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不死仙药

    始皇帝的车队正在平原津行进中，忽然一队人马急速赶来，霎时间飞沙走石、尘土飞扬。他们身穿铠甲，整个车队由咚咚的马蹄声和听听的金属碰撞声交织伴奏着，听起来像是密集短促的战鼓声和宴会上清泠悦耳的编钟演奏声。看得出来，他们是有八百里加急的火速之事。只见他们刚接近始皇帝的车队时，就翻身下马。动作整齐划一、干净利落，令人叫绝，一看就是久经训练和历练的精良士兵。他们脚没有在地上打直过，一挨着地就屈着，当两只脚都着地时，他们就单膝跪在地上了。然后谁也不敢动一下——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个个就像死气沉沉的雕像一般。他们本是剑戟一般挺直的腰杆弯得刀弓一般，头低着，眼睛盯着地上，不敢直视前方，好似那里有令人畏惧的物体一样。实事也确实是那样，那里卧着一个曾经、还仍然威震天下的大人物，他就是秦始皇嬴政。

    前面的两个首领，左边这个最显眼的就是，他那白白的嫩嫩的脸蛋了，像一个剥开了皮的鸡蛋，颇有些眉清目秀的韵味。右边这个肤色古铜，身体干练，结实如矛戟，颧骨高突，好一副铮铮铁骨。

    他们感知到有人过来，才抬起头来。看得出来，左边那个一直在强制克制自己。他好像是一个多动症患者，所以他抢先开口﹕“臣等镇西将军王贲、定北将军蒙恬，已经寻得长生不死之药，特别八百里加急火速送来，呈与陛下。”说到这里，他绷紧的脸突然松弛了下来，笑着说﹕“劳烦公公通报一下。”

    那个太监阴阳怪气地问道﹕“那药呢？”

    右边那个见他闭不住嘴，怕他乱说，赶忙说道﹕“此药乃是重要之物，臣等只能亲自交给陛下。还请公公速去通报。”

    那太监听了，面上有些不高兴，但还是马上去报告中车府令赵高，赵高听了，稍微顿了一下，然后才上车禀报始皇帝。不知怎么的，巡游的车队刚进入平原津，始皇帝就染上了大病，整日躺在车上，无法坐起。但他听了赵高的禀报后，顿时龙颜大悦，马上翻身就坐了起来。两只眼睛睁得像牛眼一样，嘴巴张得碗大，再加上头上的发髻、发簪，和身上穿的金黄的龙袍，还真像一条紫色金龙，真有几分真龙天子的摸样。他立即在赵高的搀扶下下车，快速走到那队跪着的人跟前，迫不及待地对为首的那两人问道：“长生不死药找到了？”

    “是的，陛下。”王贲连忙高兴地答道，蒙恬却是一脸的严肃。

    “真的？快快拿出来！”始皇帝顿时又瞪大了眼睛，显得很激动。

    王贲这才移动搭在膝盖上的早就不安分的手，他把跨在左肋骨上的配剑拔了出来，然后握住剑柄的末端，用力一拔，拔掉了一个铁塞子，原来那剑柄是中空的。他把剑柄朝下，用力在左手掌心撞了几下，就见里面滑出一个小小的铁匣子。他双手奉着，呈给始皇帝。他在态度上虽然有些功利、浮躁，但也毕竟是久经沙场的、屡建战功的将军，所以这一系列的动作还是无懈可击、可圈可点的。

    那匣子相当精致，一面阴刻着始皇帝一统海内的场景，另一面又刻着仙人驾鹤升天的情景，两个侧面则刻着海上的两座仙山蓬莱和瀛洲，盖子上勾刻着威武强大的大秦帝国的版图，正中间还刻了两行八个字“长生不死，万古长青”，那字的轮廓里面还浇了一层澄澄的金水，果真是富丽堂皇啊。始皇帝身边的赵高上前去，把那黑色玄铁匣子接过，打开呈给始皇。那匣子原来里里外外共有三层，就是说有三个匣子，最外那层就是最先看到的黑色玄铁，玄铁里面那层是绿透的翡翠石，这两层都是套层，最里面那层是稀有珍贵的金丝楠木。那金丝楠木匣子里面还垫了一层洁白的玉帛，或许是为了防止药丸与匣子反应，以破坏药丸的药效吧。

