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回 水陆齐举父子成名 二垒列阵兄弟丧命(五)
仍说刘牢之渡过涧北,与敬宣失散,幸好敬宣及时跟上,不曾走散。刘牢之虚惊一场,此时多长了心眼,既怕敬宣走散,又恐儿子惧战,遂将敬宣唤来身边,时时鼓舞,步步关注。 父子同行,众军随后,方行数里,牢之又替敬宣鼓气:“硖石一战,乃父与龙骧合兵一处,好歹也有六千兵众,实不足惧!倒是无忌雅之,区区四千孤军,独对数万强贼,难免一场恶战!” 敬宣被训,心有不服,未有强辞,闻牢之又提雅之无忌,顿时又不服气:“大人但知人数多少,不知姐夫利器在手。姐夫研构旋转弩机,瞒着大人数年,今日搬来军中,抬在船头,遑论数万秦兵,便数十百万铁甲精锐前阻,姐夫一夫当关,亦能隔空射虎、隔山打牛,击溃强敌,无费大力!” 刘牢之笑道:“乃父当年大夸海口,也是如此,何故?只因夸口吹牛,手不费力,脚不挪步,但凡面不知羞,便可应付!”敬宣亦不争辩,自顾说道:“弩机神器,此役必会一战成名!恨敬宣未得跟随姐夫,与无忌表兄阵前观睹,吐气扬眉,却被大人强携身边,冒露夜走!” 刘牢之心中不信,只催速行,口上不语。看看行出涧口,前锋逼近硖石汊岛。牢之一番盘桓,遂留敬宣督军,引众埋伏汊外,自引侍卫十余,前往汊口窥探动静。行未数步,心感不妥,复又折回原处,唤敬宣一番密嘱:“无我号令,不得旋走!”敬宣自度业已成年,父亲依旧絮絮叨叨,待为年少,诸事仍不放心,因而赌气羞恼,不致一语。 牢之嘱毕,自度敬宣已经默记在心,方才放心,自引侍卫十余,于浓雾中匍匐夜行,摸来汊口,将秦军动静,看得一清二楚。秦军围泊汊外、系舟波口,跳板连岸,皆未移走。船上燃起篝火,浓雾之中,闪烁明了。哨兵怀抱弯刀,身倚船舟,于篝火旁昏昏呼呼,犹作黄梁南柯。时或醒来夜解,扶桅掩面,呵欠连吼,飞流直下之后,复又抱弯归舟。江风篝火,相对愁眠。秦军只知昏睡,不知芦苇荡中,黑脸贼虎视眈眈,悄来窥命。 刘牢之大喜——秦军自恃兵多,果然有恃无恐,并无防犯夜袭。岛汊内,晋军兵众亦未昏睡,泊舟近岸,尽撤跳板。灯影之下,浓雾之中,值夜兵手执枪刀,往来游动,隐约间寒光闪动,身陷绝境,依然孤守。 刘牢之肃然起敬,与十余近卫退出岛汊,悄悄返转。到得来处,敬宣与众戍长接住,急问汊口之行所见如何。刘牢之详道地势,略作预见,随即就地授命:“秦军皆在昏睡,丝毫无备。我军十人一组,雾霭中匍匐静走,接近汊口,缘跳板登舟,一起发作,不必手软!” 东方已露鱼肚白。浓雾未散,黎明将临,夜色更加昏暗。苇荡中千余晋军,向硖石外汊口悄悄逼近。
秋早唧唧,水鸟惊飞,时而响成一片。水气益重,篝火渐灭。水鸟抖翅掠过秦舟,惊慌逃散,惊醒了胡兵,弯刀出鞘,凭栏远眺,一片声呼喊吆喝。雾霭深深,暮色沉沉,除了涧水涌动、晨蛙唱诵,四围死寂,处处皆是昏幕。弯刀入鞘,咒骂此起彼伏,呵欠声连成一串。 虚惊过后,一切归于平静。不知过了多久,金戈铁马直入睡乡甜梦,将黎明前安静打破。声音遥远,来自硖石之东。那是洛涧方向。秦国中垒将军、主将梁成驻守其中。 黑暗之中,刘牢之一阵兴奋——无忌、雅之未忘嘱咐,大战先从洛涧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