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要赚钱，首先得有份工作。

    我曾经有过不错的工作，然后，我把老板开了。因为，看他不顺眼，又不能打他。当然，更多的原因是，我觉得不管再怎么工作，也追不上张弦日益增长的消费欲望和信用卡账单。

    她说这是基本的生活品质，但这让我感到绝望。

    我真的很难跟人相处，去了解大部分人的想法，就像，被我妈逼着吃香菇。香菇很有营养，但，口感像是在嚼恶心的软体动物。

    我想过很多方法，当你不能改变绝大多数人的时候，需要改变的一定是你。但，我只是从害怕香菇，变成了厌恶香菇。香菇可以出现在厨房里，但我绝对不愿意把它放进嘴里。

    当然，换个角度来说，我才是别人眼里那个不能理解、莫名其妙、难以相处的家伙。

    我不后悔曾经跟张弦在一起过，我只后悔被她追求半年之后心软的那一刻。她仰着头看着我，闪闪发光的眼睛里，清澈的只能看到我的倒影，我感受到了她的渴求和痛苦，对那种痛苦，我感同身受，所以，那一刻，我决定压上一切，去相信她。

    所以，我罪有应得。

    我以为我为了她的爱，可以去接受一种我不喜欢的食物，但我，病了。

    我僭越了。渴望自己能力范围之外的东西，怎么可能有好结果呢？

    很难去描述，世界在我眼里是什么样子。我看着别人的世界，就像一个色盲，按照自己对色彩的理解，去猜测别人眼中的五彩缤纷。我对世界的感知，天生与众不同。

    而这一点，是我被排挤，被校园霸凌将近十年之后才明白的事实。在这之前，我一直以为是自己的错，而实在找不到错处的时候，我满怀愤怒。

    我记得那些找不到希望，暗无天日的感受，而，那些日子让我对所有人心存戒备。

    我一次次鼓起勇气，去相信，不论是陈建业还是张弦，都用现实打破了我的信任。我妈是我最后的一跟绳索。我不知道，这跟绳索断掉之后，我会变成什么样子。

    我一点都不想去尝试。

    社区的露天招聘会，人流攒动，挨挨挤挤，穿着红马甲的志愿者维持秩序，老老少少男男女女，蚁群一样在每个摊位前挥动着触手。我站在路对面看了好久，终于鼓足了勇气，走了过去。

    异类如何融入人群呢？我边走边调整表情，那是我对着镜子，演练过无数次的成功。放缓呼吸，放松四肢，终于，我停到一个面善的阿姨跟前。

    “请问，”我用轻松的语调说：“你好，这份工作主要工作内容是什么呢？”

    这是一个开始。

    我弯起眼睛，把目光放在她的眼睛和嘴巴之间，我听到自己的声带震动，然后稍稍把位置转移地靠前了一点，于是音色听起来就更为清亮悦耳了。我扭转自己的脚尖，把身体微微前倾，这让我看起来友善又容易亲近。这是我训练过无数次的结果。

    “我对这份工作有点好奇，您能详细说说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