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成长 8
狐姬放下书简，将重耳揽入怀内，肃然道：“儿亲！将天底下所有比隋侯珠更珍稀的珠宝加起来，在娘亲心里，都没有儿亲重要！娘亲怎么会因为它生你的气呢？记住：珠宝固然值钱，但并非人世间最宝贵的东西。” “那……人世间最宝贵的东西是什么呢？” 狐姬略作沉思，说道：“嗯——打个比方吧：若有两样东西：一个是娘亲，一个是珠宝，你只能选其中一样，会选哪样？”母亲伸出两个拳头让重耳选。 重耳双手握住母亲伸出的第一个拳头，说道：“我选娘亲！” “为何？” “因为……因为如果没有娘亲疼爱我，我会难过死的！我都死了，要珠宝何用？” “嗯！”狐姬笑着点点头，“再比如：你掉到了一口阱里，必须有人救你，你才能活命。这时又有两样东西要你选择：珠宝和救助，你选哪样？” “救助！” “为何？” “因为……若无人救助，我就会困死在阱里，我都死了，要珠宝又有何用？” 狐姬俯身在重耳脸蛋上亲了一口：“嗯！儿亲果然聪慧！那你说什么更重要呢？” “嗯……疼爱，还有帮助！” “对！能全心全意不离不弃爱你、帮助你的人，才是这个世界上最珍贵的珠宝！” 重耳张开小胳膊一面拥抱母亲，一面说道：“娘亲就是孩儿的珠宝！” “儿亲也是娘亲的珠宝！”狐姬又把重耳拥在怀里，“啊！这个珠宝好亲！”狐姬用下巴去蹭痒重耳的脖子…… “哈哈哈哈……”重耳猴在母亲怀里躲闪，母子俩欢声笑语，其乐融融。 玩了一会儿，狐姬继续说道：“记住：娘亲，因为是你娘亲，所以无论何时何地都会疼爱你；但对于其他人，你首先要诚心诚意尊重别人、帮助别人，别人才会尊重你、帮助你。” 重耳点点头。 “娘亲！” “嗯？” “白天姨母问夷吾弟弟：‘你为什么不长心眼儿’，什么是长心眼儿？” 狐姬坐正说道：“娘亲再打个比方吧，假若你走路的时候被一块石头绊倒，第二次你又被这块石头绊倒，这就是不长心眼。如果你以后路过这块石头时，能小心地绕过去，或者把脚抬高跨过去，再也不会被它绊倒，就说明你长心眼了。” “嗯，我懂了。我以后要多长心眼！” 新燕在一旁说道：“心眼也有好坏之分。” “是的，”狐姬说，“如果有人提醒你绕开石头，或把石头挪开，你再也不会被绊倒，这就是好心眼；如果有人悄悄把石头放在你不注意的地方，故意将你绊倒，这就是坏心眼。” “那……遇到坏心眼该怎么办？” “办法就是——长一个聪明心眼。人，绝不能长害别人的坏心眼，那样迟早会受到上天的惩罚。但还必须有一个聪明心眼，既不被坏心眼的人陷害，还要去帮助有好心眼的人。” “那我如何长聪明的好心眼呢？”重耳问。 狐姬笑道：“这个，等你长大经历的事情多了，自然就会明白。” 正说着，采蘩进来向狐姬禀报：“夫人！狐大人来了。” “快请！” 一语未了，只见狐偃抱着几卷简册走进来。 狐姬迎上去笑问：“哥哥怎么亲自送来了？明日我打发人过去取也不迟……” “我来跟夫人商量一下公子入学宫之事。”狐姬见哥哥一面说一面对她使眼色，立即会意，便让宫娥都退下去休息。 看看室内只剩自己和夫人，狐偃从怀中掏出一个丝帕小包裹放到茶几上，并用眼神示意狐姬去看。 狐姬伸手触摸了一下，立刻明白了哥哥来意，她略显吃惊地看向狐偃…… 狐偃则意味深长地点点头。 呷了一口茶水，狐偃说道：“我过来时，见侍卫将芳华苑全封闭起来了，不让闲人靠近，说是等明日天亮要排干塘水，重新修整。” 狐姬苦笑着摇了摇头。 “这回一定放好，日后有大用。”狐偃低声说完这句，忽而故作大声说道：“今日朝会，国君说公子们都已到学龄，准备下月让他们入学宫，已命太傅杜原款弟子——子翰先生作学宫师长，还让当朝大臣凡家有适龄学童者，一并入学宫为公子们伴读。” “不知子翰先生为人如何？” “据我了解，还不错！丕郑大人幼子丕豹与咱们公子年龄相仿，他已跟我打过招呼，到时候给咱们公子作伴读。” 狐姬点点头。 ……………………………………………………………………………… 排干水后的方华塘被掘了个底朝天，每日都有几批宫人在塘底一寸一寸爬罗剔抉。所有的人都知道为什么突然要整修方华塘，所有的人又都不敢明说。