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诉说(二)(360)

      穆永清眼里泪光闪烁,长叹一声说:“往事不堪回首,不说也罢!”

      (正是因为他不曾说出自己悲苦的身世,再加上苗运昌没有说出和平村,才会有后来这二人去了和平村,让柳杏梅识破了穆永清装扮成郝强,才有一家人相认。)

      童年残缺不全的记忆成了他心灵里挥之不去的阴影,不堪回首!不愿提起,选择逃避。

      一阵凉风吹拂而过,莫宝在瑟瑟中抱了下肩膀说:“不如去樵夫那里呢,暖屋热炕的,这里有蚊子又冷的,喝着也不痛快!”

      鞠振啸问子薰:“你冷吗?”

      鞠子薰茫然地摇了摇头,没说话。

      鞠振啸轻叹了一声,有些后悔不该告诉她的身世的,这么小的一个小女孩儿怎么一时间能接受的了?!

      “这里比较安全,也不打扰你们的人。”苗运昌有点儿忧心忡忡地说,不知为什么他却高兴不起来。

      穆永清起身往火堆上添柴。

      “你这是初涉江湖,难免处处要加小心的,怪不得你。我俩是当过兵,却没有杀过一个日本鬼子。今天杀了两个日本武士,心里总算是痛快了些!以前是中国人打中国人,总觉得下不了手,几次我俩商量着要当逃兵,可那样毕竟不是啥光荣的事儿!”莫宝笑道。

      “你们的功夫都不错。”苗运昌说。

      莫宝笑了笑说:“我俩除了在军队里受过军训外,平时也爱舞枪弄棒的,没经过名师指点,但也从练家子那里学了一招半式,也好用来防身。在你和鞠前辈面前,就是班门弄斧了,惭愧!”

      “哪儿的话,甭谦虚,你们俩不是也把日本武士打的东倒西歪、屁滚尿流的了嘛!”苗运昌说。

      穆永清不好意思地说:“还不是见你们挺能打的,也算是给我俩壮胆儿了,才敢冲上去的。”

      他说的倒也是实话。

      “这年头,敢跟日本人拼命,就是有种的好汉。能在军阀的虎狼之师里南征北战,这么多年在枪林弹雨里能活下来就更不简单了!”鞠振啸赞道,他的大烟袋锅子里忽明忽暗着。

      苗运昌又问:“你俩是怎么到雁翅山上的?”

      在下午三个人本该在一起有机会唠唠各自的身世和经历的,因他们找的落脚人家便是山寨安在这离县城近的眼线,一家四口,是一对年轻夫妻和一双儿女。男主人姓肖名枫樵。表面看上去精明强干,热情好客,看似主要是以砍柴为生,其实这也只是个遮人耳目的幌子。肖枫樵杀了只大鹅,他老婆脏氏也手脚麻利,先是炖上一条鲤鱼。脏氏就跟两个孩子在外面用开水烫后给鹅子拔毛,四个男人在屋中说话。

      穆永清是个心直口快的人,很是炫耀的要讲起发生在城里的事情,就被苗运昌给阻止了,东拉西扯的说些不相关的事情。苗运昌没有详细介绍自己的情况,莫穆二人知道他谨慎,也就没过多的询问什么。

      在喝了不少的酒后,莫穆二人几乎是醉了,然而苗运昌却躺在炕上假睡。人心难测,不得不防,他时刻在警惕着。几乎是从不太和外界打交道的他,没想到今天却能鬼使神差的交上了几个朋友。他不是个在外面闯荡的人,所以有些好奇和小心。他们三人有时说的是道儿上的黑话,他听不太明白,就由莫穆二人把暗语解释给他听。

      他没发现趁三人睡觉之机那个没喝多少酒的肖枫樵有不寻常的举动,才放心的把雪里龙和安琪儿放在这里,胆儿也练出来了。他没有和他们相处久,所以是对谁也不放心。

      莫穆二人真是一场好睡,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像是与他们无关一样,不愧是当过兵当过土匪的人,心真大。他就是想睡也是睡不着的,那鼾声如雷打的,简直是要把房顶掀翻了,些起彼伏的,没个肃静时候。

      不过算是养精蓄锐了,为了晚上的竹林里一探究竟,那个老者和子薰成了他最牵挂的人——现在好了,这爷孙俩安然无恙。

      “也算是被逼上梁山吧!”莫宝说完咳嗽了两声,他一扭身朝一旁甩了把鼻涕。

      “我俩回来后,没房子没地的,仅靠身上还多少有俩钱,就在叫‘朝阳沟’的村子里租下两间房子,做起了小买卖,都是小吹小打的,大到布匹鞋袜,小到针头线脑,走街串巷,农村城里的转悠。当小商小贩的两年下来,倒也积攒了点儿钱。人心不足蛇吞象,就想干点儿大的,于是开始就捣腾起了马来,本打算干完这笔买卖就收手,然后托媒人娶妻生子,一混我俩都过了不惑之年了!可是——天不遂人愿,那天当我俩带着十几匹马从雁翅山经过,其实离雁翅山有十几里路呢,有意躲着但还是被土匪给盯上了。他们劫财还劫人,就这样我俩和马都被押上了山,见到了大当家的宁逆天,他苦口婆心的劝我俩入伙。能大碗喝酒大块吃rou也不错,也就答应了。因为我对这里的地理情况颇为了解,带着土匪抢劫了几户为富不仁的财主,便受到了器重。只是后来他这大当家的太过分了,简直就是无恶不作,我们才对他有意见,就想分道扬镳了!”

