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九章:血祭
“好吧。”郭明义苦笑道:“那书想必也是那黑衣人留下的。既然你们有了书,就更加不会走偏路才是,为什么会沦落到五人全死的结局?这当中到底发生了什么转折?” 严盛低沉的声音透露出强自压抑的痛苦:“那本书一共记载了佛舟阵有两种启动方式,最佳的方式是第一种,可是那里面所要求的条件我们根本达不到。” 见问到了紧要关头处,郭明义不由语音微微颤抖:“什……什么条件?” 严盛道:“它要求必须有一件仙器作为镇眼之宝,而且这仙器还不能是普通的仙器,必须是威力巨大由神佛亲自执化的仙器才能生效,否则便无法启动。” 尽管早已猜到这个结局,郭明义心中仍不禁一凉,仅存的那么一点点希望在急遽的破灭,他看了看莫陵,后者面色黑沉,默然不语。 严盛哪里想得到两人心中转过的千百个念头,仍自顾自道:“仙器向来都是传说中的事物,从来没有人看见过,我们怎么可能找到?当时情势不妙,魔物攻得很是猛烈,即便是心地纯良的人,也有不少受了诱惑,变得悲观起来,整个校园死气沉沉,我们实在没有办法,决定冒险采取后一种方式。而这种方式在记载中被称为‘非紧急情况下不得使用的替代方法’,当中只是说会带来不可估量的严重后果,却并没有详细描述后果是什么。我们五人一合计,觉得坐以待毙也是全校阵亡的结局,还有什么坏得过这个呢?于是,便开始准备起来了。” 郭明义道:“准备阵法自然是暗中的事情,为什么你们又突然想起来要设立什么校报?” 严盛叹道:“我还没说完,后一种方法由于缺少了仙器的辅助,就必须另辟蹊径来增强阵法威力,若是能将阵法的摆设范围无限的扩大,那么它所发挥的威力就会无限接近于前一种方法。我们只不过是五个学生,没有什么权势,于是便利用人心慌乱迷惘的状况创办了校报,为自己团结了一大批力量作为掩护和筹码,逼迫学校在外围建造了数条商业街。为了担心真的有商人跑来这边做生意,同时也是加强阵法效果,我们请工匠在上面雕刻了无鬼钟馗的塑像,果然,这消息一传出去就没人敢来了,哪个做生意的不讲究风水,不避讳晦气呢?商业街从建起来的那一天开始就废弃了,也是借此提醒下外人,这所学校里面曾经发生过多么不为人知的一幕吧。” 这跟郭明义的推理如出一辙,所以他并不惊讶:“但是当中发生了一些事情,所以你们并没有实际用到这些商业街,对吧?” “不,”严盛喘着气道:“我们用了,但失败了,它只短暂的阻隔了魔物一段时间,并没有收到预期的效果。” “什么?!”郭莫二人都大惊失色,那一瞬间,郭明义只觉得心里象破了个洞,有个什么东西正急坠而下,掉入冰冷的洞窟,一去不回,彻骨的寒气甚至侵袭到了他的四肢,让他全身不由自主都在微微颤抖。 “怎……怎……怎么会?”郭明义的语音颤抖得厉害,严盛无意中说出来的一句话却彻底粉碎了他所有的希望,他和莫陵为这场决战托付的最终的希望,如果商业街不管用,古籍修复室也不管用,那么同样没有仙器的他们又该用什么赢得这场斗争呢? 严盛长长的叹了一口气道:“这便是我今天变成这样子,另外四位同伴惨死的最大关键所在,也是整件事最不可解的转折所在,且听我慢慢说来。当我们怀着极大的欣喜启动了阵法之后,发现并不能一劳永逸,相反还惹恼了魔物,放话要将校园屠杀殆尽,以报此仇。我等便慌了,忙着继续研究,终于在书上不经意间发现其中一页的边角有淡淡的铅笔痕迹,似乎被人用橡皮匆匆擦去,但擦得并不是很干净,有些字依稀还看得出来。” “黄妍是学化学的,用了一番功夫将那文字还原出来给我们看,我到现在都还记得每一个字,说的是‘此阵玄妙之处在于正可用,反亦可用也,然因无仙器之威,而无法借乾坤之元气,迸发毁天灭地之力,实为一遗憾。