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绮萝看着屏风上的一个影子,摇了摇头,同样压低了声音:“这指定不是你的菜。” “为何?”我吃着葡萄问她。 “第一,长得虽然不算磕碜,但不够美,你颜控,看不上的;第二,是个凡人,还是个弱不禁风的凡人;第三,他后宫女人那么多,你难道会给人做小?就算不做小,你也绝不会接受和那么多女人分享一个丈夫。” 呃……有道理。现在正在屏风那面说话的,正是凡界某国一位痴迷仙道修炼的国君,想与神仙结个缘,就来求娶百兽女王。正如绮萝所说,他后宫佳丽无数,但是后位一直空着。 此次这位国君也是够诚意,想让我做他的皇后。 不过我只想告诉他:你想得美! 别以为本宫没注意到你心里那点小心思,不过是想利用我的身份稳坐帝位罢了,真是心比天高。 “赶出去?”绮萝也清楚这点,便低头询问我的决定。 不过我还没来得及答话,绮萝又道:“哎别呀!再留一轮,玩玩!人一国之君亲自来哎,给点面子!” 我无语地看着绮萝。这家伙,又玩性大发了! 也罢,本来也是要处理掉的,凡人,威胁不到我,多留一轮也没什么,让她玩吧! 和这位凡界国君约好下次见,把人送走,我才想起绮萝刚刚似乎有话要说。 “哎,刚刚你是有什么事?”我拿胳膊戳了戳绮萝。 绮萝故作懊恼地拍了拍脑门:“哎呀!怎么就没早点说呢!人都死了吧现在!” “谁死了?”我一脸疑惑。 “你家小情郎啊!” “滚!说人话!”我狠狠踹了绮萝一脚。 绮萝嬉笑着躲开,“好了好了,不闹了,我说,百花来了,去见了客房那位。” 我一脸平静,“哦,然后呢?”反正那俩人每次见面必打架,习惯了。 “我看那小花神身上的气息不太对,这落在冰凌身上的攻击也毫不留情的,怕人被打死了,就过来告诉你一声!” “等会儿……”我听出情况来,“他用法术打的?” 眼看着绮萝点了头,我心中顿时警铃大作,立刻拔腿往客房跑。 之前百花都是徒手和冰凌打架,最多让冰凌受点皮rou之苦,可要是他用法术下死手……谁生谁死还真不一定啊! 百花气势汹汹地来,直冲关着冰凌的客房而去。 冰凌被他一击击飞,猝不及防吐出一口鲜血时,才发觉这人这次是真动了杀心! 仙在客房设下的结界限制了冰凌的法力,但百花完全不受限,所以冰凌败得彻底。 被百花打倒在地,踩住了手,冰凌才得机会抬头看他。 光线从他身后射来,耀得冰凌视线不清,他只能看到面前这人模糊的轮廓。 黑发,黑瞳,魔气,灵力……这一切特征,都让冰凌震撼不已。这场面,似乎有些熟悉,当年冰凌一剑刺入晓青身体时,她也是这般面貌,发出凄厉的嘶吼后自碎元神,消散而去…… 面前的人蹲了下来,死死盯着地上的冰凌。 “你曾让她丢了一窍精魂,不若就拿你的来还吧!”百花的声音冰冷彻骨,他缓缓抬起一只手,放在了冰凌的头顶。 一声凄厉的惨叫响彻整个百兽谷。 跑到一半的我被吓住,停住了脚步。 “怎么不跑了?”绮萝气喘吁吁地跟上来。 “晚了。”我的声音都有些打颤。虽然不知道刚刚那声惨叫意味着什么,但声音方向是客房那边,现在恐怕已有一方至少重伤! 听到动静的仙和齐林闻声而来,在半道儿和正要离开的百花碰了个正着。 “呦!臭小子!那天就是你不接我的!”齐林自来熟地就要上前去搭人肩膀。 仙眼疾手快地一把拉住齐林。 齐林这才觉出不对来,面前这个少年,好像染了一身不该属于他的气息。 百花身上染了冰凌的血,脸上的阴鸷也还未散去,周身灵力涌动,魔气四溢。但他还是抬手行了礼:“仙,齐林上神。” “去找你家丫头去!”仙推了齐林一把,将他支开。 齐林眼珠子一转,冲着百花一笑,便迈步离开了现场。 仙和百花找了个凉亭坐下,仙看着眼前的人,开门见山道:“你身上的气息不太对。” 百花垂眸,轻声应了一声:“嗯。” 自从百花找仙再次封印了记忆后,他和晓青之间便一直处于冷战状态,二人再未来得及说过一句话。 “现在的情况,你接受吗?”仙又问道。 