”！ 纵是心中百般难以接受，可是卫清云细细思来，联系着这所有的一切，他却是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在他抬头看向眼前之人的双眼时，他已是彻底的确信了她的身份。 孟灵玉初时只是一心担忧着卫清云是否被她扯动了伤口，一番急切担忧之后，她这才注意到了卫清云的目光紧紧的钉在了自己的手上，伴着一脸震惊的神态。她当下急急抽出了手，随即她就看到卫清云仿似被她这个举动惊醒，抬头注视着自己，眼神之中光芒流转，可以感受到他此刻内心复杂的情绪波动。她被看得心慌意乱，当即解释道。 “这是不久前，剖鱼的时候不小心弄伤的！” “这是剑伤！看这伤口形态，当是类似薄刃青钢剑之类的长剑所造成的。不过，我清楚的是，你手上的伤痕，则是来自于我先前的佩剑。”卫清云语气沉重的述说道，眼睛直直的对视着孟灵玉那飘忽不定的视线，似要看穿她的内心想法一般锐利深入。 “单单就凭这处伤痕吗？”孟灵玉恢复了自己的声音，神情黯然的叹道。 “这伤口只是让我产生怀疑的契机，若是好好思来，其间尚有不少的破绽。寻常百姓人家出于善良的心性，在外救回受重伤昏迷的陌生人，这本属寻常。但是待我苏醒之后，你们却并不着急甚至根本就没有意向询问我的身份，受伤的原因，家居所在等等这些最为基本的信息。最为恰当的解释想来就是，你们定是一早就知道了我的身份来历。 再者，我受的并非是些许小伤，如此重伤之下，能保住一条性命已属不易，更何况是恢复的这般迅速完好。单单就这穷乡僻壤之地，何来这般起死回生的神医。纵是有医术高明之辈，以如此一户家境清寒的渔家，又怎么能够支付的起这般昂贵的诊费药钱。 一直以来，我是真心极其感念你们的救命之恩，再者也只顾着身子早日恢复，其它诸事都没有多加思虑，至始至终不曾怀疑你们丝毫。直到方才看到了你手上的伤痕，这些种种疑点紧接着就出现在了脑海之中。我说的可曾有错，千面妖姬！”卫清云不由的长叹了口气。 “公子睿智，奴家输的心服口服了。”碧儿轻叹着伸手揭开了脸上一层薄如蝉翼的人皮面具，随之展现出的正是千面妖姬那张魅惑万分的娇颜。“我本以为借着此地的鱼腥之气，可以掩盖我身上那些许清淡的味道，这易容之术也就完美了。可是没想到，结果还是如此啊！” 听到这话，卫清云脑海中即刻浮现起了一句话，“纵是清水出芙蓉，难掩玉香与生来”！这正是当日，她询问自己是如何识破她的易容术的，自己给与的答复。 “其实不然！纵是再精妙的易容术，都无法掩饰掉一个缺陷，那就是眼神！现在想来，我自从昏迷中醒来，初看到碧儿之时，内心中就有着一丝熟悉之感，或许当时我并不在意，甚至是连我自己都没有察觉到，但是一个人的心是不会欺骗他自己的！” 卫清云尚有一番话没说出口，那就是，对于那断崖上，孟灵玉飞身扑来相救自己的情景，已是在他自己都未察觉之中，深深的铭刻在了他的心上。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更何况，他卫清云还是个多情重情之人。 看着眼前佳人，那绝美的容颜满是黯然伤感之意，卫清云心下一动，缓缓伸手抓向了孟灵玉的右手，这一次她没有再躲避了。看着手掌之上那两道狰狞的伤痕，那皮rou翻卷的刺目景象，卫清云只觉心下酸楚，眼眶之内已是泛起了一抹的泪意。以赤手抓握锋利的剑刃，卫清云自付自己也没有这般无畏的勇气，那切rou割骨的疼痛又岂是常人所能忍受的！ “你，这又是何苦呢？” 看到他这番深情的模样，孟灵玉只觉得自己周身洋溢着舒适的暖意，当下满是幸福的会心一笑，道：“你懂的！” 是啊，一个女子肯这般不顾性命舍身相救一个男人，无怨无悔不辞劳苦，悉心体贴的照顾陪伴，这原因他又岂能看不出来呢。自己肯为了楹儿舍命相护的道理，亦是如此，只因自己深爱着她，为她付出一切粉身碎骨亦又何妨！ 如此佳人，如许深情，怎能不心动痴迷！ 卫清云在一刹那间，不得不说是彻底的被这般氛围这份情意感动，似水柔情，意乱神迷。但是，随之而来的是他心内的抵触。不久之前，二人尚是刀剑相向的敌人，她的手中甚至染过自己的鲜血。而眼下，她却甘为自己舍身不顾，这般转变实在过于诡异突兀，卫清云自是难以接受，想来天下间也没有几个人能心内毫无芥蒂的坦然接受。 再者，天下间的男儿皆有一丝大男人主义，卫清云也不例外。对于女子，他们内心深处自然而然的就有着深厚的保护欲，在她们面前总是要展现强大的一面，或是说是不愿意输给女子的自尊心作祟。 