      “两位大哥,耽误你们去警察局领赏金了,那三根金条还打算取不取了?”苗运昌问。

      “当然得去取了,不然回去怎么向‘酒色和尚’交差,明儿个就进城。”穆永清说。

      “我们在城里这一闹,还出了几条人命,万一你们被人认出来暴露了,可就危险了。”

      “我想,就是被认出来了,凭着我们山寨跟警察跟日本的关系,也不至于要了我们的命的,何况我们是跟鄂多斯打交道不是一次两次了,多少也会给点儿情面子。大当家的就是对我们有意见,心存不满,但看在这几年为他立过功劳的份上,也不能不救的。”莫宝说。

      “可杀的是守城门的日伪军,这事儿非同小可。”

      鞠振啸在鞋底子上磕磕烟灰说:“这话说得对,不得不防,别自投罗网了,小心为妙。”

      苗运昌在想,以后自己进城怕是也困难了!

      “我们加倍小心就是了,不啥就编谎话搪塞过去好了。”莫宝的舌头有点儿长了。

      ……………………

      杨柳岸,晓风残月。

      离五个人席地而坐的地方不远处,就有一条潺潺溪水缓缓流淌而过。大地沉浸在出奇的静谧之中,月亮朦胧了几许,星星黯然失色了几分。

      这是黎明前的黑暗,几朵薄云铺展在浅蓝色的天空上。

      莫宝和穆永清二人横躺竖卧在地上,依然是鼾声如雷,真是咬牙放屁吧嗒嘴,陋习百出。在两个人兵匪结合的生涯里,究竟是锻炼出了什么样的人品?下午时就没少喝了,再加上夜里的这些,可以说是足以让他俩酩酊大醉了。

      这么看来,这两个没心没肺的酒色之徒倒也是幸运命大之人。在他们醉生梦死的心里,在他们国破山河在的眼里,其实还没有泯灭一个中国人的良知。唯有爱国,才会使国家兴旺的。但他们绝非是胸无城府之人,大概傻吃苶睡能够证明像这种人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了,活的潇洒任性些就好!从两次打斗场面来看,这两个其貌不扬的人,够了兵痞悍匪的了。

      鞠振啸的大烟袋锅子里依然在忽明忽暗着,苗运昌也吸掉了三支雪茄烟。他俩对面而坐,促膝长谈。在这个历经风霜的沧桑老者嘴里,苗运昌了解到了外界很多事情,如同大开眼界,不再是井底之蛙了。仿佛郁闷的胸腔里豁然开朗许多,似有什么东西在牵引着他要选择方向而前进。人生一世,草木一秋,他不想就这么平庸碌碌无为的活着了。

      英雄生于乱世。

      鞠子薰就偎依在老者的身旁,头枕着他的腿,身上盖了件老者的外衣。这个纯真小姑娘怕是从此也睡不了安稳觉了,因为偶尔的梦呓暴露出了她心里的痛苦。

      爹!娘!

      一个日本人。

      一个中国人。

      这是一个孩子无法拒绝的选择!

      爱!恨!

      怎样的选择?

      怎样的接受?

      但一个无辜的孩子却要勇敢地面对!

      她就蜷缩成团地卧在哪里,在她的身边卧着小猴子阿黄。在彼此衬托间,令苗运昌倍生怜爱之情。

      这么小的一个孩子,是需要父母疼爱的啊!在如今的世上,她把没有血缘关系的老者当成了自己的亲人,甘愿生死相依亡命天涯。

      无家可归的人是可怜的,但有家难回的人岂不是更可怜的?!

      猎犬追风倒是全无睡意,显得精神得很,它就趴伏在主人的身旁,有时会机警地竖起耳朵去观察周围的环境。

      “子薰,醒醒吧!”

      “老人家你——?”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我们该走了!”

      “嗯——!”鞠子薰睁开了眼睛,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呵欠式,嘴里呢喃着:“这里是——?”

      鞠子薰揉一揉惺忪的朦胧眼睛,就看见了一张冲自己微笑的脸孔。

      “大哥哥!”

      “睡醒了吗?”

      “嗯!”

      这种地方也能踏实睡着,看来真的是习惯了!

      鞠子薰把身上掉下来的衣服交给了爷爷,然后是站起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