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翟国 16
次日，磨蹭到临近黄昏，重耳方与狐偃、赵衰、介子推、先軫、贾陀、魏犨等人一起来到狐陟封邑府邸。 因翟君讨厌狐陟没完没了地娶妻纳妾，狐陟现在只敢将新人娶到郊外封邑的外宅。 迎宾执事见了重耳、狐偃，赶忙将一行人恭迎请入。 狐陟府内，前院和厅堂张红挂彩，侍者穿梭，琴师鼓瑟，宾客如云，座无虚席，哗声笑语不绝于耳。 重耳正和大家一起在席间行走，忽觉有一物“嗖”地从额前飞过，他本能地侧头一闪，飞来之物竟击中贾陀前额，又弹开，被魏犫一把抓在手中。 大家都唬了一跳，定睛仔细看那不明飞物一一竟是一把女人用的檀木篦子（梳子）。 接着，大家听到一阵女人尖厉的吵骂之声，寻声望去，只见两个面目狰狞、打扮妖艳的女人正在席间相互追打…… 一个骂道：“贱人！竟敢跟老娘顶嘴，你给我站住！别以为公子多睡你两回，你就张狂得不知天高地厚，你给我站住！”说着抄起旁边桌上一只茶壶向前面跑着的女人砸去……不料逃跑的女人没被茶壶砸中，却被旁边一个同样打扮艳丽的女人猛一伸脚绊倒在地，后面追逐的那个猛虎一般扑上去，将之扑倒骑在身下捶打撕扯…… 两个上了年纪的婆子、佣人赶忙上去拉架，好不容易将两人分开，然后分别拉到偏房内消气去了。 狐偃低声告诉重耳：“那都是狐陟的小妾，因纳妾太多，他府上这种醋坛乱飞的场面司空见惯，公子要小心！别被砸着！” 贾陀摸着脑门，惊得张大嘴巴：“看来那些传言都是真的！我滴天哎！这阵仗！真是……” 狐陟宅邸所见所闻，令重耳内心十分厌恶，准备略呆一会儿，意思一下便告辞回去。 这时，安席执事跑过来，殷勤地将重耳一行人引入堂后的一个雅间。他们刚要落座，便见身着婚服的狐陟，手里提着酒壶跌跌撞撞进来，摇摇晃晃上来给了重耳一个熊抱，嘴里含含糊糊说道：“哈哈哈！我弟终于来了！我弟来捧场，哥哥我……高兴，高兴呀！” 重耳推开狐陟，拱手道：“恭喜哥哥！” “恭喜！” “恭喜！” “恭喜！” ……大家纷纷向狐陟行恭贺。 狐偃命头须将金缯珠玉及自己食邑上酿的好酒等贺礼一一奉上，狐陟更加欢喜，招呼侍仆沏好茶、上好酒款待大家。 大家在席间座定。 贾陀向狐陟拱手，堆笑说道：“能让大人如此开怀，新娶的佳人一定美若天仙吧？！” 狐陟嘻嘻笑道：“那是！那是！哈哈哈哈……” 贾陀揶揄道：“不知我们公子该称呼新嫂为几嫂啊？” 狐陟放下酒壶，掰着手指头开始认真数，只见他从左手数到右手，又从右手数到左手，最后一摇头一摆手，笑道：“哎，罢了罢了！数不过来了！我也……不知道……是几嫂，反正你们这位新嫂啊！模样长相……那是无人能比，赛过天仙！”说着洋洋得意竖起自己大拇指，“以前……我认为叔隗、季隗就是天下无双的女子，没想到还有比她们更出色的……哈哈哈哈！而且，还有那么……一丁点儿……小脾气！连骂人都……可爱至极！哈哈哈哈……”狐陟自顾开怀大笑一阵，突然又搂着重耳的肩膀，指着大伙儿正色说道：“我跟你们说哈！你们……你们……你们谁都不许……半夜躲在婚房外偷看我们……做那好事！” 贾陀：“大人放心吧！我们岂能在婚房外偷看，我们专在婚房内偷看！” 众人听了轰然大笑。 