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救人
银月在红日冒头之时，偷偷地将自己藏在半空中，隐去了身形。 医青兰和医白雪在天将白未白时就起了身。她们用捣药杵细细地将药草捣碎，咚咚的捣药声就在医馆前馆和后院中响起。 捣药声不是很响亮，但是却很有节奏。这有节奏的捣药声先是颤动了蝶落，接着又摇动了彼岸。 蝶落和彼岸两位佳人就开始起身收拾了起来。 当蝶落和彼岸下楼之时，咯吱咯吱的老旧木板楼梯上传来的呻吟声就惊动了庞通，这个忧郁少年带着眉间抹不去的烦忧起床了。 当庞通推开了那有些历史的门扉时，门框处响起的咔嚓声吵醒了旁边房间里的顾东诚。 当白衣公子挺直自己的身体，打开有些灰尘的窗户，尘封多时的窗叶在迎接阳光时，发出的哐当声音叫醒了嘟囔着的邹玉。 当带着起床气的熊孩子不满地吼叫时，他带着愤怒的声音喊醒了还在发着打鼓呼声的幽都。 幽都一咕噜爬起了身，他一跃就跳下了木床，他跃动间的劲道带动这破旧的楼层蓦地颤动了一下。 而逍遥在这颤动中睡得更香了。少年既不理会登登捣药声，也不理会咯吱咯吱的楼梯声，更不理会咔嚓的开门声，更遑论窗叶的的哐当声，熊孩子的吼叫声与木楼的震动声。 可少年终归是起了身，打动他的可不是这些声音，而是那扑鼻的香气。 当饭汤的香气浓郁在厨房，飘散在前馆和后院时。 逍遥鼻尖轻动，这睡觉时雷打不动的少年起身了。 逍遥揉揉睡眼，他将青衣套在了身上，三步并作两步地大踏步就冲下了楼梯。 他闹腾出的动静远比幽都起身来得更响动，木楼似有些负担不起他那粗鲁的动作，晃动了起来。木门怎能经得起他的摧残，咔嚓声响个不停。老旧的楼梯也遭了殃，咯吱咯吱呻吟个不停。 逍遥也不理会这老旧木楼的反应，他走到桌子旁，端起一碗药汤就喝了起来，温暖瞬间就赶走了秋风的湿寒。 医青兰聆听着破旧木楼摇晃间的哀嚎声。 她对着逍遥说道：“你可小心一点儿吧，我好不容易才租了这么一间便宜医馆。要是因为你这莽撞行为弄坏了这座楼，你可得赔我钱的。” 逍遥快意地又吸了一口药汤，他放下碗，不紧不慢地说道：“小女子，怎这般聒噪，不过一些阿堵物，怎比我逍遥自在。贵公子，莫淡然恬笑，随手几张银票子，也可止她口舌。” 纵然是医者仁心的医青兰听到逍遥这般无皮无脸的话语时也差点想用银针在他身上戳上几个窟窿。 纵然是温柔淡定的顾东诚听到逍遥这般厚颜无耻的话语时也想在他脸上留下几块青肿。 逍遥现在看他们不忿的样子，却更快乐了，他只觉得像是一碗凉水侵入心间，酸爽极了。 医青兰和顾东诚都拿这无耻之徒也没有什么办法。 纵然是带锯齿的兰花和镇九天的高山也拿这无拘无束的云没有一点儿办法。 待众人都吃过了饭，医白雪端着两碗药汤向着前馆走去。 也不知道是不是昨日给岳不易涂抹的药膏有着安眠的作用，岳不易到现在还没有醒来。 当岳不易醒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他心心念念的小姑娘娇柔的脸蛋。 岳不易只以为还在梦中，他嘴角嗫动着，也不知道在嗫嚅什么。只看见医白雪听到他的话后，她雪白脸庞通红了起来。 等岳不易察觉到不是做梦的时候，他羞红着脸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同样害羞的医白雪。 逍遥实在是受不了这两人的磨叽，他劈手抢过了医白雪手中药碗，递给了岳不易。 岳不易拿过药碗就喝了起来，他边喝边偷瞟着医白雪，让医白雪的脸没有一刻不羞红。 