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正着
张母这一句话，听得何嬷嬷也是连连点头，笑得连一口黄牙都露了出来：“我办事，老太太还有什么不放心的？明天必定妥当！”张母心里更为舒坦。 她们却不知道，翌日大早儿江萱那边儿就来了个女孩儿，不是旁人，正是樊三的孙女儿樊春花。 江萱不免诧异，一面让座让茶，一面笑着道：“你怎么来了？”又招手让她做到近前来，伸手拉着她的手，笑得眉眼弯弯：“说来也巧，刚才闷了一缸子女儿茶，正是到了时候，合该你也尝尝味道。” 那樊春花却笑得有些僵硬，嘴里胡乱应着，一双眼却总往丫鬟婆子身上扫，满脸欲言又止的模样。 这是怎么了？难道有什么紧要的事…… 江萱心中一动，几句话打发了旁的丫鬟，只留下一个玉桃在跟前，才悄声道：“玉桃素来稳重可信的，你有什么话只管说来。”樊春花已是站起身来，听到这话，她看了一眼玉桃，也悄悄着道：“姑娘，原是我爷爷打发我来的，说着老太太那里有些动静，只怕不好的。” “什么动静？”江萱眯了眯眼，神色也有些冷了下来。她这些日子竭力与母亲周氏亲近，又知道自己人微言轻，实在不好安排人，张母那里便有些不清楚。 樊春花更靠近了一些，声音压得更低，好似耳语一般：“这些日子库房那里有些人老过去打转，老太太使人去了几回。这一两天，爷爷不放心过去看了看，发现好些护院都被调换了的。就是我娘这个管事娘子，也听说老太太最近要安静，慈萱院那里不让人多走动的……” 江萱的目光瞬间尖利了起来：“竟然有这样的事！”就这些日子，张母又让人传出风声，又弄了张家的过来，小动作频频，原来都是虚晃一招，暗中早有计划：也是，母亲拿到了管家权，但正在月子里，一时也是有心无力，库房里的账本只怕没到手呢。张氏这老虔婆就从中下手，真是做得狠辣——这非但要搬空了库房的好东西，后头还要栽赃！ 她的声音有些高，玉桃本听得呆愣当场的，见她这样，不由浑身一颤，上前急道：“姑娘可不要大声！”说着，她忙跑到外面四处看了一阵，又一阵风似地回来，白着脸道：“这样的事，姑娘也做不得主的，赶紧回给太太才是正经！” “母亲昨天见客，也是伤神，方才又吃了药，才说让我不要过去了，自己躺着歇一阵。现在过去说这些，没得气到了她，只怕对身子不好。”江萱听得叹了一口气，想了想才接着道：“要说与父亲，他现在是变了好些，不似从前那样听老太太的话，却也不是存得住事的。这样的事，不是立时发生的，要没个证据，反倒要被老太太辖制了去！倒不如再细看一阵，查出点凭证来才好说话。” “这……”樊春花虽是聪明，可是年纪小，这又是主人家的大事，真心出不了什么主意，不免有些迟疑。玉桃却是不同，听江萱这么说，忙开口道：“虽然如此，姑娘也要有所准备才是。” “春花，你回去代我说两句话。就说请樊三爷爷盯着，一有动静就打发人来告诉我。”江萱想了一阵子，心里也慢慢有了主意：这事情最紧要是能抓个现行！只要抓着了，哪怕那老太婆处置好了首尾，也能去她好些心腹，又能暂时剁了她的爪子。要是没个真凭实据，就是说破了天去，也漫不过长幼尊卑。既然如此，现在就不能轻易动手。好在樊三爷爷掌着家中护院曲部，库房就在他眼皮子低下，安排几个精干人盯着是不难的。就是老太太院子里，只怕不好盯梢。 樊春花也没别的法子，听她这么说，应了一声就急忙出门，不过一盏茶的时辰就又过来报了个信，说是樊三应了，已是在库房与老太太两处暗地里派了人去盯着。 江萱才松了一口气，又将后头想到的事情说了一通：“库房里头的东西都是有账本的，后头母亲掌管家里的事，她必定要交接了东西才肯认下。老太太使人动手脚，必定不能短缺，只怕是弄些赝品假货代替。这些东西一时半晌未必全能得的，这几日的工夫，哪里来得及。恐怕老太太是早有打算。樊三爷爷不妨打探打探，外头许是有些风声的。” “真和姑娘说的一样，老太太几个心腹谁到外头走动多些，就该盯着那个人。”玉桃也想到了一些，听江萱说得这样仔细，脸上更苍白起来，口中却添了一句。樊春花听她这么说，便看向江萱，见江萱点头后才应了下来，自跑去做事儿。