“铜缇宫遗珠”事件很快被传得满城风雨、沸沸扬扬、神乎其神。有的说，隋侯珠找到了，为骊姬夫人所藏；有的说没找到，是龙王将隋侯珠收走了；也有的说，是被大鲤鱼吞进肚内，通过暗河游出宫外，东城的某某人吃鱼时，就吃出了隋侯珠云云；还有的说，随侯珠是被土地奶奶拿走做簪子去了…… 一个多月后，方华塘恢复了原貌，除了池水变成得浑黄不清，周围也解了禁。 一日用过晚膳，天刚擦黑，狐姬单独领着重耳来到池边散步。深秋的晚风已经透出阵阵凉意，这样的天气里，池边自然没什么人散步，路过的宫人宫娥也都来去匆匆，各行其事，并不注意他们。 狐姬牵着重耳的小手，走着走着，突然停下脚步，弯腰在灌木丛捡起一块小石头，一甩胳膊投向池中…… 只听“噗通”“噗通”两声，池面上先后绽开两朵水花…… 重耳见状，觉得神奇无比，惊叹道：“哇！娘亲是怎么扔的？会有两个水窝窝！” 狐姬拍拍手，说道：“天黑了，咱们该回宫了……” 回到嘉禾宫，重耳仍然缠着母亲告诉他“一块石头砸出两个水窝窝”的诀窍，但狐姬似乎若有所思，然后顾左右而言他，没有给他想要的答案。在重耳的记忆里，那是母亲第一次回避他的问题。 ……………………………………………………………………………… 对于六七岁的懵懂顽童，游戏是天下第一紧要事。 重耳十分喜欢子推从宫外给他和瑄儿买来的玩具，有小巧逼真的木屋、木车、木马，有胳膊腿能动的人形玩偶，还有迎风转动的小风车之类……他和瑄儿经常拿它们玩过家家游戏。 芳华苑大栎树下，有一块坦腹青石，午后两个小孩经常在此“营造家园”。重耳用树枝在“房屋”周围做上篱笆，瑄儿用鼠尾草编了小狗、小猫、小兔、小羊摆在篱笆内，之后他们一起用泥巴做了饭几、碗盘、酒杯等器物…… 重耳一面做，一面问瑄儿：“等我们将来长大就一起住这样的居所，好吗？” “好啊！不过，这个房子是不是太少了？因为还有我爹爹和奶奶呢！” “哦！对！还有我娘亲，还有我们的孩儿——猫咪。那咱们得多盖几所才够住！” “嗯。”瑄儿点点头。 …… 跟在一旁的采蘋、采蘩听到这些无忌童语，不禁掩嘴窃笑…… 一次，两个孩子正玩着，忽听有人在他们耳边“嗨！”地大喝一声，把他俩都惊了一吓！扭头一看，却是夷吾。他俩还没来得及防备，夷吾手里的一根木棍从天而降打下来，砸在青石板上，打翻了小木屋和篱笆，砸烂了他俩捏的杯碗等器物！ “你干什么？！”重耳和瑄儿着急了，一起揪住夷吾，刚想举手揍他，却被采蘋、采蘩拦住，将他们分开两处。 夷吾趁机跑了，跑出去还回头冲他俩吐舌头、做鬼脸。 重耳要追打，被采蘋拦住：“公子，切勿与他计较，你忘了上回……要是你姨母知道了，跑过来责怪瑄儿就不好了！” 重耳记起隋侯珠一事，只好忍下这口恶气。 采蘩说道：“夷吾说不定什么时候又会过来捣乱，要不公子回宫里去玩吧？” 看着被砸得七零八落的居所，重耳真的非常生气。 瑄儿说道：“算了，我们明天再做新的吧。” “明天？”重耳突然想起娘亲今早跟他说过的一件事，摇头：“明天恐怕不行，我娘亲说，从明天开始我要入学宫啦！” “学宫……是什么？”瑄儿问。 “学宫是跟师长学礼、乐、射、御、书、数的地方……” “为何要学这些？” “我也问过娘亲这个问题，娘亲问我，人有双目，也就是人都有两只眼睛，你觉得你能看多远？我说，能看很远。娘亲说，天地间的生灵，论视力没人能比得过有千里之目的鹰隼，鹰隼你知道吗？就是那种飞得最高的大鸟，它的眼睛最厉害，能看到千里之外的地方。上学宫，读很多很多书、学很多很多本领后，能让人有比鹰隼更加厉害的眼睛，看得见过去，看得懂现在，也看得清未来。我想有鹰隼一样的千里之目，所以从明日开始，我要到学宫读书去了。” 瑄儿听了，羡慕至极，小心翼翼问道：“那……我能和你一起去学宫吗？我也想要鹰隼一样的眼睛。” “一定不行！女子不得入学宫，这是宫规！”采蘋说道。 “为何女子不可以入学？”重耳拍拍两只泥巴手，说道：“我们现在就问我娘亲去，走！”说完，两个小孩手拉手，一起往嘉禾宫跑去，忙得采蘋、采蘩在后面追赶不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