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赎之眸（四）
回忆的结局是什么，乔治已经记不太清楚了，只知道自那天后，远征军的一切都变了大规模的整改，将领成员全部被替换，一些岌岌无名的贵族家臣被提携，曾经的沙场老将则被雪藏，而这些乔治也是在后来才发觉，事变的一个月时间他几乎是在医所度过的，他知道他被那晚的谋权者软禁了，那些勋贵在等一个机会去处置他，而他也在等，他在等一个答案，等一个他明知道结局但不愿接受的答案，那个答案不是他的骑士授勋，因为授勋仪式早在一周前就已经被他拒绝，而拒绝的代价是乔治被降级处理，他在等一个关于忒伊亚和帕里奥洛格斯上校的消息。 又是几个小时的时间，乔治回忆那之后的一切，退出前线战场被调职后勤处理军务，曾经被汉萨帝国作为人质的长王子被接回到故土继任新王，然后是第三次大规模征兵，新兵入伍他担任起随军教官的责任，第二远征军出征，再然后就是现在的生活一个人浑浑噩噩的生活，但至今，乔治总感到自己的记忆里貌似少了什么东西，有一个影子总是出现在他的回忆里，没有面容，没有任何信息，仿佛这个影子的主人从没出现过，但有占据了乔治记忆的一小块，就好像记忆的拼图早已拼凑好，但莫名其妙多出的一块白色拼图。 乔治停止回忆，他第一次看到有东西出现在自己的脚下，像是植物的根系投下的影子张牙舞爪，当再靠近些后，乔治清楚的看到植物的根系由细到粗在墙上盘踞着，粗糙的表面上布满尖刺，乔治见状蜷缩双腿抱紧头部向下冲了过去，伴随着哗啦啦的响声，乔治感到自己的手臂和后背发出阵阵痛感，衣服被撕破，肌肤和植物尖刺接触划出一条条血痕，乔治透过双臂的缝隙向下看去，光亮瞬间占据周围一切的空间。 扑通一声，巨大的碰撞感传来，乔治感到自己像是被摔到了一块海绵上，但当他睁开眼睛时，一条光滑干净的石板小路出现在他眼前，周围路灯发出让人舒适的暖光照亮了周围的黑夜，小路周围是密植的灌木丛，但都修剪的很干净整齐，他爬起抬头望向天空，找着下落时的洞口，却只看到湛蓝色的夜空，点点星亮散布在天上，凉爽的晚风吹来，散去了乔治脑海里的不愉快，乔治久违的感到了惬意。 乔治拍打衣服上的灰尘，破损的衣服上沾满凝固的血块，下落的时间太久了，他脑海里想着。乔治检查自己的手臂，却没有发现一点伤痕。他看向前方，不知是他没有注意到，还是这座小屋藏着太隐蔽，一座小酒馆出现在他面前，乔治决定上前去看看，没有缘由，只是因为他感觉自己应该出现在那个屋子里，乔治走到门口，但面对窗户的玻璃，一张年轻的脸庞吸引了他，玻璃反射出的人影，让乔治既陌生有熟悉，这个人不就是他自己年轻时候的模样吗！ 这位年过半百的军人慌忙摸起自己的脸颊，胡子不在了，嘴角的伤口也不在了，额头留下的擦伤也不在了，乔治盯着窗户，久别的少年模样，青涩的脸庞上有着一双饱经风霜的眼睛，乔治微微的眨动眼睛，耸耸鼻子，他意识到镜中的少年就是自己后他释怀了，之前的所有积虑全部消散。 “梦就应该这样啊，如果自己的梦还由不得自己，那这个世界还有什么是自己可以做主的啊。” 