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如今棋差一步,公主殿下可以上场了。”花神侧头,看向那人。 半天没得到回应,花神便知道那人又走神儿了。 看着这又一次走神的丫头,花神皱了皱眉,示意花神妃提醒她一二。 花神妃戳了戳晓青的手臂,这人才回过神来,眼神再次归于冷淡,正襟危坐起来。 “咳咳,你说什么?”我心虚地用手抵着唇,眨了眨眼。 “说你该下手了。”花神妃翻着白眼道。 “好。剩下的交给本宫。”我眯着眼笑道:“定不负所望。” 花神极轻地冷哼一声,表示着他的不屑。 百兽谷特制的这情蛊,花神是无法解的。所以,花神在大儿子死后突然的清醒,不是解了蛊,那蛊还在折磨着他。只是当时樱翎崩溃无暇顾及继续施蛊一事,再加上花神清醒第一刻就将樱翎丢去了偏宫,远离了情蛊之源头,也就撑了这么些年。 既然我拆穿了这件事,他也就顺势向我求解药。 我没给。还谎称我们师徒三人制出的情蛊各有不同,只有制出情蛊的那人有解药。嘿……谁让他在百花面前说我坏话!活该! 竟然能撑住这么多年,那也不急于这一时喽,继续撑着呗! 花神妃对此事也是好奇得紧,所以每日我和花神商议之时,她一定要在一旁的。 我本是要告诉花神妃真相的,但老狐狸用我和百花的姻缘威胁我不准说。 哼,老狐狸,还是个情种呢! 能制出这种情蛊的,只有我们师徒三人。我和师父没有制出过,那樱翎手里的就只能是出自那一人之手…… 可那个人,已经失踪这么多年了啊!难道他真的还活着?如果是真的……那这次也许能得到齐林的消息。这么想想,这笔交易我也不亏! “还有一事,还望花神能解答。”我一手撑着下巴,吐出了这最后一个疑问:“神巫族位置泄露一事,花神可是为人蛊惑所致?” 当年的神巫族隐居于世,花神顺着自己儿子的气息追过来发现了大家,又求取至宝不得,然后一气之下将神巫族位置泄露给圣姑,这才让圣姑也找到了那里。 “这……还重要吗?”花神似是头疼至极。 “重要。”这关系着日后我的计划中,花界能不能保全自身。 “关于那事,确是樱翎找到的圣姑……” “这个小贱人!”花神妃一拍桌子,打断了花神的话:“她怕是担心花儿活着会威胁到她的儿子,这才多方勾结罢!” 我饶有兴致地看着炸毛的花神妃:“还觉得那百黎无辜吗?” “无辜?我什么时候说过他无辜了?” 漂亮!这改口改得真快! “你既然那么早就清醒了,早说不就好了,也不至于……”也不至于和我明争暗斗这么多年,竟然还让百花来杀我!还想将旁人嫁于他!你的良心不会痛嘛?! 咳咳,言归正传。 既然神巫族一事与他没有多大关系,那就算算他污蔑我的账! 那就,再告诉他个秘密好了! “其实,我知道樱翎蛊惑你来神巫族的目的,也知道百黎身上的秘密。”我拿起茶杯抿了一口,顺便抬眼观察花神的反应。 “哼,这不稀奇。”花神自然也知道这点,所以反应还不算大。 “但是……即使当年百黎不死在我手上,也会死在你们手上的。” 听到这话,花神和花神妃才算是惊慌失色。 “你什么意思?!” 我看着他们,冷笑一声:“既然都知道利用我的血脉了,怎么没多了解一下呢?” 我的血,是极佳的修行补品和解毒良药。很少有人知道。更少有人知道,我的心头血,是带着契约的,只能选择一人,而且一旦契约成立,我的血于旁人就不再是良药,而是剧毒,而且是见神杀神见魔杀魔的剧毒,无人撑得住。 花神知道了我曾将心头血喂给青墨,所以,弄不到我的血,就在樱翎的蛊惑下,抽取提炼亲生儿子的血去养那大儿子。 所幸百花虽是喝下过我的心头血的第一人,但毕竟不是我本体,血中的毒性也不大,不至于即刻致人丧命,所以那倒霉蛋百黎也就安然无恙地喝了那么多年百花的血。 当年我的册封宴上,我一眼看出百黎体内的不对劲。我深知那人活不长了,而且一旦他身上的秘密被他人知晓,我的处境必然不太妙。 所以,我临时起意,舞剑失手,提前送了他归西。 “……”花神的表情,简直精彩万分。 “所以,如今,你这一身灵血,竟是废了?”花神妃看看我,再看看花神,终于明白过来:“那,那不就是,和花儿有了契约?” 是啊,与性命同等重要的契约,我早就给了他。所以当年姨母没有阻拦我嫁给青墨,因为除了他,其他人做我的夫君,都容易因贪我血脉而命丧黄泉。 当然,我也可以永世不嫁。这是师父的理念。但我不听。如果百花没有和我再次相见,我倒是可以考虑,可都见到了,又怎能舍得呢? “我会尽快安排后面的收尾工作的,”我起身往外走,“合作愉快!” “你父君说的对,她是借用别人的骨血造了个孩子出来。”绮萝坐在皓月轩主殿门口那棵花树上吊着的秋千上,晃来晃去。 百花搬了椅子来,坐在绮萝对面。听到这话,他低下了头,沉默不语。 “但那个孩子,于她而言,本来是个脱身之法。”绮萝接着慢慢悠悠地讲着。 当年晓青从圣姑手里逃出来,不过是路上救了个人,却阴差阳错被卷进了大族中的后宅夺嫡之争中…… 她被困于那里,脱不了身之际,选择拿那人一部分灵力与骨血,和她自身所带的女娲族血脉相融合,用秘术凝聚投生为她自己腹中那个灵胎。 她以为,这样她就能脱身了。 可惜最终那个自大自负的家伙输了,甚至被人蒙骗,将刀剑对准了她。 当时的晓青,对于情感的感知被仙那道封印封住了,所以并不会回应谁的感情,但她记得,喜欢她的李青墨,从不会用刀剑指着她。 而那个人,口口声声说着喜欢她,却困着她,任旁人欺辱她,当时还第一个冲上来杀她。 她不理解,不明白,最终在那人刺伤她时,选择自碎元神…… 那个没能降世的灵胎,便一直封存在了她体内,直到偶然得了机遇,再次靠着母体孕育成形。 百花听得目瞪口呆。 “但这不是重点。”绮萝看着虚空,仿佛在看着遥远的过去,“她应该从未想到,这些东西会是她永远的污点。” 除去那个灵胎的来历,晓青元神重聚之时,法力尽失,落入象屿城恶鬼窝里那些年,也受尽欺凌。 当年城内那些个恶鬼个个都不是什么善茬,一个没有法力手无寸铁的娇软美人落在它们手里,会是什么下场? “据说,她刚被掳到象屿城时,就是以奴隶的身份被关押在地下,供那些畜生们凌辱的……” 但是也不知道这丫头是怎么躲过去活下来的,之后竟然一个人,杀上了地面,遇到了同样从地下杀上来的俞初七、绮萝和莫烟三人。 象屿城……世人谈之色变的鬼蜮……她当时法力尽失,是怎么活下来的?那么胆小的一个人,又是怎么与那些恶鬼相抗,直到坐上城主之位的? 百花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依旧不说话。 绮萝以为这些事情真的让他犹豫了,心内不免有些担忧。她将这些告诉他,究竟是好是坏?哪个男人接受得了可能被很多人蹂躏过的女子? 可主子输不起啊,若是这个男人无法接受真正的她,那么绮萝也绝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主子受伤! 主子是什么人?为一个人拿自己去赌,赌赢了是好,可万一赌输了呢?那丫头一腔热血,认定了这人就赌上了自己的一切,也不知道是福是祸…… “你跟我说这些,是不想将她交给我吗?”百花闷闷地开口。 绮萝心情复杂,“不是不想,是不敢。”这丫头是俞初七留给她的唯一念想了,绮萝不能眼睁睁看着小meimei哭,那样俞初七会生气的。 “我……我会对她好的……我想娶她……你能不能,能不能不要把她带走?” 百花也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担心别人将她带走,更说不清为什么自己就这么坚定地喜欢上了晓青,只是……每次听到她曾受过的苦,他的心里总是疼得厉害。 或许,就是注定的吧!他注定生得这么一张脸,注定成为了她眼中的那个人,注定会替那人,永世守护她。 绮萝险些惊掉下巴!她倒是真没想到百花会是这种反应! “她很没脑子的,又不听旁人的建议,你们带她离开,会被她连累到全军覆没的……”他笑了,眼前浮现出那丫头叉着腰,趾高气昂地命令下面的人去做事的样子。 