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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秋夜的山里等月光

    夜晚九点的山里,月亮还在山的那一面,有些淡淡的辉光伏在菠萝地长着苇草的边缘,远远看去一座座大小不一的山坡披着朦朦的一层薄雾像孤独的女人在静默中的独守,看着那雾渐渐地倾泻就像她蕴藏在心底水般丝滑的温柔在沿着山坡淌向低处更远的朦胧。

    入秋了,长满山坡的苇草似乎已经是这个季节里的主角,一丛丛带着焦尾的叶片撑着浅黄细长的苇杆顶了一头柔软泛黄的苇花,它们朴素且大方,有隐士般的独特却也有寻常草木的平凡,它们经历了荒坡周而复始的再生,也看完了夜晚所有星月交相辉映的传奇。

    山里已经安静,远处的山坡,近处的橡树林都在这极浅的夜色中沉寂。唯独偶尔不安分的风会突然闯进一处本以为陷入沉睡中的黑暗,惊起了在那里早已按捺不住的sao动;它的所到之处,不管是山路两边的杂草还是橡树已然刻板的枝叶都会假装闪躲不及发出一阵阵欢乐的悸动;于是,不等这边停下那边又开始撒欢,那样的无所顾忌像孩子们的天真喧闹着本就随性的大自然。

    暗黑的橡树林深处已经能看见一点点萤光了,那是萤火虫在夜里的私会,每到夜色足够让它们耀眼,就一定会找到一个让它们愉悦的地方,有时在树林里,有时又会出现在水塘边,有时也不放过在坡草地上的嬉戏;但风却不喜欢有这样的专场,只要一看见就会去搅了场,但每每又经不起那样梦幻的出场,直到几次三番后不再有一点萤光的出现才悻悻离去。

    沿着山路上去是已经习惯了高低不平的屋后,站在那就着依稀的月光可以看见更远的地方。隔着橡树林,对面山头的灯光不知何时已经熄灭了,暗灰色的山地只能模糊看到一些轮廓,分不清哪是树哪才是胡椒园,只是凭着白日里的印象知道那是谁家的方向。

    寂静中偶尔会传来几声狗叫,很远的距离,似乎是山那边村落里传来的动静。这里远离城镇远离喧嚣也远离了烦燥,但山林里却有自然清新的空气可以舒展并湿润心里的不安。即使这样的放松不能让你释怀,还会有一些植物特有的淡淡芳香被风似有似无的送到你面前,而你同样无法知道那是什么花有着怎样释放的样子。曾经为了探寻那些芳香,我在黑夜里迷失了方向,所幸带了手机靠着仅有的光找回了小路上。

    也许,那些喜欢在夜里绽放的花朵不喜被世俗打扰,那些脱俗沁人的芳香有着现代工艺无法勾兑的通透和自然,有幸闻到了往往如醍醐灌顶一般身心具醒。我一直相信,夜色下的风不会有这样不经意间就放出了极可爱又馨香精灵的心机,它一定受大自然所托,才会有了这样机缘巧合的遇见让人忍不住喜欢了这样的夜晚,直到站在那顶了一头的雾水时才依依不舍地往瓦屋里走去。

    山路并不宽,但即使在这样不是很黑的夜里,依然可见淡淡的白。但如果能等到月亮升起,你一定会喜欢踩着不急不忙的步子开始认真地看着每一个脚步的影子是如何一正一歪跟着你的影子匍匐在路上的过程。然而,此时的月亮仍是那样慢悠悠地躲在山坡那边,只是更亮一点的辉光清晰了那里更多的雾。就这样顺着坡走走停停,瓦屋就近了。

    下了坡就到了瓦屋跟前,它藏在一片荔枝和菠萝蜜的树下,已经长满苔藓的墙角在夜色里像被涂满色块的涂鸦,而渐渐褪去白色的外墙却有了些苍老的稳重;在这里经历了二十年的风雨后,一切已经不再是那时的烦躁和仓促。十几平的屋里亮着日光灯,橙红色的光从门里穿过檐下延伸到更远的地方,就彷如太阳的暖透过雾的凉意顺着胡椒园一阶一阶的平台跨向山坡的那一边。

