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间沙(四)
站在崖壁的走廊上,楚不归透过指缝看着今天格外刺目的日光,乌黑的长发披散在背上像一匹长长的丝绸闪着光芒。 她静静的站在那里,仰起的侧脸显得过于苍白,在绯红的裙装衬托下几乎会让人错觉为透明的。 “哥哥,你放心,我要让所有伤害了你的人都付出最惨烈的代价,你看,现在的我也有能力去保护你了呢。” 对着虚空她说着,伸出另一只苍白的手,像是要抓住什么东西般,然而那只手却只是在空中张开着,指间空空荡荡的,似连风都不曾穿过。 “主上。”身后突然有人道。 楚不归微转身,侧头看着身后那个人。那个人一身从头到脚都隐匿在浓郁的墨色斗篷之下,他站在离楚不归不远的地方,正恭敬的对着楚不归弯腰行礼,然而在他弯腰倾身的瞬间,一缕银白的发丝自他的斗篷中滑落而出。 楚不归看着那个身影,嘴角却忽然划出一抹轻浅的弧度来,似笑非笑的道:“黄泉。” “是。”被唤作黄泉的人道:“但愿属下归来时未晚。”黄泉立身,隐匿在墨色斗篷下的嘴角牵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来。 人心就像是隔了重重厚重的围墙,无人看得透彻。 ※※※※※※※※※※※※※※※※※※※※ 九月初三,金陵锦衣卫指挥使府邸,热闹非凡,迎宾的小厮们早就在府中忙得不可开交了,罂粟早就到了指挥使的府中,隔着重重院墙也能听见府院前堂中不曾间断的谈话说笑声。 今天的罂粟穿了一身白纱裙,长发梳成了坠马髻上面只斜斜的插了一根八宝簇珠白玉钗,坐在铜镜前她细细的描着眉。 “姑娘今日倒是打扮的仔细呢。”门外忽然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手中的眉笔有片刻的停顿,而后又专心的描画起来。 “呵呵,林少这话说得,奴家若是不好好打扮一番到时候丢了指挥使和郡主的脸面不说,又怎么对的起奴家在别情居的一世盛名呢。”罂粟笑着道,放下了手中的眉笔又拿起面前的一盒口脂伸出小指沾上一点在自己的唇上轻轻涂抹了起来。 林林站在门栏处看着罂粟仔细的为自己上着妆,这个女人的一举一动似乎都带着无限的风情,慵懒的,妩媚的,娇俏的,高傲自信的,冷漠的,就好像她的名字,罂粟,妖冶而带着毒素的一种植物,一旦碰触是会上瘾的。 他知道这个女人绝不是一个卖身在别情居的花魁那么简单,自打四个月前在探查连城宝藏秘密的途中,无意间碰到这个女人的时候,他就开始留意起她来,只是派出去探查她底细的探子迄今为止都没有带回什么有用的消息。 越来越让他感兴趣的一个人。 罂粟站起来走到林林面前的时候,一张唇已然被她自己用口脂涂抹的娇艳欲滴,她伸出还残留着口脂的小指,在林林的唇上一抹而过,倾身贴近他的耳畔轻声道:“林少,罂粟是有毒的花有毒的果子,不要轻易碰触呀,失了心可就不好玩了。”说罢罂粟轻轻一笑,侧身踏出了房门,消失在指挥使府邸长长的走廊中。 林林看着罂粟渐渐远去的背影,狭长的眸子中映照着盈盈笑意,他伸手擦拭着自己被罂粟抹过的唇,低头看着手背上残留的那一抹口脂,脖颈处的皮肤上似乎还能感受到罂粟倾身说话时候的温热气息,那一瞬间他的心绪是紊乱。 指挥使府邸的前堂今天可真所谓热闹非凡啊,无数的达官显贵接二连三的带着贺礼来到,心怀各异的人们或是聚在一起聊天,亦或者坐在一旁独自饮着茶,这时候听见门口迎宾的小厮声音洪亮的喊道。 “镇国将军府上来贺!” 正站在前堂跟众人聊得起劲的指挥使大人林不悔在听到这句话之后,对着众人抱拳道:“各位大人们,请稍等林某片刻,我去去便回。”说罢便迈着步子向大门处走去。 今日的林不悔仍旧是穿着平日里在朝堂之上所穿的那套桔黄飞鱼服,整个人看上去威武而严肃,唯一不同的是他今日身边不曾佩戴那把御赐的秀春刀。 他走在众人前面,身后跟着四五个带刀的锦衣卫侍卫,看上去好不威风。 林不悔一路上都跟进府的人打着招呼,不一会儿就来到了大门处,迎宾的小厮正领着镇国将军府的人往前堂走,而那镇国将军府的来人却正是一身白衣的冷詹霸,冷詹霸身后还跟了拓拔烟儿。拓拔烟儿此时正无所事事的打量着这个指挥使大人的府邸。 那小厮见了林不悔忙上前去恭敬道:“大人,这位就是镇国将军府上的来人。”回身指了指正在原地打量着林不悔的冷詹霸。 林不悔顺着小厮手指的视线看过去,看到一张陌生的年轻男人的脸,略微的皱眉,他的记忆里不曾记得镇国将军府上有过这样一个人。 冷詹霸同样也打量着林不悔,上前一步,抱拳施礼道:“在下冷詹霸,镇国将军府中门客,见过指挥使大人。” “哦,冷詹霸。”林不悔反复的念着这个名字,确定是自己真的没有见过之后又道:“将军还真是广纳贤才呢,不知将军近来可好?” “将军他还好,劳烦指挥使大人挂念了,因远在雁门关前镇守边境,所以此次指挥使大人与郡主订婚大喜将军不能前来,特命小人备上薄礼前来道贺,还让小人替将军告诉指挥使大人一声,等你和郡主大婚之日他一定亲自前来贺喜喝你们的喜酒。”冷詹霸道,看着眼前的林不悔,这张脸,时隔五年在他的脑海中是挥之不去的梦魇。 胸口有压抑的怒气在急剧的膨胀,似乎就要爆裂了一般,可是他仍旧是面带微笑,表情平静。 “既然是将军大人看中的人,定然不是凡夫俗子,日后必定有所作为。”林不悔道,随后又对着领路的小厮道:“这位冷少侠可是贵宾,你们要好生招待。”说罢对着冷詹霸做出一个请的手势,微微点过头便转身走在了前头。 小厮热烈的招呼着冷詹霸和拓拔烟儿等人。 “冷少侠你请随我来。”小厮弯腰伸手恭敬道。 冷詹霸也不语只是微微点头,转身拉了一下还在东看西瞅的拓拔烟儿。 拓拔烟儿倒是没有听之前冷詹霸跟林不悔之间的对话,自顾自的打量着这个指挥使府邸,目光所及的院墙阁楼之上,那些暗处,让她感觉到那些地方都隐藏着无数在江湖中算得上二三流的高手,这指挥使的安全防范意识倒是挺强的,她这样想着,被冷詹霸突然伸手拉了一下,回过头来,柳叶眉微皱着,看着冷詹霸的双眸中露出不满的神色,微嗔道:“你拉我做什么。” “走啦。”冷詹霸面无表情的道:“你可别给我惹出什么乱子,否则就算是有慕容先生帮你,我也一样不会对你手下留情,你是见识过我如何折磨一个人的。” “你是说像折磨如烟jiejie一样么?”拓拔烟儿只看着冷詹霸冷冷道,那双水灵无邪的大眼中闪着冷冷的波光。不待冷詹霸回应,她往前一步绕过还站在原地的他走了过去。 这两个人仿佛天生就是敌对一般,自打见面相识的那一天起从来就没有好好说过一句话般。 “你是说像折磨如烟jiejie一样么?” 拓拔烟儿这一句说的极其的轻,然而在冷詹霸听来那却是如同一座大山一般被丢在他的心头,重重的压着他似要喘不过气来。双手在袖中紧握成拳,还能听到骨节用力发出的咔嚓声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