江萱却有些坐不住，站起身来在屋子里到处转悠了一圈，走得脚跟发麻，才停下来深深叹了一口气。 玉桃忙端了一盏茶过去，又悄声问：“姑娘可还有什么布置？要没有，也让玉杏她们进来说话吧。没得在外头一堆的丫鬟，别人瞧见了还以为我们屋子里怎么了。” 江萱默默点头，只让叮嘱不要又苦笑一声：“我还当自己是经历过的，现在看在也还没得很呢。事情还没到眼前，我就坐卧不宁，真个没能耐的。”玉桃听得忙摇头：“姑娘年纪还小呢，哪里能管到这份上去。等太太将养好些，姑娘将这事情一说，再没不妥的。” “只盼着能多等几天吧。”江萱去没想着能有这样的好事儿。张母何等手段，哪怕是这样难免惊动人的事儿，依着她的手段，也是会布置得妥当再行动。樊三能看出端倪，一是母亲难产一事才过去没多久，他不免更仔细经心。二来，也是这事情大约到了发动的时候，才露出了一些破绽。 然而，她却没想到，张母今晚就要动手。也是因此，等着晚上樊春花匆匆跑进来，她的面色便是一变，霍然站起身来，耳边已然听到一声：“姑娘，老太太那里，爷爷亲眼看了的！” 樊春花说得吞吞吐吐的，江萱心里却很明白，做事也果断，立刻拉过玉桃，看她面色泛白却还能站得住身，便喝道：“你与玉杏立刻到父亲并哥哥那里，将这件事情回说明白！”那玉杏不知是什么事，正要开口问，玉桃已经深深吸了一口气，嘴里胡乱应了一句，一把拉住她往外头跑去。 江萱看着心里点头，张口唤来几个小丫头并婆子，让两个素来稳重的看着屋子，自己伸手夺过一件斗篷，往身上一裹，就与樊春花道：“走！”樊春花昏头涨脑的，嘴里忙应了一声，伸手要搀扶着江萱，却被她一把推开：“不必扶着我，赶紧走！” “呃，是。”樊春花看她这般利索，越发吃惊，跟着跑了半天，才想起要说的话来：“爷爷现在大库房那里，旁的地方也有盯着的，都是有些动静。”江萱一面拉这裙子往前跑，一面心里盘算：家中几处库房，除却各房私库，还有三处。大库房最紧要，别的两处也是有好些东西的。哪怕樊三盯着的大库房没动了什么，旁的两处也必定搬动了的，倒是能做个明证了。可惜少嘱咐了玉桃一声，原该让父亲三处都使人过去才好。 心内想着的，江萱耳边就听到远处有些吵嚷，猛抬头一看，大库房那处方向正是火光通明。她提着裙子跑得更急促，不妨脚下一个踉跄，差点儿摔在地上。好在樊春花小时候学过些武艺，眼疾手快，忙伸出手扶了一把，才将江萱捞了起来。 江萱自小身子弱，又是安静的性子，哪里这么跑过的。跑的时候还不觉得，这会子停下来就连连喘气。周围的婆子丫鬟看到了，忙围上来要搀扶。江萱却一手挥退了她们，又伸手推了樊春花一把，道：“你跑得快，先过去。要有什么事也能拦一下。”说着，她又喘了几口气，甚至咳嗽了两声，只觉得满脸满身都guntang起来，竟不能说话了。 “这、这……”樊春花本性聪明，但年纪小经历的少，只觉得不能放江萱在这里，却又不敢不听她的话，一时有些犹豫。却被江萱又推了一把：“快去！要有什么事，你就说我来了，总能拦下一会儿——樊三爷爷再有脸面，到底不比那边儿早有准备的。” 说到这上面，樊春花跺了跺脚，只能往前跑去。 “呼……”江萱才吐出一口气，又深恨自己身子不争气，恨得死命捶了两下小腿，却被个小丫鬟芷儿伸手抓住：“姑娘这是做什么？既是急事，便没力气跑过去，捶自己也是不中用的。还是让我们扶着走一阵子，等会子有了力气再跑过去，岂不更好。” 江萱抬头看了她一眼，才点了点头：“你说的对。”一面又将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往前走了一阵子，果真有了些气力，她便又往大库房那里跑去。 越是接近，灯火越是光亮，却越觉安静。江萱心知这情景不对，竭力往那里跑去，及等跑进那一处院落，就听到一声呵斥：“樊三，你好大胆子！” 这声音极老，却很有力，并不是旁人，正是张母。 江萱便知道自己来得正是时候，便狠命喘了两口气，又深深吐出来，才一步步迈进去，扬声道：“这么个时候，老太太生什么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