    门里简单的家具已经有了岁月的暗沉,一台34寸的液晶电视放在老旧的玻璃橱柜上是整间屋子里最豪华的家电。然而,远离镇上,任何一家运营商都无法拉线到这里,只能凭借一个无线接收器收看仅有的几个公众台;然而平素里也并不多看,偶尔有客才会打开看一看,不是没台可看,而是与大自然相处的时间已经让我忘了这些的存在。

    夜晚的十点山里就陷入了沉睡,每当到了这时,我会熄了灯躺在黑夜里的床上,睁大了双眼开始感受身体像浸泡了浓的黑的夜色里,就如已浮在zigong里的舒适和对未知的渴望;那样实虚的模棱两可让人不禁猜疑起宇宙真实的模样,人就躺在那却又有了否定自己是否真的存在的疑惑;当你伸出手想尝试在空中抓住你臆想中的某个东西,但你却发现除了黑,你依然无法确定你所能拥有的一切。

    于是,你会在这样的夜里等着月亮慢慢升起,等着月光渐渐可以照进来的明清。这般融化了的简单,如有了回归自然的静穆,就那样稳稳地没有了一丝杂念。

    黑暗中,你能感受到房梁上的瓦片也在尽责中悄无声息,隔着天空的你已然感觉不到外面的雾气仰或是露水被禁声的出行,你以为你的世界应该也被禁声了,连自己极细微的呼吸也无法察觉,你眨着眼再轻轻地闭上,那聚在眼睑中的渴望就替换了两耳开始寻找声音的动机。

    等到你渐渐开始喜欢枕着夜的胳臂时,你会听到不远处水塘里青蛙不慌不忙的奏鸣声此起彼伏,还会听见鱼儿偶尔拍起水花响在水面上碎碎的清欢。偶尔,草丛中会发出不知名的响动,那是枯枝被压断持续发出的声响,声音不大却异常清脆,足够惊醒水鸟发出一阵掠过水面的鸣叫;也许是狐狸在黑夜里开始伏击,也或许是一条蛇经过了那里。

    这样的响动压住了远处所有的声音,鱼儿沉下去了,青蛙躲进了水草中,就连水花也停止了波动;等你以为就这样静下去时,你的耳朵却已经听见了两只蝙蝠突然闯进来在半空中意外又欢快的邂逅,你还听见壁虎守在某个位置上发出的几声宣言,就仿佛这里是新的演讲台,每一个夜的使者都要来一番技艺的展示。

    夜,又在这时动了起来。似乎你就是夜的宠儿,谁都想来讨你的欢心。就连檐下挂着的两个老丝瓜瓤也借着风在有节奏的击打,那些原本藏在空心里的瓜子趁机从破了壳的洞里落到水泥地面上,一个接一个发出落地时木质般的嘀嗒声,就如一场夜交响中沉浸于旋律中的音符,沉醉在一阵狂想中而不自知已然离开了家。

    风走了,一切又停了下来。蝙蝠不知何时已经穿过狭小的窗棂不知所踪,壁虎也不叫了,一夜难得听到几声,此时也不知藏进了哪道缝隙。你以为这下真的该睡了,睁开眼向夜色道一声晚安却无人应答时,一点萤光,像是明白了你的寂寞,不知何时一只萤火虫飞了进来,就在你的近前慢慢靠近枕旁,轻轻落下再爬在耳畔边停下。它在那里安静的闪亮着,仿佛回到了自己熟悉的家,而我却偷窥了那样的专注。就像此时已然照进屋里的月光,被安排印在地板上那些透过树叶一动不动的韵意。

    你心满意足了,远处却突然从高树上掉下一个东西慌张地划过树叶落进了水里,“噗通”的一声闷响,就似掉在了在耳边;不用猜一定又是哪个偷偷熟透的菠萝蜜,趁着夜色纵身一跃落入塘里自个偷着喜庆。然而,愉悦的水花惊艳般四下散布的消息,已经瞬间传到了已在夜里闭上眼等着沉睡的每一个生命;再一次的沸腾不再持久,月光已经催眠,万物渐渐沉睡。

    夜,黑的很纯粹,月光像一道门,打开了山里的人间;一切都是那样的圣洁,静得单纯,动得坦然,像这里所有精灵纯净的心。

    它们说:“这个世界不容亵渎,只许悄悄地分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