而孟灵玉这般巾帼不让须眉的奇女子，无异于是凌驾在众生之上的神女，在她面前，世人自是当仰望惊叹的。她的强大来自于她的实力，所做的事情，更来自于她那清高孤傲的心性。卫清云在她面前就有这种感觉，让他的自尊心受挫，让他不敢亦或是说无法自然的升起亲近之心，好像两人之间存在着一堵无形的墙，将两颗心分隔两端。 更甚至，两番蒙她出手相救，自己最最脆弱的一面已是在她的面前展露无疑，卫清云自是无法自然的面对她了。在他心中，男人本就是为了保护女子而存在的，可是，向来自负的他呢，竟是需要一个女人来保护拯救。 伴着这种复杂的心绪，卫清云当下无奈的闭上了双眼，躺回了床上。 “我累了！” 孟灵玉那一双闪烁着幸福期待的妙目，随着他的这般转变变得黯淡了下来。只见她嘴唇轻启，一副欲言又止的姿态我见犹怜。当然，她也看到了卫清云眼角，那要掩饰，却无法控制的些许泪水，她自也深受触动，同时难以抑制的泛起了一丝的伤感。 既然他如此刻意回避不肯直接表态接受的话，已是很好的证明了他的心意。孟灵玉坐在床边，静静的凝视着床上卫清云的容颜，情深意切，就像要把他的样子彻底的刻在心间。随即她轻巧的起身，明知他只是装睡，依旧不愿惊醒他。留下最后幽怨不舍伤心失落的复杂一眼，这才转身朝外行去。 第二天，日上三竿之际，卫清云直等的饥肠辘辘，始终不见人影。就在他呆望着屋顶无奈苦笑之时，伴着一声剧烈的声响，房门瞬时大开，屋内顿时明亮了不少。他当下顺声相望，这几日以来，孟灵玉皆是温柔如水的姿态，一举一动皆是轻巧小心的很，就怕打扰弄疼自己，何尝有过像现在这般粗暴的行为。 出现在眼前的是一个年轻陌生的女子，肤白貌美，浑身洋溢着青春的活力。卫清云当下的念头就是，这莫非又是“千面妖姬”的装扮，可是随着他看到了她那一双灵动的大眼睛时，他彻底打消了这个念头，来人定然不会是那“千面妖姬”了。 看着出现的陌生女子端着饭碗走到床边，卫清云惊讶的问道：“敢问姑娘是？” “卫大公子，还真是贵人多忘事啊！”来人自出现之时，就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样，仿似就跟他有仇一般，带着明显的敌意。 “菱秋姑娘！”卫清云嘴巴微张，显然是有些惊讶于来者的身份。 “呦！像卫公子这般大人物，还能记得我这一个小小婢女的声音啊！小女子还真是受宠若惊，三生有幸啊！”菱秋冷嘲热讽的说道，同时颇为不耐烦的把手上的饭碗往床边一放，就站在原地冷眼端详着他。 眼前这位名唤菱秋的女子，卫清云虽说尚且是第一次见识她的真容，但是她那心直口快的直性子，他却是体会颇深了。眼下卫清云就直被她的这番包含怒意的目光看得浑身不自在，当下开口试探的问道：“敢问，你家小姐她在何处啊？” 不提这还好，一提起自家小姐，菱秋当下就火气爆发了，“你还有脸问！我家小姐说了，既然她的存在让你这般为难的话，相见真如不见！今早，她就离开了。” “她走了！”卫清云低喃道，当下升起了一丝的不舍留恋，不过，无可否认的是，他也同样的感到了一份发自心底的轻松。对于“千面妖姬”，他心内的感情无疑是复杂的很，既有感激心动亏欠喜欢，又有着戒备敌视疏离不适，这两种有好有坏的矛盾情绪。 “惺惺作态！”丢下这么一句冷语，菱秋就不在多说了，只是站在一旁，冷眼注视着他。 看到卫清云许久不动身旁的饭菜时，她这才开口：“怎么，饭菜不合胃口！” 卫清云只是摇头。 “莫不成还要我亲自动手伺候你吃饭！” 卫清云依旧摇头。 菱秋当下秀眉一挑，生气道：“那么你是担心这饭菜有毒了！说真的，若不是害怕小姐责罚，我还真想倒半斤砒霜进去，看毒不毒的死你！” 卫清云当下吞咽了口唾沫，脸色瞬间被吓得略微泛白，他有强烈的直觉，眼前这女人，还真是个说什么就会做什么的主！他可不想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在她的手上啊。 卫清云当下勉强打起笑容，“呵呵，菱秋姑娘真是爱说笑啊。呵呵。只是，姑娘你这般站在一旁看着，我实在是难以，难以……” 说话间，卫清云眼神示意着身旁的饭碗，其中的意思不言而喻，就是想要告诉菱秋，她在身旁瞪着他，这才让他感觉吃饭不自在了。 “哼！”菱秋当下冷斥道，随即头也不回的就转身出门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