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之女（中）

    翻过玄子北境线，一片银装素裹，千里冰封，万里雪飘，风饕雪虐，惟余莽莽。

    与西部异乱区的混乱相比，北境如夜一般寂静。白日当头，透过雪雾只剩下了一圆轮廓。辽阔的大地万里平坦，任何崎岖和明显凸起都被数丈厚雪埋藏起来。

    逆着风雪的方向，三个人影立在雪上。两位长发飘飘，以为冻得战栗。

    “真冷啊。”加了两层棉衣的冷斌仍然感觉通体冰凉。

    “都说了这里很冷，你可能受不了。”兰不禁发笑，“你偏要来。”

    “我就是要来。”冷噤执拗地说。

    “逞能干嘛呀。”苏畅看都没看他。

    “要不是放心不下你，我才不来呢。”冷斌虽有抱怨，但却用实际行动说明了自己的态度。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苏畅看着他，微微嘟起嘴。

    “不是小孩子还干小孩子事。”冷斌数落着，“算啦，我都忘记了我还有这个。”

    正说着，冷斌拿出了一颗炎热电磁灶。

    “闫焱给的东西，居然还能派上用场。”冷斌打开电磁灶，一层隔冷的护罩撑起，顿时寒冷感缓解了许多。苏畅看着冷斌连连搓手的滑稽姿态，又好笑又感动。

    “你们去吧，我在这里暖暖。”冷斌说，“我就一直在这，没事，去吧。”

    苏畅点点头，向兰示意，二人向茫茫雪原行去。北境的雪花大如黄豆，在凛冽的风中肆意飞舞，狠狠地打在脸上好似刀割一般。苏畅用小臂半遮着面庞，眯起眼睛，感受着来自北境的欢迎仪式。

    兰也纹丝不动地站立在风雪中。已经多年没回家乡了，这种久违的乡雪让她顿时想起了从前游牧的岁月，兰不禁感慨万端。

    天气雪蒙蒙的，漫天飞雪集体舞蹈，天难过会下雪，而人难过则赏雪。两位有心事的大女孩忘乎所以，于雪中享受着时间变慢的过程。

    “如果时间也能冻结就好了。”苏畅深吸一口气，让平静又冰冷的空气在肺里转了一圈，“想冻结同伴的离开，想冻结自己的罪错，想冻结所有的悲伤。”

    “可是，时间是条不会结冰的河，不知不觉就把我带走了，带离了我的民族。”兰轻叹。

    “你的民族生活在这种地方吗？”苏畅忽然问，“怎么看也不像是游牧的地方。”

    兰被问到这个问题，身子很明显地抖了一下。很久才开口：“这里曾经是一片辽阔的草原，虽然很冷，但生机盎然。随处可见肥硕的牛羊，人们也会驾着健壮的马在猎场上飞骋。远方的那座雪山，曾是人们的聚居地，这里所有的生命都很顽强，无论是草、人，还是动物。”

    “可，现在怎么变成这样了？”苏畅扭头问。

    “因为大破坏。”兰垂着眸，“大破坏毁了我的家乡、我的民族。”

    “大破坏？那不是海洋生物的大规模变异吗？这么远的内陆……”苏畅欲言又止。

    “也会受影响。大破坏不仅仅是生物的变异，更是对地球系统的破坏。海洋的极度升温，打破了陆海气温的循环圈，陆地就要通过降温来维持平衡，越远离海洋的地方降温就越多。”兰解释，“而北境既是最内陆，又是地势最低处，天气一冷便阴天下雪，太阳光就不足；太阳光不足，天气更加寒冷。久而久之，这里便千里冰封，大部分动植物都难以承受，最终不是迁移就是埋在这积雪下了。”

    “这……”苏畅震撼又遗憾，“那你的民族……”

    “就此消失了。一部分人冻死了，一部分人在迁移的路上冻死了，只有很少的人去了玄子大陆，从此北方游牧民族就成为了历史。”兰平静地说，“如果他们还在的话，一定会为你这种外来人的到来感到十分开心，会围成一个超大的圈，架起巨大的火堆，猎杀肥大的猎物来欢迎你。”

    苏畅一时心里空落落的。她望着无垠的雪原，原来这里不是寂静，而是沉沦。

    “真是不好意思了，其实如果我不提这些，这里的景色还算美，配上这样的故事，略显得凄惨了吧。”兰耸耸肩。

    苏畅用力摇摇头：“才没有。”

    “不过，曾几何时这里也是飘着柔雪、吹着清风的草原。”兰说，“要去雪山看看吗？比岩白雪山还要雄伟的天山。”

    苏畅眺望远处隐隐约约的山体，还有与天空融为一体的山峰，点了点头。

    二人穿过大雪，轻盈地在雪地走着。不知过了多久，面前开始浮现一条冰河。

    “这是养育了我们民族乃至整个北境的母亲河——天河。”兰跺着冰面，“它从天山流下，就好像从天上泄下一般。如果它没有冻结，或许你还能看到它的圣洁。”

    “不，这样也可以。”苏畅用双手拨开冰面上的雪，“这冰透明得能看清河底诶，真是好久没见过这样的河了。”

    “沿着它就能到天山脚下。”兰拉起苏畅，“走，带你上山。”

    “嗯……会不会走得太远了？斌哥还在那边……”苏畅说罢回头指了指后方，却不料冷斌就远远地站在她身后。

    “你怎么跟过来了？”苏畅惊讶。

    “我说了，我会一直在你身后。”冷斌扬了扬手，“去吧。”

    苏畅呆住了。

    “去吧，去山上，感受这个世界只剩下自己的感觉，不要去想别的。”冷斌说。

    苏畅微笑了一下，点了一下头，随兰向天山行去。踏着深雪，二人连连呼出哈气，在两侧的头发上留下白霜。

    “苦了你了，有翼还要陪我走。”兰看了看身后的苏畅。

    “哪有的事，登山这种事情只有亲足才有意义。”苏畅抓住兰的手，被拽上一块岩石。

    “这里差不多是山顶了，再高的地方风太大，会很危险，就在这里吧。”兰转过身，“朝那不会给予回音的天空喊一喊吧，不开心发泄出来就好了。”

    苏畅有些扭捏，但兰没有多看她，只是双手扩在嘴边，深吸一口气，向白茫茫的大地呼喊。

    苏畅凝视着兰，渐渐按捺不住心中的压抑，也跟着她大喊起来。

    直到二人喊累了，兰才轻轻拍了拍苏畅的头：“怎么样，好些了没有。”

    “好多了，这里真的很适合缓解情绪。”苏畅望着洁白的无人之境，理了理飞舞的头发，“我好喜欢这个环境。”

    “那就好。”兰看起来仍有心事。苏畅是细心的。

    “让我去见见萨曼埃克吧。”苏畅主动提出。

    “其实，不着急的。”兰摆摆手，“你可以多待一会儿。”

    “办完正事再来也不急。”苏畅笑着说，“累积了风雪冲刷的弓，或许比自然的风雪更能冻结我的烦心事呢。”

    兰抿了抿嘴，看出她是真心想帮自己，便不再推脱。

    “好，我们这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