晓青执着了数年的过去,被他轻易舍弃,她性子倔,怎么可能没有任何反应。现在的状态,或许已经是他们二人最好的结局了吧。 “嗯。”他还是轻声应道,“接受。”他选择让她恢复康健,且瞒着她行动,那么她自然也有权利选择不原谅他。 “舍得吗?”仙看着他紧握成拳的手,心内叹息。 他不说话了。 如何舍得呢?那是他认定了要娶的人,是他的小公主啊!他几次纠结才决定回应她的喜欢,小心翼翼地照顾着她每一丝情绪…… 可小公主不要他了。她对他的感情,都是来自于那段并未有美好结局的过去,来自于那个叫李青墨的少年,如今,是百花放弃了那个少年,放弃了她千万年来唯一的执念与希冀。 可他不后悔这么做。所以,他也只能接受如今的结局。 “可你们已经定亲了。”仙挑挑眉,继续说:“她终究是会嫁给你的。” “婚订了也可以退。” 轻飘飘地一句话,转转悠悠,终究还是传进了我的耳中。 我真的不是过来偷听的啊!是在冰凌那里发现他被人生生抽走了一窍精魂,所以才寻过来的! 只不过,刚过来就听到了这么一句话。 我想我该立刻拔腿就跑的,但身子就是僵在了原地,挪不动步子了。 于是,那两人一回头,就看到我了。 仙吓得不轻,直接站起:“紫心!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百花一身的气焰在看到她时,瞬间被浇灭,他抖了一下,张口却发不出声音。 我终于回过神来,可脑子一抽,满脑子都是冰凌被抽去了一窍精魂这件事,于是就这么气鼓鼓地冲了过去! “冰凌那一窍精魂是你废掉的?”语气不太好,我知道,可我就是控制不住自己,“你又发什么疯?!我记得我跟你说过,他很重要,不可以动他!” 仙怔住了,我自己也蒙了,可话已经脱口而出,且越来越偏。 “我来理解你,那谁能理解理解我啊!所有烂摊子都推给了我还不够吗?!” 越说越委屈,越说情绪越激动,直到脚下的大地晃了一下,我才拼命收住了情绪,却不知该如何面对眼前的人,只能转身逃开。 百花从始至终都未说一句话。他沉默着接受了自己造成的最坏的结果。 李青墨很重要,冰凌也很重要,那我呢?百花很难过,可他终究没有问出这句话,他还是怕她情绪失控伤着她自己。 “她只是没来得及应对……”仙试图替晓青解释几句,但刚开了个头,突然发现自己毫无理由开口,毕竟,若不是自己多嘴问那一句,也不会恰巧就让晓青听到。 “我知道。”百花无力地笑了笑,拱手道:“花界还有些事务需要处理,告辞。” 我逃似的跑回自己的院子,把自己关在屋子里,背靠着门坐在地上。 眼泪一颗颗砸在地上,我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 很久很久后,绮萝来敲门:“人我安顿好了,放心,死不了。” 我当时太急太乱,把冰凌交给绮萝后就赶去找百花了,这会儿才想起来,“知道了。去查一下另一件事。” 我不用明说,绮萝自然明白我说的是什么事。 “行,我去查查问问。”绮萝站在门口,听着里面的动静,“你,要不要先出来一下?” “我累了,要睡觉了。”里面传出毫无波澜的声音。 可这大白天的,睡什么觉?!绮萝心里疑惑,但她知道里面的人只是在找借口躲避他人,于是她没有再逗留。 离开时,绮萝还遣走了梅雨和院子里所有人,连过来探望的齐林上神都被她赶了出去。 百花一个人回到花界。百兽谷两位谷主广发告示嫁女一事已经愈演愈烈。 有的人不知道这百兽女王是何身份,可花界是人人皆知啊!如今事情发酵起来了,众人皆在传,是韶仪公主利用了小花神,都说这退婚的谕旨很快就会送到花界了。 花神妃收到消息,那是魂儿都吓没了,听说百花回来了,急急忙忙就往浣花宫赶。 等花神妃到了,才发现已经有很多人聚在主殿了!大多是当初被晓青提拔重用过的花首们,还有百鸟。 “母妃?”百鸟看到了花神妃。这一声,将众人的注意力都移到了花神妃身上,在场的行礼的行礼,问安的问安,倒是让刚刚还被言语围攻的百花喘了口气。 “啊,哈哈,大家都在哈……”花神妃讪笑着打哈哈,一边往自家儿子那边走,一边冲其他人挥了挥手:“要没什么重要的事情,各位就先退下吧,本宫与你们殿下有些话要说。” 桃花花首落英给牡丹花首乐璃递了个眼神:退不退? 乐璃瞪大了眼,用口型说:“你问我?!我问谁?!” 落英回了一句:“你爱退不退,走了!” 乐璃:“那你问我干嘛?!” 百花看到,下面的众人还在犹豫,可落英直接甩袖就走,看到落英带头了,其他人也纷纷退了出去。 众人都快全部退出去了,花神妃却突然出声叫住了乐璃:“牡丹花首,你留一下。” 乐璃如遭雷劈,只好硬生生收回已经踏出门的一只脚,转身躬身行礼:“遵命。” 百花起身去扶花神妃,“母妃,你也是为那事而来吧?” “啊,可不是嘛!”花神妃说着,抬手碰了碰百花的额头:“你是不是脑子坏掉了?啊?这人是你要娶的,你父君那边也都说好了,都依着你们,这怎么……” “就是!”百鸟鼓起腮帮子,气呼呼地开口:“都怪你!谁让你都不和嫂嫂商量的!看吧,嫂嫂生气了吧!” “啧,小孩子别打岔!出去!”花神妃嗔怪着斥了女儿一声。 “出去就出去!你们都不带我玩!我找我嫂嫂去!哼!”百鸟叉腰说完,转身就走。 乐璃一直不敢起身,就一直低着头,看到百鸟的裙摆从自己眼前扫过,心中直打鼓。这次的事儿明显跟自己没有任何关系啊,那为何要单单留下自己啊! 花神妃看着眼前一脸委屈又倔着不肯说话的儿子,无奈地叹了口气,“罢了罢了,我不同你说这个,你自己去解决。”她又转头叫了乐璃一声:“乐璃,你过来。” 乐璃只好硬着头皮挪过去,“娘娘有何吩咐?” “你告诉本宫,今日谁让殿下去的百兽谷?” “母妃!” 好么,一看这反应,指定有事儿瞒着!花神妃瞪了百花一眼,看向乐璃:“你莫怕。听说你每日都会来述职,自然听到过什么风吹草动的,浣花宫中的人嘴巴太紧我撬不开,只能问问你了。” 乐璃欲哭无泪啊!这,这这,这说完了,自己还有命活吗? “你也不说?”花神妃提高了音量。 “不是……我,这……”乐璃百般无奈,怎么也不敢说。 百花知道瞒不住了,泄气般开口:“这重要吗?好,乐璃,你说,没事,反正晓青那边也很快就会收到消息的!”锦云阁一定会查的,她终究会知道的…… 乐璃低下头,小声开口:“那我,我说了,殿下说,今日有个蒙面人闯进来过,殿下和那人过了几招那人就逃了,之后,之后……殿下就离开了……” “蒙面人?!谁啊?你认识吗?”花神妃转头看百花。
“不像是我认识的,身手修为还行,”百花做仔细回忆状,“他也不说什么,就和我打架,打着打着……” 打着打着,那人突然逃了,百花一个晃神,眼前就出现了……不属于自己的记忆…… 正是因为那段本该属于晓青的记忆的出现,让他很是气愤,然后越想越气,就,激发了新的能力,刺激着他直冲百兽谷,寻着体内指引找到了冰凌…… “花儿,母妃有种不好的预感……”花神妃听得心中大惊,“你身上,怎么,怎么有魔族的气息呢?是不是因为你和韶仪公主待久了沾染上了?” 花神妃指出来,百花才恍如梦醒!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身上的魔气,是属于自己的,而不是从晓青那儿染来的!难道自己也…… 不行,此事绝对不能让大家知道,母妃也不行! “啊?可能吧……或许,是因为我曾喝过她的心头血,所以受影响了……”百花面不改色地扯谎:“母妃,你回去吧,不用担心我,我会处理好的。” “是吗?”花神妃一脸不信,“那你说说,怎么处理?把人哄回来?还是就这么放弃了?” “啊?”不是在说他身上气息不对的事儿嘛,怎么又跳到……算了算了,先把人送走再说吧! “啊,那个,母妃,您要是实在闲得慌,就帮我筹备一下婚事吧!” “新娘都跑了,我筹备个鬼哦!” “您先准备着吧,总会用到的。”百花抿了抿唇。 他不过是想转移母妃以及全族的注意力,至于晓青那边……他还真没想好要怎么办。