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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衣红豆

    雪衣红豆

    腊月一到,过年的气氛立刻浓厚起来。

    收了摊,月牙儿回家去的时候,路过杨柳渡口,正瞧见一艘船靠岸。

    归乡人背着大包小包的行囊,也有牵着孩子的,不管是布衣还是锦衣,脸上都带着笑意。

    让人瞧了,不自觉地将心情放的很轻,像伴着鸿雁的一缕轻云。

    月牙儿独立望了一会儿,才渐渐往家里走。

    这些天为了攒钱,她出摊的时间明显变长了。

    星夜犹在时,她便起来制作点心,出摊卖完了,就忙去订购原料。

    昨天徐婆来给她送红鸡蛋和如意糕,心疼得数一数她指腹上的茧子:“又瘦了,你到底有没有好好吃饭?”

    月牙儿只是笑,并不做声。

    她这些天忙着做事,有时的确忘了给自己做一顿像样子的饭。

    看她不语,徐婆心里就明白了,半骂半嗔:“你收了摊就直接来我家搭伙吃饭,多一双筷子的事。

    若你不来,以后就不要登门了!”

    徐婆这个人,平日里嘴巴子多,喜欢打听人家里事。

    但真认准了什么事,跟饿到发慌时看到草的牛一样,决计拉不回来。

    月牙儿只能接受她的好意,吃过饭后就将伙食费藏在徐婆家的五斗柜上。

    徐婆家正好在杏花巷口,从一座斗拱桥走过去,就是她家茶坊。

    茶坊有一面窗,正临着小河。

    窗前窗后,栽了好几株杏花,每一株都比徐婆年纪大。

    每到人间三月天,杏花便睡醒了,枝头热热闹闹的,全挤着花骨朵儿。

    才开花时,是nongnong的艳红色。

    过了几日,杏花们便嫌颜色俗,要换身白衣裳。

    于是春风一吹,水面飘雪。

    这也是为什么,大家都把这条巷子叫“杏花巷”。

    月牙儿才行到桥上,就听见一阵笑声。

    只见徐婆坐在茶坊里,同一个男子说话。

    徐婆朝她挥了挥手:“月牙儿,我儿子儿媳回来过年啦。”

    走过去一看,那个男子有着和徐婆如出一辙的圆脸,很憨厚的样子。

    这就是徐婆在姑苏当学徒的儿子,从前和月牙儿说起,就是发牢sao:“好好的金陵不呆,非跑去姑苏当学徒,脑子有毛病。”

    抱怨归抱怨,可她眼里一直含着笑呢。

    月牙儿才同徐婆儿子打了声招呼。

    里头便传来一声:“娘,吃饭了。”

    “走走走,吃饭去。”

    徐婆张罗着众人往里走,一边回头朝月牙儿笑道:“我这儿媳娘家是当厨子的,你试下味,比起你做的吃食也差不了多少呢。”

    徐婆媳妇做的饭菜,跟她人一样扎实。

    一大盘五花rou,肥瘦相宜,先用猛火断生,加一勺黄酒、少许冰糖炒出颜色,再用小火慢炖。

    等锅里的汤汁“咕噜咕噜”鼓起小泡,便装入盘,再烫上两颗挺括的小白菜解腻。

    月牙儿夹了一筷子,五花rou烧得极烂,rou皮红亮而有劲道,入口竟然不腻。

    最妙的是汤汁,淋一勺酱汁在米饭上,rou香渗入米粒,吃的每一口都是鲜香。

    吃过饭,月牙儿起身告辞。

    徐婆却执意送她到家门口,其实也就是几十步路。

    到了月牙儿家门口,徐婆才偷偷和她讲:“我儿子在姑苏做事做得很好,买了房子还置了地,这次来,是想接我跟老头子一道去。

    我俩就生了这么一个讨债的,他硬要留着姑苏,我们也只能跟过去养老。”

    “跟他去么,这里的茶肆和房子就要转手。”

    她回身看了一眼那株杏花:“你别说,还怪舍不得的。

    一住就是大半辈子,真要把这房子卖了,又怕后来人糟蹋。”

    徐婆犹豫道:“原本我是不想和你说的,但看你生意这样好,来买点心的主顾都排队排那么长。

    我想着,你也许想有间自己的店。”

    月牙儿忙道:“我确实是这么想的,不知干娘想要多少钱转这屋子和茶铺?”

    “你叫了我这么些年‘干娘’,我也不唬你。”

    徐婆将背靠在门槛上:“就西门的坟边,一所空房都要五十两银子。

    我这一间铺子两间房,最少也要一百八十两。”

    一百八十两?

    月牙儿眉心一跳,她现在全部身家加起来,也只四十两不到,哪里出得起这笔钱?

    见她眉头紧锁,徐婆不由得轻叹一口气,拍拍月牙儿的肩膀:“我也是这么一说,要是不方便,也就算了。

    反正我年后就要卖了。

    你也别急,等开了春先租一家小铺子先做着,慢慢熬上几年,总能买得起自己的店。”

    话是这样说没错,可若能有一家属于自己的店,谁乐意去租呢?

    别的不说,若是月牙儿想按照她自己的意思装修店铺,人家房东也不一定答应。

    徐婆的房子,月牙儿是很喜欢的。

    这样好的机会,她当真不想错过。

    她一狠心,道:“干娘,我拿四十两银子给你做定金,若过了年我还没错过这笔钱,你再将房子卖给其他人,好不好?”