她轻描淡写,几句带过的那段过去,原来是这么难捱。 这些天她赌气一般不和他见面,是怕他介意这些吗?这丫头……真是倔,哪怕被人污蔑被人误会,也绝不辩解一句。 也是,辩解了也不一定会有人信她。 百花想起当时在黑刺谷,那老谷主和紫怡对她的态度。 她从小到大,都只是女娲设定的一个背锅侠,从未得过任何人的偏爱,如今拥有的一切,不都是她拼死拼活自己挣来的吗? 可有人会在意吗?他们只看到她大权独揽,风光无限罢了。 就连现在,花神因她的过去而为难她,她不想着辩解,却是谈判着以更大的利益让别人认可她。 当时天宫中,众人对峙之时,她曾怒骂冰凌的身份配不上她,可百花知道,她只是为了找借口,让人觉得即使她要嫁与花界,也是为了联姻。 百花后来问过她,她说,人皆为利往,只有足够的利益,才能换来足够长久的关系。 她想嫁给他,不是为了利益,但却只能用利益为基底,才有机会嫁给他。 就像这次一样。 绮萝有些无言以对。她还担心呢!现在看来,她的担心完全多余嘛!不愧是主子念叨了这么多年的人! 绮萝怕百花不记得过去,主子一腔深情扑个空,如今看来,这人虽然不记得之前了,却仍旧对主子情深似海。 “哦对了,忘了告诉你,”百花狡黠地笑笑,“她并未失身。灵胎是她用法术造的,用法术生出来的,所以……” 绮萝刚因为欣慰勾起的嘴角霎时间落了下去:“嗯?” “她从不让异性近身,除了当年的李青墨,也就只有我能靠近得了她。” 绮萝略一思考,好像确实是这样,她认识主子这么多年,主子身边确实从未有过一个男人,与异性的接触也仅限于正常交流,若有男的不怕死非要贴上来的,全部非死即残。 就连万象酒楼的姑娘们,主子都要求只卖艺不卖身。 那当年她到底是怎么躲过那群恶鬼的魔爪的? “当年主人被掳到象屿城地底时,有个叫阮娘的人,多次从那群色鬼手里救了她,替她受了罪。”雨潇慢慢现身,冷冷地盯着绮萝。 绮萝乍一看见雨潇,吓得不轻。完了!主子不让她说的她都说了,这不会是派雨潇剑剑灵来取她人头的吧?! “后来,有条规则是杀了所有人,才有资格到地上城去,阮娘死在了主人手中……主人被迫杀了她。这是主人心里永远的结,所以她对遇到你们之前的那些事向来绝口不提。” 百花都不必问雨潇这些事情她是如何得知的。雨潇剑剑灵与宿主双生一体,她能亲眼看到宿主的经历,感同身受,这不奇怪。 “说完了么?”雨潇冷笑着对绮萝道。 靠!威胁!这是赤裸裸地威胁!绮萝气不打一处来,作为锦云阁中反主一把手,她真的想怼回去!! 但是她打不过雨潇剑剑灵!! “咳,说,说完了,你们聊,我先走一步!”绮萝摸了摸鼻子,准备开溜。 绮萝一转身,就和刚巧赶过来的阿楼撞到了一起! 阿楼:“哪个不长眼的东西!” 绮萝:“要死啊!直接动手不好嘛!”
百花:“……” 阿楼揉着被撞疼的肩,躲开绮萝,冲百花行礼:“殿下……” “我不是让你跟着她吗?你回来干什么?!”百花抬手示意阿楼起身。 阿楼咬咬唇,纠结了一会儿,才吞吞吐吐道:“娘娘……娘娘和紫阳仙子,喝酒去了……” 绮萝:“我靠!和谁?!”不都说情敌相见分外眼红吗?!这怎么还喝上酒了?! 百花皱眉。紫阳仙子,和晓青脾气相像,骄傲得很,也狠辣的很,那日众位花首送礼给晓青时,紫阳便找过茬…… 这次喝酒,恐怕没那么简单。 不过晓青也不是个傻的,她应该识得破紫阳的计谋,照这丫头的脾气,还怕她应付不了一个紫阳? 百花低头笑笑,“无妨,让她们先喝着。阿楼,你去盯着些,别闹得太难看。” “啊?”阿楼不明所以。殿下怎么不担心呢?那紫阳仙子…… “让你去你就去!啊什么啊!”绮萝没好气道。她自然也知道,自家主子还不至于被一个花首挖坑埋了。 “哦。”阿楼一头雾水地应下,退了出去。 雨潇早就随着阿楼一起赶去帮助自己主人了,见威胁没了,绮萝也就不急着走了。 “哎,我问你,你怎么知道她还是完璧之身的?”绮萝一脸八卦地笑着。 “咳,猜……猜的。”百花脸上泛红,僵硬地别开了头。 “哦——猜的呀!你确定是猜的?”绮萝贼兮兮地笑着。自己认识那丫头这么多年都不知道,怎么可能你一猜就准!怕不是猜的吧? 百花斜她一眼,佯怒道:“身为锦云阁掌事,你怎么这么闲?” 一听这话,绮萝就知道,这人已经想好怎么在主子面前信口雌黄了! “哦呦,威胁我哦,你觉得我怕你不成?”绮萝笑道:“我就说嘛,馋了这么久,怎么可能没一次得逞呢!” 百花脸色一沉,下令道:“向子,送客!” “哎,不用,一会儿我自己走!”绮萝伸手拦住正要上前的向子:“我就想知道知道,你到底怎么看出来的?” 还能怎么看出来?!那丫头虽说已经被解了封印,能知晓男女之事了,但行为之间仍旧毫不收敛,成天追着百花动手动脚的。她若是早已失身,又怎会不知那些行为会…… “哈哈哈……”绮萝捧腹大笑,笑的眼泪都出来了:“我说呢!这么说还是没得逞过?哈哈哈……也是,谁也没教过她这些事情不是!” “再不走,我就让人去把她叫过来,你们再叙叙旧?”百花脸色涨红,咬牙切齿道。 “咳咳咳……”绮萝的笑声卡住,连连摆手:“不用了!不用了!我走,我这就走!” 临出门时,绮萝还是回头再嘲笑了一句:“哦呦,小花神殿下,不行哦,这么多年还没得逞过呢!” “滚!”一声怒喝伴随着一个石凳飞了过来。 绮萝闪身躲过去,大笑着离开了。 我坐在乐璃仙子经营的那家酒楼,还是原来的那个位置,还是原来的那佳酿,不过除了乐璃外,还多了一个人陪我。 紫阳坐在我对面,清清冷冷的,端的是一副高傲不可侵犯的模样。 紫阳仙子抬眼打量了对面那人几眼。今日这人穿着一身金色华服,上面用细细的金线绣着朵朵莲花,披帛也是金纱,上面绣着并蒂莲,一头乌发一部分挽成了髻,一部分披在身后,发髻上戴着金花钿,并以一对对称的流苏金步摇。 华丽贵气。 紫阳脑海中浮现出这四个字,又突然想起当时乐璃说过的话: “你的花色本是红色,红梅花首,本该艳丽无双,花神妃却让你穿白衣,挽素髻。可是啊,正主本就喜欢红色,喜欢精致华丽呢!” 紫阳垂眸,状似平静地端起酒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仙子一个人喝?”我抬眼,看了紫阳一眼。哼,你将我从宫里拦过来,就是来看你独自喝闷酒的? 紫阳将杯子放下,杯底磕在桌上,发出清脆一响。 “乐璃仙子自诩千杯不醉,韶仪公主也是好酒之人,可要比试一番?”紫阳平静地将一旁努力装小透明的乐璃拉进了坑里。 乐璃乍一听这人叫自己,惊得不轻,又听得后面的话,松了口气,小心翼翼地抬眼看我:“娘娘可愿?” “好啊!没想到乐璃jiejie也好酒呢!要是早知道,当年就该和jiejie不醉不休一次!”我开心地笑着。 说到喝酒,我可就能了!我很小的时候就开始跟着师父喝酒了!还能输给乐璃不成? 说来就来,我和乐璃立刻拉开架势,抱着酒坛子就喝了起来。 阿楼眼看着这二人喝了一坛又一坛,拦也拦不住,急得跳脚。 紫阳仙子摆明了是找茬儿,这酒里还不知道有什么玄机呢,主儿怎么就答应了呢?! 我们二人喝得酣畅淋漓,互不相让,转眼就喝到了天黑。 我喝得迷迷糊糊,在身边抓了抓,发现拿过来的酒不够了。 紫阳仙子见状,道一声“稍等”,起身去帮我们拿酒,不一会儿回来,就给我和乐璃面前各放了一坛。剩下几坛摆在了桌上。 我们二人迷迷瞪瞪的,各自拿起一坛就开了封往肚里灌。 乐璃刚灌下去一口,就被呛了个半死! 不对!这次的酒,分明和刚刚喝的不一样! 乐璃被呛出了眼泪花,忙伸手想拦下晓青,但这人好似没察觉到一样,摆手推开乐璃,就要接着喝! “jiejie,这是要认输了?”我晕晕乎乎的,看到眼前的乐璃一会儿是两个,一会儿是三个。 “……”她欲言又止了半天,突然“哐”一声,趴倒在桌上。 “哎,哎!她输了!她醉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