谈笑间，进来一名贴身侍仆，对狐陟耳语几句……狐陟转头对大家说道：“来客人了，我去接应一下，大家不醉不归、不醉不归！重耳兄弟，待会儿见了你新嫂……你可不许眼馋哈！叔，侄儿去去……就来！”说完摇摇晃晃被侍仆扶着出去了。 狐陟府内房屋极多，雅间内只能听到前厅微弱的丝竹管乐之声，确实称得上是雅间。 狐陟一出去，贾陀立刻摁着刚才被砸的额头问魏犨：“犫犫，你看我这儿是不是黑青了？” 魏犨：“可不是！乌青乌青的。” “什么？”贾陀一听急了，一面让侍仆快拿铜镜来照看，一面恨恨说道：“嘿！早知道就应该戴头盔来！哪知道这婚宴现场堪比沙场，竟会有暗器伤人！” 魏犨不屑道：“只不说你自己多……多迟钝！凭女子之力掷出之物都……都躲不开！” 贾陀：“哎呀呀！陟大人的娘子们焉可小觑？每天这么历炼，早就个个身怀绝技了！” 说得大家都笑了。 贾陀对着镜子左瞧右顾，痛心疾首道：“唉！可惜了我这张俊美之颜，不知又要让多少暗恋我的佳人们心疼落泪了！” 魏犨摇头：“真是……厕……厕所里照镜子一一臭美！” 贾陀怼道：“我看你是一一厕所里拿大顶，” “怎么讲？”有人问。 “屎（死）到临头了！” 先轸抗议：“嗨嗨！你俩！满嘴屎啊臭啊的，多倒胃口，待会儿让不让人吃饭了！啊？” 狐偃笑问：“陀陀，你成天只是心里花花，却没有一个正经结果的。说说，你到底中意怎样的女子？你看人家娶这么多，你不眼馋？” 贾陀笑道：“怎么不眼馋？我做梦都想娶亲呢！不过，那也不能随意委身于人啊！” “啧啧啧……听听！委身于人！怕不是嫁祸于人吧！”魏犫和先轸咂嘴。 贾陀不理他俩：“嗯……反正我不要悍妇！更不用说是成堆的悍妇。姿色嘛……少说也得十分吧！否则，人们怎么知道何为天造地设呢？人呢，还要聪明，但不能比我更聪明。” 先轸：“世上不如你聪明的，那可真是不多啊！” “嗯嗯！”魏犫使劲点头。 …… 说笑一阵，大家见重耳一直在望窗发呆，便知他又神游天外了。 贾陀坐正，清了清嗓，试探道：“其实吧……我还是更喜欢……咱们晋国佳人，等我们将来回到晋国……”几个人听了，不禁都将目光投向公子…… 却见公子根本无动于衷，贾陀也就没再往下说。 重耳当然听到大家的调侃说笑，但他没在意，而是移目窗外，仔细打量起后面的花园。 花园内秋色正浓，长长的回廊上覆盖着层层叠叠的藤萝，藤萝上结着一串串豆荚一样的果实，绿叶开始微微泛黄。远处假山石上覆盖的爬山虎叶子露出深深浅浅的红色，在夕阳下格外鲜艳夺目。 不知不觉，又是一年。 缱绻往事，重耳觉得恍然如梦…… 他想，这一切，如果真的是梦，就好了！不管这个梦如何凶险、如何伤感，梦醒时分，一切如故就好了！他心心念念所爱之人，都在眼前就好了！哎…… 不知为何，在他脑际，突然出现一种熟悉的声音和画面一一春光里，他和瑄儿坐在绵山顶上俯瞰绵山全景……瑄儿用草叶吹奏《鸤鸠》，他则陪坐她的身旁吟诵《鸤鸠》…… 美丽聪慧的瑄儿随便用一片树叶或草叶，就能吹奏出让人如痴如醉的音乐。 重耳闭上眼睛，回味着、沉醉着…… 突然，他睁眼细听…… 不对啊！这音乐分明是真切的！没错，是真的！就是瑄儿用草叶吹奏出的那种声音！ 重耳顿时瞪大眼睛，将疑惑惊奇的眼神投向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