    徐婆点了点头:“行,但月牙儿……”

    她有些难为情道:“若你年后没凑足这笔钱,我也只能把房子卖给其他人了。

    不是干娘不体贴你,实在是我也急需用钱。”

    第二日,月牙儿和徐婆请了中人,将这约定白纸黑字写了下来。

    拿着轻飘飘的一张纸,月牙儿想了一晚上。

    她到底该从哪里凑足一百四十两银子呢?

    这可不是现代,买房不能全款还能分期,人家是一定要见着现钱的。

    几家大的钱庄月牙儿也跑过去问了,借钱是可以,但都是印子钱,利息十分高。

    连日息都有三厘,若是按照现代的复利去算,年利率整整有百分之两百。

    若不是实在走投无路,谁敢借印子钱?

    月牙儿才问清了利息,立刻就退了出来。

    这条路是决计走不通的。

    徐婆倒给她出了个主意:“你娘再嫁的那户人家,是个百户,家底殷实着呢。

    你到底是她身上掉下来的rou,她也不会不管你。”

    “不大好吧?”

    月牙儿低头,拨一拨手腕上系着的长命缕:“她既已嫁人了,我不好打扰她安宁。”

    “你这个丫头。”

    徐婆皱眉道:“她是娘,她就再嫁八百回,那也是你娘。

    况且,她从前不很疼你吗?”

    月牙儿说不清楚,提起马氏,她心头有一股很复杂的情感。

    也许是因为她继承了原主记忆,连那份对娘亲的依恋也继承了下来。

    可是爹死之后,马氏却很快再嫁了。

    说不怨,是假话;可说怨,她也不忍去怨。

    说到底,马氏也是个苦命人。

    还是试一试吧,心底有个声音道。

    既然决定要去拜访马氏,也不能空手去。

    月牙儿记得她爱吃油炸的甜点,想了想,决定做一道“雪衣豆沙”。

    买来新鲜的红豆,泡发后蒸熟,再用舂捣烂。

    热锅下猪油,等到油冒青烟时倒入红豆泥翻炒,炒至香喷喷的,再淋上一圈桂花蜜。

    红豆馅炒熟后搓成小圆子,在生粉碗里滚一滚,作为内馅备用。

    所谓“雪衣”,实则是用鸡蛋清制成的。

    鸡蛋去黄取清,用竹筷往一个方向搅打。

    手工打发至鸡蛋清变作浓密绵软的雪花状,能稳稳立住一双竹筷时,才算打发好了。

    再加上两勺淀粉,小心的翻拌好,便成就了雪衣。

    红豆小圆子跳到雪衣碗里,摇一摇,晃一晃,就穿上了一层雪衣。

    锅中油烧热,用筷子捉住一个穿着雪衣的红豆小圆子,往猪油里轻轻一滑。

    雪衣受热,立刻膨胀起来,成了一个白滚滚的小团子。

    这时候要反复的舀起热油,浇在雪衣小团子上。

    上浇下炸,直到雪衣呈现淡淡的鹅黄色,便要赶紧捞出。

    月牙儿忍不住夹起一个雪衣红豆,“呼嗤呼嗤”地吹凉,送入口中。

    油香四溢里,齿间跃动着红豆泥的甜。

    一口咬下去,表层的雪衣酥而脆,喧软涨满。

    豆沙泥里的蜜遇热,微微有些稠,流淌在舌尖上,极香烈。

    一颗雪衣红豆吃下去,满口都是香甜。

    带着一大包雪衣红豆,月牙儿敲开了马氏新家的门。

    出来招呼她的,是那个从月牙儿挑担子卖花卷时就来光顾的小丫鬟。

    “你怎么来了?”

    月牙儿没直接说来借钱,只是扬起手中用红纸包裹的点心,笑道:“眼看过年了,我想……看看我娘。”

    小丫鬟皱了皱眉头,拉她进门:“你在这儿等一下,我和大娘子说一声。”

    月牙儿来之前,徐婆就同她细细说了一遍马氏的新家。

    马氏嫁的这一户人家姓曹,是个百户,家里很有些家底。

    只是马氏嫁过来并不是正室,只是第五房小妾。

    “听说,这曹百户在你娘年轻的时候,就曾上门求娶过呢。”

    徐婆顾忌着月牙儿的心情,说的也含含糊糊的。

    要不是月牙儿曾听过其他街坊八卦她家的事,还真弄不明白。

    好像是说马氏十来岁的时候,出去上香,刚好给曹百户瞧见了。

    后来曹百户几经周折,查访到马氏是谁家的女儿,亲自带了聘礼上门来求娶。

    马氏爹娘是见钱眼开的性子,见曹百户的聘礼那样丰厚,笑得连皱眉都出来了。

    可马氏却不肯答应这门亲事,自己拿了把剪子抵在自己脖子上,说非月牙儿她爹不嫁。

    马氏爹娘夺下剪子,把她打了个半死,也没打消马氏的念头。

    谁晓得兜兜转转,她还是成了曹百户的小妾。

    通传大娘子之后,小丫鬟领着月牙儿往马氏屋子里去。

    到马氏屋子前,月牙儿的脚步忽而迟缓下来。

    她当真有必要去见马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