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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老兵的最后一支箭

    卢泽以为自己是饿出幻觉来了,这也不是第一回。(〈网[上一回饿极了的时候,他也饿出了幻觉看到了满桌子鸡腿大块的牛rou,以及大盆大盆够整个镇羌堡吃的米饭。

    稍稍喂饱一点肚子明白这是个奢望的卢泽就越来越压抑自己去想这种幻想了。后来,渐渐的,卢泽只是觉得越是饿就会越是想念把总邓来福。

    他总觉得,邓来福这个三四十岁的把总不像他们这群半大小子的上官,反而像孩子他爸。面对一群大胃口的半大小子,这乱世关口,估摸着谁也只会打出去,不管不顾,或者哪个大户人家也会有些心思,选几个样貌周正,机灵伶俐的做个小厮,一辈子就给人为奴为仆了。

    偏偏邓来福这个一辈子没娶媳妇的老兵莫名其妙就这么一直养着,一直坚持了下来,养着这群孩子足足有半年。

    这样想着,卢泽更加想念邓来福了。

    但也不能总是乱想,还得值守沙场呢,他挺直了胸膛,想起了邓来福临走前教导的话:“当个好兵!守住这长城,对得住身后百姓给的粮!”

    那么一点粮,够几个人吃呢?

    卢泽怨念着,却还是顺从地听了邓来福之前的念叨。他挺起了胸膛,拿着一根锈迹斑斑的铁刀,凝望着前方。

    前方就是北方的边疆,城墙外就是茫茫原野,那是蒙古人的地方。忽然间,卢泽揉了揉眼眶,看到了邓来福。

    “把总来了?”卢泽有点觉得自己仿佛见了幻觉,但伴随着卢泽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手腕,他再仔细看过去的时候,赫然现,城下,一人一马,朝着南方疾驰而来。

    马是瘦马,人是瘦竹竿一般的老兵。

    老兵身材干瘦,骑在马上却显露出十足精湛的马术,伴随着战马奔腾起伏。尤其惹人注目的是,老兵身后的马鞍上竟然还捆着一只羊!

    一只拔了半边毛的羊!

    这羊被捆在马鞍上,跟着战马奔跑上下颠簸,好不惹眼。

    还是熟悉的感觉,是熟悉的把总!

    卢泽万分高兴:“把总回来了!”

    “幺儿,快点烽火!”邓来福距离镇羌堡还余下两三百步的地方大喊起来。

    距离有些远,卢泽压根听不清楚。但很快,他就明白生了什么。

    邓来福的身后,万马奔腾。

    那是怎样壮观的场面啊!

    遮天蔽日的草原上,到处都是战马,到处都是攒动的人头。从左边到右边,从东方到西方,仿佛整个天地的边际都成了人海,成了马匹的海洋。

    卢泽傻了,他第一次看见这一幕,一人敌对着万人,这一瞬间,他明白了自己究竟有多渺小。

    这时,一匹快马如剪一样从大队伍中窜出,直追邓来福的身后。

    追着邓来福的这一匹马异常神骏,通体纯黑,一根杂毛都无,看起来油光水滑,一提,就以rou眼可见的度朝着邓来福追上去。

    反而,已经拉开了百来步距离的邓来福骑着的却是一匹又老又瘦的老马,老马拖着干瘦的老兵还算度快,但加上一只羊的时候,度就拖慢许多。

    但邓来福既没有丢掉羊,也没有返身作战的打算,他死死盯着城墙上站着的卢泽:“幺儿还什么傻,快去点燃烽火啊!”

    “把总!你……你的身后啊!”卢泽双腿扎根了一样,看着城墙下即将被追上的邓来福,心肝脾肺肾都要死死揪在一起:“都是追兵啊!”

    卢泽话音刚落,就见邓来福身后那一匹神峻异常的战马又是一阵提,朝着卢泽追去,已然不是rou眼可见的度拉进,简直已经到了可以进攻的距离!

    此人,赫然就是伊金霍洛旗札萨克巴音之子巴尔哈拉!

    巴尔哈拉骑着胯下纯黑战马,已经距离邓来福只有区区不到八十步了。

    而邓来福纵马疾驰了好一阵子,也终于距离镇羌堡只剩下不到五十步。

    就这么短短五十步的距离,卢泽终于反应过来,他猛地从镇羌堡里拿出一根套着一个篮子丢下去,又大吼着,唤来几个一辆慌乱的半大小子将这篮子抛下去:“把总,快上来!”

