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破碎
常星沉抬起手，抹掉额头上的汗珠。 他现在的感受，就像是处在桑拿房里面一样，周遭的空气都因为温度的炙热而变得模糊不堪，朦胧的波纹在他的眼眸中不断晃荡。 视线越过前方的大厦，能看见熊熊火光窜天而起，将渐渐昏沉的天空烧得黄澄澄的。 所谓的圣光果然是胡说八道！ 常星沉的心底止不住地升起这道念头。实在是由不得他不去怀疑——先前他从楼体间的缝隙中能看见，在遥远的天际处燃烧着一个无比恐怖的火球。它从地面直窜入云霄，再有无数分散的烈焰从云中跌落，播撒在周围的土地上。 由远处遥遥眺望，倒是真如一束圣洁的光柱从天而降。 不过，与终端上形容的什么“沐浴”，却是毫无关联的。常星沉不觉得有谁的身体能够经受火焰的残酷炙烤。 眼前遮蔽视线的大厦便是他们与火球之间的最后一道屏障。 身侧的玻璃早就被烤的破碎，身旁的墙壁上也早已沾染上烧灼的热气，手指轻轻触碰便能感受到其上的热度如同烤制中的铁板。 终于，当常星沉从最后的拐角中走出，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副人间炼狱般的情景。 在这处本应是城市中心的地点，一个深不见底的坑洞犹如从地底下钻出来的，来自地狱的深渊一般，无情地朝着浩瀚苍穹张开血盆大口。无数烈焰凝结在一起，组成一道望不见顶端的火柱，guntang的热浪朝着常星沉扑面而来，似乎仅凭着逸散的热气便能收割他的性命。 而在坑洞的周围，是一整圈陡峭的土坡，无数人体的断臂残肢，就在通向深渊的路途中，激烈燃烧起来。然而他仍然能看见，无数人类正在缓缓地、坚定地趴在土坡上，一点一点地朝着坑底挪动，像是扑向火焰的飞蛾，视死如归。 他的目光变得呆滞起来，任凭他如何去想，也不会想到这如同噩梦中的场景会突兀地出现在现实世界中。 身后的男生似乎也被这一幕惊呆了。他先是愣在原地不动，紧接着，他的眼眸再度变得浑浊起来，飞快地朝着前方跑去。 根本不在于眼前有没有什么阻挡，径直地、像是在百米赛跑的赛场上，朝着火坑冲去。 常星沉站在他的前面不远处，身后传来的动静将他瞬间从沉思中惊醒。他下意识地朝身侧躲开，但依旧被对方的身躯冲撞到，不由自主地朝着身旁的灼热墙壁倒去。 手臂上的肌肤接触到guntang的墙壁，顿时感受到撕裂的痛楚从其上传来。 那个陷入疯狂中的男生也因为常星沉身躯给予他的缓冲而稍稍将速度减慢了些。 常星沉顾不得身体上的痛楚，也顾不及弄清对方究竟在想些什么，连忙伸手将对方抓住。潜意识在电光火石之间，替他做出了救人的决定。 “你没看见里面是什么啊！” 他的脸庞或许是因为愤怒，有或许是因为高温，变得通红。 男生转过头来，浑浊的眼睛在接触到常星沉目光的瞬间再度变得清明。 他似乎是没有意料到现如今的情况。 “不是要沐浴圣光吗？”他的表情变得有些奇怪，不过很快又想到了理由，“你不会是有什么顾虑吧，不用担心，你没看见那么多人都在里面了？再不快点说不定挤不进去呢。” “......”常星沉沉默着。 究竟是谁的眼睛看到的场景有问题？ 从对方的话语中，他很确信，对方述说的画面与自己看见的画面绝对没有一丝一毫的联系。 “你不去就算了！”男生像是忘记了之前的教训，想要甩手摆脱常星沉，“干嘛还要拦着我？” 他的声音听上去甚是气愤，仿佛受到了极大的委屈一般。 常星沉看了看眼前的男生，又看了看熊熊燃烧的火柱，脑海中突然变得模糊起来，像是有某种怪物在他的脑子里面乱窜一般，任何的思考都无法进行。 就在这个时候—— 一道隐隐约约的女声似有似无地在他的耳畔回响。 他回过头，一道窈窕的身影恰好出现在他面前。 赵杉月的美丽的脸庞上沾染着尘土与血迹，微微屈膝的动作预示着她依旧处在战斗的状态当中。 常星沉像是终于反应过来一般，朝着他一直抓住的男生看去——然而熟悉的人影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团由猩红血rou组成的rou团，蠕动着朝他移动。它身躯中央长出一张圆形的鬼脸，肆意朝外释放出它唇齿间的恶臭。 常星沉的手臂，正好被它蔓延出来的rou瘤触手紧紧包裹住，他甚至能感受到从手上传来的潮湿的腥臭。 幸运的是，就在常星沉即将被rou团吞噬的瞬间，站在他身后的少女，犹如一柄离弦的箭，飞快地冲向rou团，只听得一道闷响，那恶心的腥臭的rou团，便在赵杉月的击打下消解成无数细微的rou屑，像是黑红色的雪花，在常星沉身前绽放开来。 “......终于赶上了。” 赵杉月回眸看着常星沉，语气中携带着如释重负的轻快。 她的发丝在火光中微微飘扬，零星的火星从她的背后掠过，远处的火柱恰逢其时地再度招摇着身姿，宛如是一幅同时携带着末日气息与宁静氛围的画卷。 常星沉深深地吐出一口气，朝着熟悉的身影走去。 只要在她的身边，只要她还在陪着自己，那么即便发生何种的变故，都不会像之前那般孤独了。常星沉感到自己的内心似乎在见到她的一瞬间便变得雀跃起来，先前那种深深的孤寂此刻已然消失地无影无踪。 当他即将要触碰到少女身躯的前一秒，他的手却停顿在了半空中。 常星沉能看见少女的眼眸中一抹疑惑闪烁而过。 原来如此。 我终于明白了！ 常星沉攥紧拳头，用力地朝着少女的娇弱的脸庞击去。 他一丝一毫的力气都没有收拢，甚至能看见少女的脸蛋与他拳头相接时发生的扭曲。 下一个瞬间—— 被他狠狠击中的少女捂着脸，发出一道不属于人类的声音。 常星沉微笑着看着，对方的身躯变得与之前那个消散的rou团一样，臃肿又腥臭。 世界也在这一瞬间破碎了，苍穹、地表、高楼、树丛、任何见得到的事物都在这一瞬间化成碎片，常星沉处在崩塌的中心，伸开手，任由碎片将他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