众人不理会他们两人之间的小心思，顾东诚轻轻摇醒了昏睡在一旁的男子。 这假死了三日的男人微微睁开了他的眼睛，庞通见状将他半身扶起。 男人喝下了药汤，勉强恢复了一些精神。 逍遥看男子有了精神头，他也不废话，单刀直入向着男人问起了儿童失踪案的事情。 男人初时并不愿意谈起这个话题，可拗不过逍遥的坚持，他也只能吐出了真相。 男人本是小镇的镇民，平时也就是在镇外的田地上劳作，过着些平平淡淡的生活罢了。 四天之前，医圣堂的张医师找到了他和他的妻子，嘱托他们来医青兰的医馆看病。当他们看完病回去以后，他的妻子给他端来一碗药，哪想到这碗药竟让他成了三天的活死人。 这三天可真是让他尝尽了人情冷暖。什么一夜夫妻百日恩。二十年的同床共枕竟没有让他认清枕边人的蛇蝎心肠。 妇人当真以为他无知无觉，竟然对着他说出了自己做的各种丑事。 如果不是她亲口承认，恐怕打死他也不会相信这一个月来给予流浪孩童各种关心的枕边人，竟是闹得沸沸扬扬孩童失踪案的凶手的帮凶。 既已知道了凶手和帮凶，逍遥等人不再犹豫，他们向着张家宅院出发。 当然医馆也不能不留人。岳不易和医白雪就被众人安排留下来看守医馆。 顾东诚本想让邹玉也一同留下。 可蝶落这些女人们可不想这粉雕玉琢的小孩子早早遭受到爱情的暴击，所以她们一致决定带着邹玉一起去。 顾东诚不想触女人们的霉头，他也只能同意了。就这样一行几人浩浩荡荡地向着张家宅院进发。 张家，这个在镇子中世世代代以治病为生的家族，在镇子中名气极大。 所以医青兰自然并不需要什么向导，她领着众人就到了张家庭院的门口。 正所谓先礼后兵。顾东诚礼貌地敲响了大门。 不多时一个穿灰衣的小厮就将他们请进了庭院。众人也是艺高人大胆，他们毫不畏惧地就踏了进去。 走了不多时，小厮就将他们带到了一处厅堂，随后他弓腰退了下去。 逍遥看着厅堂左右门框上悬挂的悬壶济世，妙手仁心，他不由得心中冷笑。 众人走进了厅堂，昨日还在医馆闹事的矮小妇人此刻僵直地躺在大厅中，她那红艳艳的衣服此刻也被灰尘染黑。 人心不足蛇吞象。贪婪终究将这妇人带入了深渊。 厅堂之上，正是小镇张家三代单传的当家人张济世。 他稳稳当当地坐在藤木椅子上，微笑着向众人说道：“那些小孩子就在后院之中。” 众人不明白这张济世到底有什么依仗，居然能如此淡然。 张济世缓缓地开口：“医者最可悲的事就是能救人却不能救己。我爷爷，我父亲虽救人无数，可他们唯独救不了他们自己。我不想死，所以我想用这噬灵散抽出普通人身体中的真气，来挽救自己的生命。可惜的是，我失败了，我能抽取普通人身体中的真气，可终究没找到汲取这些真气的办法。” 说到这里，他轻咳了一下。 待咳完后，张济世继续说道：“夏虫恨不能语冰，秋叶悲难以言青。苦叹二十载伤病，哀愁弱冠年薄命。” 说完这句话后，张济世再难以稳住他的身体，这个张家三代单传的青年就此离开人世间。 命运总是有些残酷。他的爷爷死在了不惑的年纪，他的父亲葬在了而立的岁月，而他张济世却留在了弱冠的年华。从此，小镇中的悬壶张家绝迹。 众人看着这一幕，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们在小厮的带领下在后院找到了失踪的二十个孩童。这些孩子们虽有些萎顿，但都无性命之忧。 张济世，虽不能济世，但也不至于为一己之私取他人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