    邓来福终于冲到了城墙下,他看着几个傻小子朝着自己大呼小叫地求救,脸上缓缓露出了一点湿润的泪光:“也算有个战友了啊,这群傻小子……但是……”

    在身后的喊声中,邓来福麻利地下了马,当邓来福没有走上那个篮子,他看着老马上的包裹,从里面拿出了一根长弓。

    这把弓看起来年头颇久,修修补补的地方遍布弓身,就连箭支,也只剩下了三五支,细细一数,原来也不是三五支,而是有两支竟然都是断的,能用的只有最后一支,只是碎碎的东西多了,看起来似乎就有那么三五支之多。

    见了邓来福的动作,巴尔哈拉勒马停住了举动,也从马上掏出了一把复合弓。

    邓来福又将马上的那只羊丢下,放在篮子上,站定,拉开长弓,对准了巴尔哈拉。

    巴尔哈拉看着这个老兵,心里头微微升起了一道怪异的感觉。

    但很快他就进入到了气氛。

    这是战斗的气氛,透着血腥味的气氛。

    “把总……把总他……”卢泽目光落在篮子上那只拔了一半毛的羊上,眼眶湿润。

    就当卢泽目光一歪的时候,城墙下,两道划破长空的羽箭飞出。

    噗哧……

    一道沉闷的声音响起,卢泽重新转过头看去,那匹纯黑色的骏马调转码头,回归了蒙古军队的本阵。

    就当卢泽心中刚刚想要升起一点惊喜之色的时候,邓来福艰难地转过身,胸口上,一支羽箭轻轻颤动,他看着卢泽,挤出最后一点力气:“带上羊,点……燃……烽火!”

    卢泽控制不住自己泪流满面,奔向烽火台。

    余下几个半大小子看着邓来福缓缓倒在那只羊的旁边,纷纷哭出声,一个划着绳子跑下去,另一个唤来十余个少年郎,用篮子将邓来福以及那一只羊吊了上来。

    此时是西元1644年,大明二七六年五月二十七日下午,镇羌堡的烽火台点燃了。

    随后,往西的拒墙堡,往南的弘赐堡都燃起了烽火。

    点燃的烽火冒着滚滚狼烟直冲九霄,霎时醒目,远在十数里外的地方都能仔仔细细看得清楚好。

    从弘赐堡往南,孤店的烽火依次点燃了,大同的城墙上,sao动四起。

    大同巡抚卫景瑗走上了北方的城墙,看着冲天而起的狼烟,心理猛地一沉:“屋漏偏逢连夜雨……这一关,怎么过是好哇……”

    大同总兵府。

    姜瓖把玩着手中的铁蛋,闭着眼睛,坐在书房内。他的书房极少进来,他本是不读书的。但不知怎的也听人说起书房会客的好处,也就附庸风雅弄了起来。

    到现在,贵客没来几个,眼前一个让他感觉既是危险又是诱人的客人来了。

    此人是黄云。

    名字,也在这三晋之地颇为博下不少名声。

    因为,这是八大晋商之中的一员。

    现在,这位大商人坐在大同总兵的屋内,缓缓站起身,温声道:“总之呢,北方贵客们的心意,小人已经转达了。此间稍有不变,故而北方贵客们让我代为转达的诚意……”

    姜瓖睁开了眼,他看到了角落里一张信封。、“也已经转达了。”黄云轻声道:“相信总兵大人此等俊杰,定是一点就通的……”

    “你的话,有点太多了!”姜瓖不耐烦地说着,端起了茶杯。

    黄云陪着笑,不以为意,低着头一礼,站直了身子走出了此间书房。

    足足过了十数息,姜瓖这才重新有了动作,他叹了口气,拧着眉头,强忍着自己不去乱看。

    但方才没有做足样子,现在屋内已经一人,还有什么可以装的?

