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来得够快,也很狡诈,鬼子兵是想趁夜色,神不知鬼不觉,包抄上山,再来他个“瓮中捉鳖”。 可当他们寻着脚印,天亮时摸到奶头山的山顶,却只看到了余温的灰烬,空空的大窝棚,和满地的狼籍,包括新上任的井上垣等几个日本军官,气得“叽哇”乱叫,他们第一感觉就是军队里有内鬼,透露了风声。鬼子兵不甘心,又兵分几路寻着脚印和马蹄印追下了山,可到了路上,他们又垂头丧气了,那些脚印和马蹄印和无数的脚印和马蹄印混在了一起,没了踪迹。 一气之下,鬼子兵返身放火烧了奶头山,熊熊大火整整烧了十天,冰雪融化,水流成河,十天后,奶头山就像一口大黑锅,倒扣在雪域的平川上。活在当地的古稀老人,至今还记得当时那天被烧红了半边的一幕,说当时天气忽然暖乎了许多,等火势平息后,人们一跑上山就看见了许多野生动物焦糊的尸体。而太爷爷后来知道了这事,向太奶奶提起时,还一个劲儿地感慨:多亏翠花的表叔及时去送了信儿! 那一次围剿的失败,使原本带着轻视的井上垣开始对太爷爷另眼相看。根据山上的踪迹判断,太爷爷他们是分散下山的,所以井上垣也就想到了,这伙山匪很可能已混进了百姓们中间,回兵县城后,他又很快协调各县发布了悬赏通缉令:提供杨玉红踪迹者,赏现大洋500,拿到人头者,赏现大洋5000。这下子太爷爷的名头就震山响了,街头巷尾,茶余饭后,老百姓们议论之余,也不禁为太爷爷担心,当然也有不少心怀叵测之辈跃跃欲试。 通缉令发布后,井上垣还采取了比较狠的一招——找了二十多个社会闲散人员,成立了特别行动队,让他们化装成普通百姓,分布在城乡之间,实查暗访。当然,特别行动队与日本的“特高科”不同,后者是专业的特务组织,而前者只不过是一群探子罢了。为行动方便,井上垣还特意为队员们发了特别证件,凭此证件可得到兄弟驻军在通讯渠道上的援助,比如电话和电报,这也就保证了情报迅速有效的传递。为此,井上垣还为特别行动队设立了一间办公室,扯了电话专线,该“情报专线”由特别行动队的正副两名队长轮流值守。 虽然这个“特别行动队”一成立就是冲着太爷爷去的,但并不是为他专门组建的,早在来任之前,井上垣就考虑过了,所以一上任就开始筹措,经过正规军校培训的他,深知信息对一个指挥官的重要性,而凭着他对中国的了解,老百姓是最好的消息渠道,组织和串联一些中国人,混到老百姓当中,探听虚实,搜集有关山匪和抗日队伍的线索,无疑是很有效的一个手段。 井上垣任命的“特别行动队”的队长不是别人,正是马宝库,马宝库没想到井上垣会给他这么一个重用,很感激也很得意,当时就像狗一样表态:“誓死效忠皇军!”井上垣任命的特别行动副队长却让人有些意外,不过大家也知道的,就是太爷爷他们到西风庄去打劫朱疤脸时,半夜回了西风庄,见出了事了又跑回县城报信的那个跟班陈宝。 说起这陈宝还有点儿故事,在朱疤脸还活着时,他就与朱疤脸的大老婆有一腿,所以那个大老婆有什么私事儿,总吩咐他去跑腿儿,这朱疤脸一死,大老婆把所有偏房都赶了出去,两人就名目张胆地过在了一起。白捡一老婆,又白捡那么大一套家产,陈宝当然很得意,但他还是怕那个大老婆的,在她面前不敢嚣张,这一下子当了特别行动队副队长,就像癞蛤蟆摇身变了俊金蟾,就长了脸,朱疤脸的大老婆确也怕了他三分,他朝三暮四的本性就渐显露了出来。 被悬赏通缉,太爷爷是知道的,他自己就看过那张布告,对于特别行动队的事,他当然就不清楚了。可太爷爷并没有感觉到周遭有多么危险,想起那张布告上自己的画像,他就想笑,凭着那个画像没有人会认出他的,那上面的他没戴帽子,明显与季节不符,而他现在是戴着狗皮帽的,两扇帽遮把两个脸颊都挡上了——高队长和马宝库对太爷爷的最后印象,还是秋天时的印象,那时他有一顶伪军兵的帽子,却时常不戴在头上。 也确实没有人把太爷爷认出来,所以他和柱子等四个人与翠花的表叔分手后,就很轻松地向北走,他们并不急着赶路,因为距离到七星峰会合的时间还有五六天呢,他们像在徒步旅游,太爷爷甚至还有了一种愉快的心情。可当太爷爷他们来到一个叫松花镇的地方时,他的好心情却被无端地打扰了。他们在摊子上填肚子,就听两个人正聊通缉他的事,一个忽然说:“哎?你听说没,治安所的那个张警长都放出话来了,说他要拿杨玉红的项上人头,去领日本人的5000现大洋赏金……”太爷爷一听,当时就动了肝火,心想:“拿我的人头去换现大洋?妈的,我倒想看看他长啥样!” 太爷爷要去会会那个伪警察,柱子就劝他别跟狗腿子一般见识,可太爷爷却来了犟脾气,非去不可,柱子拦不住,就顺了他。太爷爷向镇里人打听张警长啥样,镇里人一听就乐了:“他呀,你只要看见一个人骑着匹黄马,还穿一身狗皮,那就是他了!”太爷爷还打听到了一个很有用的线索:在松花镇的附近有一个后屯村,村里有一个年轻的寡妇是张警长的姘头,这阵子,张警长几乎每天都会在日暮时分去后屯村,在那个寡妇家过夜,第二天早晨再来镇里。 当天傍晚,太爷爷和柱子等几个弟兄,早早就来到后屯村的村口守侯,太爷爷还担心张警长会突然有事不来呢,就在太阳还没落下去时,就见一个警察骑着一匹黄马远远地跑了过来,眼看马就要到近前了,太爷爷忽然一闪身挡住了他的去路,马上的张警长情急之下忙勒马缰绳,马就来了个急刹车,他人就在马上晃了晃:“你他妈找死啊!”“你把嘴给俺放干净点!”太爷爷毫不示弱。“嘿——”张警长显然没瞧得起眼前这个小个子,他斜了一眼太爷爷,飞身下了马。 张警长往地上一站就显出个子的高大来了,他走到太爷爷跟前,抬手举起马鞭就要抽太爷爷,太爷爷却突然又开了口:“张警长,你不是要拿杨玉红的人头吗?”张警长手举到半空,一听愣了愣,手上的马鞭就放下了:“咋的?俺是说过,关你屁事?”“俺就是杨玉红,你来拿吧!”太爷爷说着,挺胸扬了扬脸。张警长看着太爷爷,脸上神色变幻。这时太爷爷就抽出了枪,没想到这个张警长的反应也挺快,几乎不差前后地也抽出了枪…… 两支枪就指着两个脑袋,对峙着谁也不敢动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