    立即有三粒紫黑色的拇指头粗的药丸跃入始皇的眼球，他登时眼睛嘴巴都大了，又傻了。他接过匣子颤抖着声音问，“这就是长生不死之药？”

    “是的，陛下”王贲又抢先答道。蒙恬虽不是深沉的人，但也不愿和此等虚弱轻浮之人争这些无用的东西，只是静静地聆听着，听他有什么说错的地方，以便纠正。于是随后几乎就是始皇帝和他两人的对话了。

    “是如何得来的？”

    “是徐福徐大人带领臣下们登上海上仙山，请求仙人赐予的。”王贲说。

    “难道真的有神仙？你们见到了？”始皇帝一脸的惊异。

    “陛下，这药真的是仙人赐予的，绝对没错！容我一五一十地禀报给陛下吧？”

    “那徐福呢？他人现在在哪里？”始皇帝拿出一粒药丸仔细观察着。

    “臣下们一起上岸后，他叫我俩先给陛下送药来，他随后就到。”

    始皇帝顿了一下，显出一副傲慢的神气来，说：“那好，给朕把这一路的情况都细细道来。朕倒要看看，这长生不死药是如何地难找！这仙人又是怎样一副面貌！”他在赵高的搀扶下，回到车上靠着，手里拿着匣子仔细端详里面的药。

    于是，王贲就添油加醋地滔滔不绝地说开了，捞家常一样，好像在他面前的不是始皇帝，而是听他说书的人：“徐特使（始皇帝封了徐福为‘寻药特使’﹐专门为他四处寻找长生不死药）带着臣下们乘船去东海寻不死药﹐一路都风平浪静﹐这样我们风正帆悬的在大海上行驶了三个月。可是一天海面突然巨浪滔天﹑波汹浪涌﹐打得我们乘坐的船左右大幅度摆动，几乎就要翻倒了。这样过了半柱香的时间，我们看见海面上出现一个黑色的怪物，那个怪物真是太吓人了，个头有一头牛那么大，鼻子眼睛就像鬼怪一般恐怖，简直让人一睹便再也无法忘记。如今我的脑海中依然有那怪物的完整图像。真是太让人颤栗了。”

    始皇帝听得太入迷了﹐他在头脑中想象着那怪物的模样。“然后呢？”他忽然问。

    “然后徐特使叫我们不要惊慌﹐他告诉我们这就是传说中的大鲛鱼﹐它兴风作浪是来阻挡我们去海上仙山寻找长生不死药的。于是他命令船上的弓弩手向那大鲛鱼射击。刚射了几箭它就明白了我们的意图。于是它急剧摆动双鳍向我们的船发动攻击﹐弄得涛浪更加惊骇了，排山倒海一般压下来。看得出，它是要与我们捅个鱼死网破。我们以为这下船要被掀翻我们都要葬身鱼腹了，都吓得面如土色。这时徐特使再次下令赶快射死它。于是万箭齐发﹐不一会儿那只大鲛鱼就游不动了﹐再后就一命呜呼了。”

    他说得虽然惊悚吓人，但他面上却一点恐惧害怕的神色都没有，反而还很开心似的，好像他从没有经历过他正在述说的那件事一样。这就是精良士兵的能耐，过去了的恐惧从来不会搅扰、吓到他。

    始皇帝缓过神来，嘘了口气，然后作出威武雄壮的气派，哼了一声说：“此物命本该绝。挡我者死！”他又转向王贲：“你接着说。

    王贲就继续说：“那只大鲛鱼死后，海面顿时又恢复了风平浪静，我们又走了半天时间，就看见远处海上一团隐隐约约黑影，徐特使就高兴地说﹕‘那就是海上仙山蓬莱了。’又下令全速向仙山前进。我们都惊叹不已、精神抖擞，顿觉力量倍增。当臣下们到达仙山时，已是第二天黎明了。火红的朝阳正坐在仙山的最高处，它染红了仙山的后背，衬得那仙山崔巍雄壮，让人肃然敬畏万分。这时徐特使告诉我们，这是祥瑞之兆，预示大秦朝的昌盛繁荣，和陛下您的长生永存，于是找到长生不死药后，他就特别在这个匣子上刻下了这两行字，还嵌了金子。听他这么说后，我们蓦地全部跪倒在甲板上，稽首三下，以示效忠大秦、祝福大秦。随后我们将船靠岸，在徐特使的带领下，下了船，走上蓬莱仙山。那仙山植被繁茂，花香遍地，飞禽走兽随处可见，还有清澈如水晶的泉水，我们俯身掬了一捧喝下去，甘冽甜美、沁人心脾，简直就是传说中观音菩萨手中的玉露琼浆。我们都一直喝了个够，直到太阳升到了属下们头上，才算罢休。”