    这么想着,姜瓖走过去,拆开了那个信封。信封微微一拆,里头洒落出了一张张的银票。

    面额,足足价值……二万两。

    “好大的手笔啊……”姜瓖捏着,忽然现自己松不开了。

    ……

    代王府。

    卫景瑗站在朱传齐的身前,一五一十地将收到的军情一一穿了出来:“根据目前得到的可靠消息,新任正黄旗固山额真图赖率领蒙古八旗以及少量满洲八旗军总计兵马四万余人的,号称兵马十万已经攻克了镇羌堡,进入大同镇内了……”

    “这个消息,是从锦衣卫那里获得的。”似乎是觉得自己这个巡抚大人说话的可信度不够,卫景瑗苦笑着强调了一下。

    代王朱传齐果然面色有些动容,道:“原本以为,山西镇的困难只是暂时的,我大同还能援助一二。没想到……现在看来,我们的麻烦也更大的……这下子……”

    山西境内包括大同府,唯一能称得上带兵有方的武将也就是山西镇总兵周遇吉了。可此前,为了支援宁武关将闯贼拦住,大同还支援了宁武关颇多,更将周遇吉放了过去。眼下……

    卫景媛听着朱传齐的话,不出意料,这位代王也并没有办法。

    但他不是朝着朱传齐来的,他的目光,一直都盯着王府正堂内的另一位长者:周王。

    对于这位贤王,卫景瑗颇为敬重,更知道这一位身后就是大明新帝。

    这时,又是一人急切地走了进来,众人看过去,赫然现原来正是锦衣卫魏云山。只听魏云山面色凝重道:“宣府告急,而且……我收到消息,张家口的豪商正在收买将官,我得星夜赶过去。”

    众人闻言,既是为炫富惊愕,又是悄然失落。没了魏云山,大同的安全又少了一分。

    周王朱恭枵听着众人的话语,明白自己到了决断的时候:“我亲自上书,求援圣上分兵来救!镇抚使,拜托了!”

    魏云山应下,心中阴云凝聚。

    ……

    山海关。

    “这是第几天了?”吴三桂在山海关的关城上,轻声地闻着自己身边的女婿夏国相。

    夏国相敏锐地感觉到这七天的周期有着格外特殊的异议。

    但以夏国相对自己与吴三桂关系的自信,他却依旧不知道究竟藏着怎样的秘密。唯一有的,也只有牢牢记住这个日子,低声道:“回禀平西王,这是第四天了,还有三天。”

    “三天啊三天……”吴三桂挥挥手,将下夏国相喊了出去。

    他想到了祖大寿,更想到了那几个蠢蠢欲动的三顺王。

    三顺王的兵已经准备妥当,只是多尔衮坚持要各部汉军旗同心协力一同并肩作战,这才还未出。

    更加让吴三桂感觉心虚的是,这一回来催的是几个汉军旗,真正要出兵的时候,满洲贵族会自己落下吗?

    绝无可能罢……

    更何况,锦州城内就有那个多尔衮的亲兄弟阿济格呢。

    他隐约猜到了三顺王心中的依仗。

    但这无助于他对眼下局势的判断。

    “三天啊三天,朱慈烺,你到底在做什么啊?”吴三桂恼怒地,心中大吼。

    还有三天,山海关可就要出兵了。

    到时候,不管他吴三桂心中怎么想,定然还是会出兵的!

    ……

    井陉关。

    李建泰万分得意:“可总算走了那几个扫把星了,每日板着脸在我眼前,一个区区千总的官儿,在我身前,竟然比起地方督抚还有厉害几分。还有没有王法了!还有那个徐焕武,更是jian诈啊!”

    他的身后,一干师爷幕僚们纷纷恭贺。

    李建泰开心得连声大笑。

    祁山与徐焕武被顾炎武带走了,可高兴坏了李建泰。

    “能让东主高兴到如此地步的,恐怕还另有其事吧!”一个眼尖的师爷看着李建泰的眼神,当下猜道。

    “郑全,这一回,倒是让你猜着了!没错!”李建泰高声道:“本督师要亲自去那固关,‘打’一场胜仗!”

    没几天,李建泰就赶到了固关。

    紧接着,一千余颗脑袋伴随着西风台大捷的捷报以及李建泰的署名送到了位于保定城朱慈烺行在的案台上。

    “大胜啊!”朱慈烺感叹着:“没想到,这李建泰还挺能打呢。带着万人不到的兵,就将顺军的精锐李岩部野战击退,反而堵上平定州了。真是让人意料不到啊,对了,枢密院的检查结果出来了吗?那些级,是真是伪?”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