他跟仙说过的,无论是什么结果,他都会接受的,也只能接受的…… 他已经做出自己的选择,剩下的,是属于她的选择。若她还愿意原谅自己,他一定会立刻娶她,会永远待她好,宠着她,护着她,像之前一样。至于她心里那些人,他也可以不在乎的。 我就这样在房里躲到了深夜,直到绮萝和莫烟一起撬开我的窗户,我才回过神来。 “吼呦,还活着呢!”绮萝伸手在我眼前晃了晃。 莫烟推了绮萝一把,“闭嘴!说什么呢!” 我收拾收拾情绪,坐直了身子,“你们来了,事情查到了吗?” “查到了!” “说吧。” 百花撒谎了。其实并没有什么“蒙面人”,但今日突然冲去百兽谷,确实是因为自己突然又一次看到了属于晓青的记忆,而且他确定是她还未想起来的那一部分。 她和冰凌初遇,是在神界与魔界的交界处,冰凌和他一母同胞的jiejie冰映被嫡母设计扔在了那儿,姐弟二人重伤。 就在这时,设计让女娲族大乱后逃出来的晓青碰巧就和姐弟二人躲在了一处。高贵端庄的小公主当时为躲避圣姑的追捕,便以送姐弟二人回家为由,跟着他们到了冰雪族。 当时的晓青还未经历过深宫宅斗、阴谋算计等等,她大度慈悲,秉承着大地之母、女娲之后的态度,将二人送到了父母亲面前。 可她后来才知道,当她站在冰凌的生母,那位饱经宫宅之苦的女子面前时,就被当成了他们争权夺位的筹码。 至于冰凌是何时喜欢上的晓青,百花无法通过属于晓青的记忆判断,在晓青的这段记忆里,她对冰凌从怜悯到信任,一步步将他当成最好的朋友,直到……他告诉她,他们即将成婚。 当年的晓青是不懂感情之事的,所以自然也不明白该如何妥善处理冰凌对她的感情,她一直惦念着那个在她怀中闭上眼的少年,惦念着李青墨曾承诺她的那句“生世不离”。 她对冰凌说,“你喜欢我?我也喜欢你呀!但是我已经定亲了,也快要成婚了,所以我不能也不会再嫁给你的!” 当年的晓青实在过于懵懂,她不懂冰凌对她的喜欢和她对冰凌的喜欢有什么不同,冰凌对她是怎么也说不通,在听到她说很快就要离开,去寻找她的未婚夫婿时,终于失言。 他冲着她吼道,“那个人已经死了!你们永远都不可能再成婚了!你为什么就是不明白?!” 李青墨的死,直到现在都还是她的逆鳞和禁忌,更何况是当年的她。 于是,冰凌的话换来了她一记耳光,她愤怒,引起体内力量的躁动。可是,即使她当时已是上神之躯,她的本源之力也终究没抵过冰凌那份与她的力量相生相克的极冰之力。 他压制她的力量,囚禁她的身体,甚至任由他的兄长欺辱她、姊妹诬赖她而不敢出言,然后用她的身份和他们的婚事为筹码,去争夺冰雪族领主之位,转头又好声好气地哄她,说会待她好,会只娶她一人。 可她已经不会再相信眼前的“朋友”了,她一直在等一个能够逃离的机会。 整个冰雪族,其实除了冰凌的极冰之力能制得住她外,其他人都不是她的对手。冰凌的兄长夜闯她的房间之时就差点儿被她杀死,所以也因此恨上了她。 她一面假意答应冰凌与他成婚,一面筹备着婚礼当天出逃的计划。 可是她的计划被提前打乱了。 当时的冰雪族大皇子,冰凌的嫡长兄,因为没有足够的筹码和冰凌争,动了杀心,竟弑父篡位! 大皇子甚至假借冰凌的的名义将晓青带到了案发现场!晓青本想半路逃走,却还是因为一丝恻隐之心和善念,在听到殿内动静时推门进入查看。 就是这一查看,让大皇子之后引来的冰雪族各大长老和冰凌姐弟看到了她站在已经断气的领主面前。 晓青聪颖,当下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也就放弃了辩解,当场指认大皇子为凶手,然后掀了殿顶就跑。 她跑啊跑,跑到终于远离了冰凌之时,雨潇剑才终于得以施展威力。她站到了城楼上,雨潇告诉她,只要出了这城楼,雨潇就可以带着她逃离这里。 冰凌追了上来,她站在高处,看着他急急而来,向她伸出手,求她从上面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