余等苦思数十年,终于思得一法,可遵循反道,极尽其致,虽稍显歹毒,却可媲美仙器,唯一不足者,乃不知其报应也。惟慎!惟慎!’” “我们看到这段文字,都觉得喜从悲来,柳暗花明,算是天不绝我。不料下面所记述的,不愧是石破天惊的内容,把我们每个人都看得惊住在那里,冷汗频流,四肢冰冷。原来他所说的‘遵循反道’的方法何止‘稍显歹毒’,简直说出来都是一种罪过。那便是舍弃书中所说的一切佛舟阵的原理,改以偏门邪道的血祭为之。” 郭明义皱眉道:“血祭?你们杀人了?” 严盛沉默了,良久,才轻轻的道:“没有,我们做不出来。但是,当时校园已经完全乱了,很多发疯的学生乱砍人,砍死的不在少数,我们就收集那些新鲜的血液和尸体,权当血祭。” 郭明义继续问道:“血祭生效了?” 严盛重重的喘了一口气道:“不能说完全生效,因为书中是要求启动阵法之人亲自行这等恶毒之事,而我们并没有照做,因此血祭只发挥了一半的功效,但仍然重创了魔物,很多功力不深厚的都被驱赶出校园了,但有些过于黑暗的执念仍然遗留下来,跟我们殊死抗争。” 郭明义暗暗点头,心想,怪不得在死亡火焰传说的瞬间现场会看到第二次启动阵法。 严盛接着道:“但由于血祭的方式过于歹毒,虽然我们强行使用了阵法,但是却带来了极大的负面功效。我作为阵法启动的主阵人,一直站在血祭的正中央,当阵法启动之后,我感觉有一股冰冷的寒气贯穿入我的身体,就好像掉进了冰窖,全身颤抖个不停,还没等我来得及反应发生了什么事,身上已经传来一股剧烈的疼痛,肢体象是被活活的撕裂了一般,痛入骨髓,我只记得大叫了一声,就晕死过去。等我醒来,就发现……变成了这个样子,而且……而且我的神智也经常迷失,变得躁狂凶狠,甚至……甚至有可能还杀了人……” 说到这里,严盛痛苦的闭上了眼睛,他现在的躯体已经不是人类,无法流出泪水,可他言语流露出来的深深的悔意和悲恸已足以让人相信他的内心从来没有停止过哭泣。 此时此刻,即便是对严盛不明情况贸然发动阵法有再大的不满,郭明义也实在无法说出责备的语言,眼前的这个男生面对着前所未有超出自己判断能力的校园危机,有胆量有魄力做出抗争的决断,已属非凡,尽管当初的这个决定现在看来未必正确。 郭明义也不由深深的叹了一口气,语气放缓道:“佛舟阵原本是大慈悲的阵法,必须要有怜悯众生之心,才能发挥功效,凝聚天地精华,你们却走了旁门左道,和慈悲的真谛背道而驰,即便那些人不是你们杀的,但这个报应却还是要记在你们身上。人死为鬼,理应安息,你们却强行剥夺它们投胎转世的机会,它们又怎么会不记恨于你们?我想,也许就是这股死后不得安宁的怨念与这邪阵相互作用,才会导致这些尸体上的残肢接到你的身体上,成了这么一个怪物。失却自己本来躯体的模样,很痛苦吧?” 在一边听得不得要领的莫陵插嘴道:“等等,你们先别感慨,说了那么多,怎么还是没有说到诅咒那回事?到底你为什么要对前原惨案下如此恶毒的诅咒?” “这也是血祭的一部分。”严盛答道:“我们收集了那么多尸体,它们的魂魄不甘心受我们驱使,于是联合起来一起反抗,这在记载中也有叙述,为了能让它们能够安心听命,更为了后世的人不要妄动阵法破坏法力,必须要进行一个强大的诅咒困住它们。但我们并不是象传言中一样,下的是所谓涉及牵连到的人就必须以死亡为代价的恶毒诅咒,而是对试图释放、解救魂魄从而造成阵法破坏的人进行死亡诅咒,没想到在阵法作用的加强下,它将牵连涉及此事的人也一并包罗了进去,这确非我们本意。” 郭明义看了莫陵一眼,没有说话,放佛是有默契一般,莫陵也看了他一眼,同样没有说话。 