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任由远去
将近午时,一条数尺宽的小道,停驻着数辆马车及不少马匹的车队。 在车队停靠的这条小道西北侧约莫二三丈外,一处杂草丛生之地,此刻却站着十多人。 其中一名身穿布衣,体形挺拔,甚为俊朗的少年正被四五人簇拥着,他们均面朝西北而立。 这少年正是朱厚照,站在他身边的分别为何文鼎、陈大、赵五、钱六以及好几名护卫。 护卫的东侧地面,平放着一个约三尺左右高的长方体木架。 而木架之上,则摆放了一个棱长约为两尺的类似正方体的物什。这物什朝着西侧的一面,刻了个圆盘,圆盘中央处还嵌着一根指针。 这个类似正方体的物什就像后世挂钟的简陋版,不过后世钟面的那十二个阿拉伯数字,却被“子、丑、寅、卯”等十二地支取而代之。 而且每两个相邻的地支之间,全都均匀刻着的数条线段,将两相邻地支的间距分成了八个等份。 在摆放这物什木架的北侧约三步左右,还站着两名亦为布衣装束的男子。 这两名男子微低着头的,不仅面黄肌瘦,而且双手粗糙干裂,很难判断其有多大年纪,却是那晚被赵五和钱六擒获的“毛贼”。 当晚这二人一声不吭,又不能用刑,陈大、赵五和钱六均无计可施。 在没问出究竟之下,朱厚照既没放二人走,也没将其交给官府。 第二日重新启程之时,朱厚照干脆让赵五和钱六将这二个“毛贼”捆绑装在布袋,当成货物般,在福至客舍众伙计的眼皮底,直接搬上了一辆马车。 不过,此刻这二个“毛贼”虽然没被捆绑着手脚,却没有逃跑的意思,只静静站着,似乎正在等待着甚么。 只见陈大朝着朱厚照躬身行了个礼,轻声问道:“少爷,可以开始了吧?” 那二个“毛贼”听得眼前一亮,顿时抬起头来,满怀期待地望向朱厚照,似乎知道接下来将发生何事。 朱厚照瞥了那两个“毛贼”一眼,嘴角带笑:“那就开始吧,匡左和匡右已等不及了。” “匡左”和“匡右”,正是这二名“毛贼”之名。 车队重新起程后,朱厚照未对这二人用刑,也没有捆绑二人,只是将他置于马车里,仅让赵五和钱六看守。至于二人饮食,一样不少,与护卫同等待遇。 或许正因如此,某次随意询问时,这二名“毛贼”竟说出了自己名字,还说他们是两兄弟。 虽然还不知真假,但这是朱厚照等人得知的唯一信息,自此均以此唤叫这二个“毛贼”。 陈大应了声诺,往前迈了两步,已站到那二个“毛贼”的跟前。 他双目紧盯着这二人好一会,这才沉声道:“匡左、匡右,这是第三回,亦是最后一回。” 匡左和匡右似知道他在说甚么,同时点了点头。 “若不是少爷仁慈,你二人早已要尝尝‘贴加官’的滋味了。”陈大又道。 陈大所说的“贴加官”,乍听起来,虽然似乎很好听,但其实是颇为残酷的刑罚。 “贴加官”,是以湿纸覆盖住受刑之人的脸部的惩处酷刑,和后世的“水刑”性质一样,令受刑之人有窒息或快要溺亡之感。 何谓“贴加”?就是先贴第一张,再缓缓加第二张、第三张、第四张,甚至第五张。 每加一张,窒息感愈加强烈,就像被扼住喉咙般,越到后面越无法呼吸,令人痛不欲生,几乎无人能抵抗,从而令其招供或夺其性命。 一般五张已为极限,若贴加至此,受刑之人的结局基本只得一个:窒息而亡。正所谓“五贴阎王共言欢”。 匡左和匡右似乎并不知何为“贴加官”,听得并无甚么动静。 对二人的反应,陈大只“嘿”了声,随即伸手指了指“挂钟”圆盘的某条刻线:“看着指针,待它指到这一标线,你们就跑吧。” 他话音刚落,匡左和匡右均双双盯着那圆盘。 仅过得一会,无须叫喊,他们便如脱弓之箭般,竟然同时往西北方向跑去,地上的那些杂草几乎一点也阻挡不了他们的去势。 望着二人逐渐变小的背影,朱厚照、何文鼎、陈大、赵五、钱六和那数名护卫,全都站在原地纹丝不动,似见怪不怪般,任由这两兄弟远去。
过得片刻,何文鼎轻叹一声:“少爷,这二人的小身板,跑得竟然比昨日还快,是不是给他们吃得太多太好了?” “那比小瑾快多了……”朱厚照轻笑了笑。 稍顷,他望了望陈大、赵五、钱六,再道:“你三人不是闲得慌么?那就跑起来,动动筋骨。” 何文鼎和那数名护卫均轻笑不已。 陈大听得却道:“小的可不怕跑。若不是少爷劝阻,又何须对这两兄弟客气?只要让他们试试‘贴加官’,自然一切都招了。” “若将‘贴加官’用在这两生民身上,就有些过了。”朱厚照摇了摇头。 “少爷,他们还没有招供,到底是不是生民,还说不准。” 朱厚照嘴角一扯:“那待这二人招供,看是也不是。你三人可不要马失前蹄,若真被这两兄弟跑掉了。看本少爷怎么罚你们?” 陈大、赵五和钱六满脸肃穆,须臾,陈大更开口道:“少爷,若让这二人跑了,小的甘愿受‘点天灯’之刑。” 赵五和钱六听得脸色一变。 “点天灯”亦是酷刑,那就比“贴加官”残酷得多,动静也更大。 这种刑罚要先扒掉受刑之人的衣裳,以麻布绕其身包裹成灯芯模样,再放进灯油浸数时辰。 待夜色降临,再将受刑之人首足颠倒,绑于一根长长的木杆上。如点灯般,从已颠倒于上方的足部麻布点燃,是为“点天灯”。 若受了“点天灯”之刑,基本是十死无生。 朱厚照叹了声:“你哪,老记挂着这般残酷的刑罚做甚么?用来对付那些十恶不赦的贼人也就罢了,还以己身作赌注?好好办事便是。” 陈大讪讪一笑:“小的这般说,不正是为了让少爷放心么。匡左和匡右又不是第一回逃,就他二人的小身板,能逃得多远?” 迎着朱厚照似笑非笑的目光,陈大继续道:“这里虽然杂草丛生,但小的和赵五钱六早已策马查勘过,并无可躲藏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