乔治迈着轻快的步子走进了酒馆，但一进门乔治就被眼前的场景吓着了，酒馆的规模让人有一些难以想象，十几个农村小屋大小的空间错落有致的摆放着几百张桌子，每张桌子上都点着微亮的烛火，地板是木制的，但踩上的感觉仿佛是踩在大理石上一般让人踏实，十几个客人零零散散的坐在大厅里，乔治四处大量，墙壁上的挂画是乔治没有见过的奇异人物和景色，窗户上都是丝绒般的织物。 而最吸引他的是那巨大的吧台以及后边的酒柜，作为一个每天都会光顾军营酒厅的资深酒鬼，他的目光被吧台后的酒柜吸引；这个酒柜绝对是酒吧里最让人在意的东西了，从墙壁的最左边一直延展到最右边，各色各样的酒品被精心的点缀在装有玻璃的小格子里，它们如同宝物一样安静的等待着有人可以取下它们，酒瓶们发散出微弱的莹光在整个酒柜上飘浮着，最后落在了那半圆状的橡木吧台上，乔治感到久违的愉快。 吧台后一位打扮怪异的酒保摇晃着手中的酒杯，不合身的黑色西服像是套在他的身上一般，面部的黑色面纱遮盖住了整张脸，而透过那层黑纱这个怪异的酒保观察着手中酒杯里的液体，仿佛是注意到了乔治，酒保放下酒杯像乔治行礼打招呼。 乔治同样微笑着点头，走向吧台，他想要喝一杯，之前太长时间的下落和回忆让他有点疲惫和口渴，嘴唇干燥的感觉和舌头下分泌的唾液让他迫不及待的痛饮一杯了。允许是变回年轻时候的样子，他的身高似乎也变矮了，他踩着椅子的挡板勉强坐了上去，但还没等他点酒，突然一道目光从角落里射出，乔治感到自己后背像是被什么击中了一般，不由得打起了寒战，顿时周围的灯光变得昏暗，乔治感到一丝威胁从身后的角落传出，但在酒保用杯子的轻轻的敲击桌子后，周围又恢复了平静，而乔治回头时，酒保开口。 “如果我是你，就不会贸然回头了。” 乔治虽然感到疑虑，但还是照做了，他走到吧台前，目光盯向前方，不敢让眼睛的余光看向周围。 “倒也不必要太拘谨，在这里没有人会对你动手。” “那刚刚？” “刚刚？只不过上位者们对你感兴趣而已。” “上位者？” “就是一些被神啊，主啊，上天啊，命运啊什么的，所关注的人。但，没关系，你也会像他们一样，因为来到这里的人的结局最终都会变成凡人眼里的上位者。” 乔治还想再问什么，但酒保双手擦拭着杯子，在柜台下又一双手为他递上酒单。 “哦，谢谢。” 他现在口渴的要命，哪里还想得了那么多，乔治接过菜单，酒保放下了酒杯，看着乔治一动不动，等待着什么。乔治看着菜单上的酒名，没有威士忌，没有朗姆，也没什么白兰地，一些复杂的词汇与一些古怪的文字盘踞在菜单上，乔治盯着菜单来回翻动，然后摸了摸鼻子将菜单递回去。 “可以的话，来一杯你们店的特色啤酒，拜托了。” 酒保看着乔治到拿着菜单窘迫的样子，转身倒上了一杯淡黄色的液体为他端了上去，乔治看着足足有他脑袋大的杯子上漂浮着的厚重白色泡沫，微微的点头道谢后，端起来大口的喝了起来。 乔治在痛饮的同时，一位披着亚麻长袍，头戴着发巾，一副上世纪贤者打扮的年轻人坐到了他的旁边，这人拄着一根金属的长柄拐杖，一副贝都印人的面孔。 “你们这里原来还有正常酒品买啊。” “汉谟——” 酒保刚想开口说什么，但被这个贝都印人打断，他拿出了一块白色的牌子，酒保抬起的手又放了下去，。 “您，大驾光临，是因为什么，那位大人有何吩咐。” “没什么，只是想从你手中要一个人。” 酒保看了看乔治。 “他还是未被选定之人，应当属于教所。” “没关系，主选择了他。” “但选择是要交给命运来决定的。” “得了吧，酒保先生，您觉得如果没有主的指引，这小子会来到这里？再说，这几百年命所的人钦定的人还算少吗？我们空间圣域又从这里选走几个人？您应该知道吧。” “但。” “我知道，这个给你。” 酒保接过对面这位不速之客的盒子，打开后，酒保看着里边的东西，随后无奈的摇头，叹气。 “唉，替我向那位大人问好。” 乔治听着旁边俩人的对话，看着俩人对自己时不时的关注，感到了一阵恶寒。 “您俩位，是在讨论我吗？” 酒保看着眼下少年模样的乔治，开口回答。 “桑特斯·乔治亚斯先生，您还知道您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吗？” “我在做梦，然后在梦里从一个大洞掉下后就来到了这里。” 酒保看着乔治，即使隔着面纱，乔治也能感受到来自这位神秘酒保的注视。 “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要这样看着我。” “您说您是从梦里来到这里的，但您真的在做梦吗？” 乔治仿佛是被什么戳了一下子，他跳下了椅子，惶恐的盯着桌子是的酒杯，他意识到现在所做的事情带给他的感受是如此的真实，声音传到耳朵后大脑记忆的真实感觉，手握在啤酒杯上冰凉的感觉，液体划过嗓子落入胃中的感觉，还有此刻他毛孔收缩，汗毛直立的感觉，是这样的真实。 “这不是在，做梦？” “您现在可以回头看了。” 乔治颤巍巍的回头，原本的顾客们变成了之前在现实中的看到的那些奇怪的人，被星光缠绕的老者学究，被动物附体的军人武者，被机械裹挟的工人匠人，酒馆的顾客们身体各处闪烁着奇异的光彩，仿佛是被什么东西附身或是寄生一般，乔治害怕的扭过头来，自己的癔症又发作了，但他还相信这里只是梦境，他心里不断高呼，快醒来，快醒来啊，随后不断的扇自己耳光。 “乔治先生，在这里要安静，打扰了其他顾客，老板可能会生气的，它生气起来会很恐怖的啊。” 一双有力的大手握住了乔治的手腕，蹲到在地上的他缓缓抬头看向那位贝都印人，这位贤者打扮年轻人此刻身后闪烁着金色的光环，宛如一位圣人，轻言缓语的安抚乔治，乔治听到他的声音后逐渐的冷静了下来。 “三番五次的遇到这样的事情，我知道你有很多问题要问，但听我说，什么都不要问，其他来这里的人似乎是有权利知道缘由，但你我没有权力，毕竟谁让我们是主选择的人呢，安心的接受就好了。哦对了还没有自我介绍，我是汉谟拉比，圣域的黄金司法之位，今后多多关照啊。” 那位蒙着黑纱的酒保身形穿过吧台，走到乔治身旁，汉谟拉比微笑着后退到一旁，酒保俯下身来轻扶起面纱，宛如一个曼妙少女一般，自乔治进门起，他还不知道这位蒙面酒保的性别，但娴熟优雅的调酒动作和空灵声音的一定只有妙龄少女才会拥有吧，乔治是这样想着，但在乔治眼里那**的手套此刻让人看着越来越感到难受，但下一秒，乔治刚刚强行被压制下的恐惧再次涌上心头。 酒保撩起的黑纱下是一团黑色烟状的涌动雾气，酒保的脸部中央在这其中节肢状的触角和光滑扭曲的触手在不断冒出后再缩回，额头上透明黑色的角质状凸起折射着灯光散射出七色的光彩，那雾气忽然剧烈翻腾起来，轻快的带有磁性的声音在酒保的身体中发出。 “登上避弃舞台的人啊，被挽救歌者邀请的人啊，说出你的诉求。” 白色光芒笼罩住了乔治，几何状的阵法笼罩住了乔治，断断续续的声音化作文字缠绕在他的身边。 乔治看着面前的酒保，看着周围的一切，他发自本能的向后移动脚步，这引起了酒保的不快，但貌似是发现了什么，黑雾再次翻腾。 “残缺的灵魂登上舞台是会被诸位神明厌恶，唯有装扮完美才会被到歌者的引导向挽歌的道路。” 乔治被周遭发出的光芒束缚，身体慢慢漂浮在了空中，而周围的顾客像是没有什么都没发生一般依旧聊天喝酒。 “承蒙圣域之主的垂爱，你将再次变得完全。” 而顷刻间乔治感到自己仿佛被什么东西贯穿一般，只能看着眼前的酒保抬手抛出去了一块拼图碎片状的宝石，那正是刚刚汉谟拉比带来的盒子中装着的东西，乔治感到自己记忆中缺失的那一块白色的拼图被什么东西渲染了一般，一朵玫瑰出现在了他的脑海里，随后漫天的荆棘倾泻而下，在荆棘中的是一位盔甲上缠绕着铁棘的骑士，骑士摘下头盔。 “亚比米勒！” 乔治发自本能的喊出亚比米勒的名字，失去的终将回来，乔治感到自己的眼睛从未如此清澈，他回想起了一切，那晚的一切，迦利亚诉说的一切，还有一些他从未知道的一切。 “这些都是什么。” 乔治嘶吼着，挣扎着想要摆脱控制。 “是你被拿走的灵魂，承载着你记忆的灵魂，还有一些压制你灵魂的某些沉重的东西，是某个人给予你的礼物，我只是帮你打开了而已。” 又一阵白光闪过，乔治仿佛大脑被贯穿一般，停下来所有动作。 雄伟的城市环绕着一座让人感到敬畏的城堡， 这里是神的居所。 口衔火焰的恶龙降临， 是侵略的暴行。 王与众臣将人的孩子当作祭品， 圣人成为那战火中的牺牲， 没有衔着书卷的羔羊去拯救他。 孩子啊，孩子， 你的父亲会为此做些什么呢？ 乔治脑海里回荡着这样的诗句，自己的眼睛不知在何时流出泛着金色光芒的泪水。 “现在，完人啊，继承了古老圣人名字与品质的人啊，说出你的诉求。” 乔治看着眼前的这个怪物，它摊开双手，仿佛狂乱的黑雾中有一双眼睛在审视着他，等待着回复。 “我，我想救我的孩子，拯救我的亚比米勒。” 黑雾在他说出诉求的时候，向着四周散开，冲散了乔治身上的光芒。 “歌者聆听你的选择，你眼眸中的光彩已经告知了属于你的舞台，救赎将是你的名字，眼眸将是你的武器。” 酒保高声宣布着，它面部的黑雾散开，斑斓的色彩构造成高耸的城堡，酒柜上的一个格子里，一个瓶子漂浮过来落到了乔治的面前，金色的酒瓶上雕刻着一只充满慈爱目光的眼眸，乔治伸手接过。 “维度之主，穷极之门，绝对真理铸就的双钥，承载着时间与空间的守候者！念诵这段祷告你会得到进入圣域的资格，而现在，回去吧，异乡人。” 乔治看着疯魔般的酒保，念诵的咒语在半空中飘荡成金色的实体落了下来，乔治双手捧起这段化为实体的文字，在金色的文字接触手掌的一刹那，乔治感觉自己被什么东西拉走一般，身边的空间迅速向后退去，再回过神来自己已经被送出了酒馆。 而这时乔治回头，他已经身处一个古老的战场之上，燃烧着红色火焰的巨龙将他咬住，周围迅速升高的温度将乔治包裹，同时，自天边而来的白马骑士高举着十字旗帜，手握长剑挥劈向巨龙，乔治被利剑的白色锋寒惊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