严盛费尽口舌的解释着他当年所犯下的每一个罪过,似乎觉得这样能稍微减轻自己的负疚感,但从眼前这两个陌生人沉默的表情中,他明白了自己的罪过如海深,如山重,无论如何都不能减轻,也无法减轻。 良久,严盛终于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吁出的那口气似乎要将那么多年的委屈、绝望、痛苦、悲忿、愧疚、悔恨都发泄出来:“我要走了,他们四个早就走了,就缺我一个了,下到黄泉那里,等着喝孟婆汤的时候,阴司会评定我的罪过的,也许我到了十八层,再也出不来了。请接受我这个罪人最后一个请求,那就是请你们无论如何都要挽救这个校园,打败那些魔物,做到我曾经那么想做到却最终没有做到的事情。” 说到最后,严盛泣不成声,他缓缓的转过身去,蠕动着它那丑陋的躯体,准备离开这个承载了太多他的梦想和痛苦的校园。 “等等,”莫陵突然叫住了他:“我还想问一个问题。关于校报,你是不是从来只把它当成一个工具?” 郭明义讶异的看了他一眼,但后者并没有理他。 严盛停住了蠕动,他没有回头,只是长久的沉默,半晌,才缓缓的道:“校报也好,学生会也罢,都是可以cao控的工具,不能cao控的,是学校里面那些纯洁的人心。你既是社长,还望好好善用。” 莫陵没有想到是这样的回答,不由得怔住了,只那么一犹豫间,一阵狂风刮去,那个丑陋的怪物身影已经消失无踪,回归奈何了。 “算了,让他去吧。校报创始人不过是个美丽的神话,但那么十几年的演化,不知不觉便成了这所学校的精神支柱,尤其是在这个重要的关头更加不能坍塌,我们就别戳破这件事了。”郭明义提议道。 莫陵白了他一眼:“谁说我要戳破它了?从一开始我就不相信这个校报,只是凡人的内心太脆弱了,需要一种信仰才能扶持。” 郭明义道:“先不说这个了,魔物大举入侵的日子即将来临,但现在情势不容乐观,照严盛所说,就算佛舟阵修复了,但没有仙器,照样还是不能发挥阵法的功效。那种邪阵我们是万万不能用的,眼下该怎么办?” 莫陵思索片刻道:“确实很棘手。我的想法是,佛舟阵照样启动,当然是按照正确的方法来启动,把外围的那些商业街也要全部用上,这个任务交给你。至于镇眼的仙器,眼下没有,只能拿你的七色舍利硬顶,能起到多大功效,就看老天爷了。来,把舍利给我吧。” 郭明义一愣道:“给你干什么?你要去哪里?” “当然是拖住魔物,为你启动阵法赢得时间。”莫陵直接将手伸到郭明义怀中,不由分说抢走了七色舍利:“若是阵法还没启动,校园就已经全部沦陷了,那还打个屁?对了,这个给你。” 莫陵将手中另外一块东西塞给了郭明义,郭明义低头一看,认出那正是在图书馆捡到的那块碎片。 “万一我也被魔化了,就立即把我杀了。”莫陵在一边淡淡的道。 郭明义全身一震,抬起头来定定的看着他,一字一句的道:“我不准你被魔化!” 莫陵凄然一笑:“命运这事情谁也说不清楚。别犹豫,我这个人从小就心狠手辣,真要也变成了魔物,那杀伤力更大,杀我就是救我,就是对我的解脱。我可不想变成严盛那样子,被逼着杀人,然后痛苦终生。” “莫陵……”郭明义还想再说什么,莫陵已经一推他道:“好了,时间紧迫,别再婆婆mama的了,赶紧干自己的事去吧。” 郭明义握紧了手中的那块碎片,任锋利的边缘嵌入自己的皮rou,任疼痛的感觉肆虐每一根神经:“我不会让魔物cao控你,绝对不会!”转身离去,是决然的身影,映衬在莫陵那落寞的表情之下。 风,更大了,卷起了支离破碎的落叶,凌乱的根脉中也曾经流淌着鲜活的血液,但一切随着岁月的流逝,成就的只有老无所依的凄苦。 “秋天到了。”莫陵抬起头,喃喃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