    说到这里，始皇帝忍不住咕咚咽下了一口唾沫。

    “我们跟随徐特使披荆斩棘，向仙山深处艰难地走去，一走到太阳快落进我们后面的海水里。那时，我们砍断一片树林后，前方豁然开朗。那是一片开阔地，没有高大的乔木，灌木都很少，地上全是碧绿的小草和藤蔓植物，绿草如茵、蜂蝶成群，我们都惊呆了，忍不住地感叹道﹕果然不愧是海上仙山啊！那片地有方圆五十里，正中间有几棵高大的树，枝叶繁茂，就像是仙人的碧玉杖。我们仰望了一会，都叫不出名来，徐特使却说他认识那树，但多年未见，他的记忆已经模糊了。他想了一会儿，还是没有想出来，就带着我们向那几棵大树走去。我们走到大树边上，看见那树底下还有几块石头，中间一块最大，有陛下的车盖一般大，好似一张石桌。那些石头洁白如玉、冰清玉洁、奇形怪状，真是世间奇宝，人见人爱，何人不为之动容。我们都感叹天上地下的鬼斧神工。臣下刚稀罕地四处打量着，无意间看了那些石头一眼，哇！臣下真是惊呆了，好像被一个闷雷击中了一般。”

    始皇帝这时也气定神凝，聚精会神地听着。

    “那里竟然出现了一个人，一个全身素色白衣的人，”始皇帝惊异地“欧”了一声。

    王贲以为他要说话，等了一下，见他没作声，就接着说道：“他仙风道骨、衣袂飘飘。他坐在那块最大的石桌般的石头边上的一块小石头上，就面对着臣下，右手肘腕撑在石桌边上，手掌握拳抵住脑袋，头低着，眼睛看着地上，一副思索的样子。臣下真的吓呆了，马上推拉其他人叫他们看，可再等我们转眼看去时，那里却空空如也，除了那几块石头，什么也没有啊。臣下再次惊呆了，愣在了那里。他们还以为是臣下骗他们、寻他们开心呢。臣下想了想，也以为可能是眼花看错了，或是出现了幻觉，就没在意。可过了一会儿，臣下又看见那石头上有一个素色白衣的人，也是仙风道骨、衣袂飘飘。臣下再仔细一看，就是刚才那个人。这回他换了一个姿势，他背靠着石桌，面向右边，仰头望着大海一般湛蓝的天空，右手也不是撑石抵头了，却多了一把羽扇，缓悠缓悠地摇着。那羽扇看来像是传说中的仙鹤的羽毛所制。这次臣下更加惊异了，简直就是惊骇，立即喊他们看，又像上次一样，我们再次看去时，那里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不用说，这次他们又以为臣下在欺骗他们，觉得臣下甚是无趣。”

    说到这里，他哼了一声，抱怨道﹕“那些微臣的属下，竟然看似就要对臣下大打出手了。臣下那时也觉得甚是冤枉，但也觉得甚是蹊跷，就把这两次奇特的经历告知了徐特使。

    徐特使听了臣下的细述后，立马朝那堆石头跪下，虔诚地做了三个稽首。包括臣下在内的大家立即也照做了，但都对他的举动一知半解，知道可能是仙人在出现了，但都不能想明白。徐特使知道大家在狐疑，就说这是仙人现世了，然后就什么也不说了。他不对属下们说了，却对那堆石头又拜了一稽首，对着虚空虔诚地说道﹕‘我等乃东土大秦帝国之臣民，奉千古一帝——始皇帝的诏令，前来东海蓬莱仙山，以求大仙赐予长生不死之药。有打搅仙人清静之处，愿得大仙宏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