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第二层

    此话一出，程成下意识竖起耳朵，如今除了离开这里的出路之外，能让他在意的事情并不多，但这一路上，伊姆斯和沫儿关于此行去留的争吵，他却是有目共睹的。

    至于为什么从未开口询问，有一半的原因，和拉东刚刚所提及的理由差不多，至于另一半，则是他能感觉的到，这样的争执并非是针对他……或者说并非是针对所有人的阴谋。

    “其实我也有点好奇……既然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抱歉，我在多嘴插一句，咱们是不是也该彼此坦诚相待？”

    拉东突然的开口附和让拉莎和班克在诧异之余，神色略微不喜，不过就在他们开口反驳之前，沫儿却是摇头示意他们稍安勿躁。

    “确实，有些事情一直没来得及同你们说明，我的错。”

    沫儿环视着众人，不算波浪壮阔的胸口，随着鼓起勇气般的深呼吸后，不免又膨胀了几分，白嫩却又有着清冷气质的俏丽脸蛋上，浮现出的那种回忆往昔的模样，不禁让程成有一种——那是一个风雨交加之类故事开场白的八卦代入感。

    “不知道你们最近有没有关注过，来自铁瓦堡的消息……”

    雷斯图特眉头一挑，但沫儿却没给他说话的机会。

    “一个月前……安兰德叔叔效忠的乔西侯爵的长子，同样，也是铁瓦堡未来的主人的森哥，因为一场意外……去世了……”

    在解释自己所作所为的目的之前，插入一段看似有关联，但似乎又没什么关联的信息这种事，程成听得不说心潮澎湃，但也觉得颇有意思。

    “等会儿，”班克眉头挤成一个疙瘩，“我们不是为了帮伊姆斯申请教员职位才……”

    “那是前因后果的中间部分……”

    沫儿说这话的时候，脸上闪过一丝歉意。

    中间部分？好家伙！也就是说还有前半部分的原因和后半部分的原因？

    程成是真的有点惊了，与此同时，心里也突然对面前的少女有了新的认识。

    话说，自己之前只是问了一个并不算敏感的问题，为什么事情会发现到现在这一步？

    沫儿的讲述还在继续。

    “一场暴雨会淹死浅土层的蚯蚓，人类随意迈出的一步，可能会让一窝蚂蚁粉身碎骨，自然，一个侯爵继承人的死所造成的动荡，也不会就这么容易消弭……幸运的是，乔西侯爵除了是一个出色的家族族长之外，在后辈的培养上，同样不输人后，即便第一顺位继承人过世，其他的子嗣同样也能挑起带领家族继续前进的大梁，但问题就出在这……”

    “难不成安兰德男爵曾经得罪过第二顺位继承人？”

    拉莎听得有着入神，手边能够到的发光苔藓，都被她的芊芊玉指捻了个粉碎。

    “那倒没有。”

    沫儿摇头，

    “私欲对高位者而言，往往不值一提……事实上，在长年累月的观察下，意识到自己的父亲大人对家族拥有多么强有力的掌控，以及自己兄长那出类拔萃的智慧，第二顺位继承人文森特在完成成年礼后，便熄了不该有的心思，去往封地就番了，这些年，封地在他的领导下，发展的可谓是蒸蒸日上，与此同时，文森特身边也聚拢了一大堆值得信任，富有才华且强大实力的助手……如果不出意外，我想文森特大人也一定对他们说过，追随自己，将会有享之不尽的富贵与荣耀。”

    “所以……文森特兑现承诺的时候到了……”

    程成的自言自语与沫儿的讲述衔接的相当完美，即便还有些迷糊的班克，在听到这样的总结后，眼睛也不禁放出光来。

    “确实如此……”

    沫儿肯定了程成的猜想。

    “可现在问题是，是一朝天子一朝臣对上了一个萝卜一个坑，”

    “这个比喻很有趣，”

    拉东被程成的说法逗笑了，但仔细一想，却又发觉这已经不只是有趣可以概括。

    “我有一点不太明白，文森特将继承家主之位这件事，已经是板上钉钉，无可挽回……下面的家臣不论如何做，也不可能阻挡被削番的命运，同样，我们做的这些，即便达成了你的目的，应该也起不到任何作用才对……而且现在也没听说乔西侯爵过世的消息，文森特已经迫不及待到，不等老子咽气，就出手收拾老子那些旧部下的地步了吗？”

    不得不说，沫儿所说的一切，拉东都认认真真的听进去了，否则也不会问出这种拨云见日的问题。

    “真的无法阻挡吗？”

    沫儿没在继续往下说，盯着拉东的眼睛反问道。

    “应该……”

    拉东有些卡壳般的说不出话来，一对台球大小的眼珠子，也不敢和沫儿对视般的落在斜下方的发光苔藓上。

    “人心就是这样，”

    也不知是不是灵能者是不是有特别的手段，之前拉东感慨时脱口而出的话，此刻确是被沫儿再次提及。

    “你们没见过森哥，不明白他是什么样的人也不奇怪，但可以肯定的是，有正统继承权的他，在那些属臣新生一代的心中，有着不下于乔西侯爵在老一代属臣心中的地位，况且森哥才死一个月，即便这些人立刻投身文森特的麾下，心里也不见得完全诚服，更别提，继承法里，后裔只会有两种身份，未来的侯爵大人，以及属臣，”

    “也就是说……”

    拉莎皱着眉，一边想一边说道，

    “文森特的继承权在法理上和第三第四第五……其实是没有前后之分……那乔西侯爵有多少个子女？”

    “合法的，十五六个总是有的……这里面不包括十八岁以下，以及不被承认的私生子。”

    “十五六个？！侯爵夫人还真是一位了不起的女士。”

    继三分之一的真相过后，程成再次被这种程度的后裔数量给惊到了。

    “不……他们并非都出自侯爵夫人，”

    沫儿普及常识般向程成解释道，

    “乔西侯爵有八个妻子，”

    这一点倒是和想象中的不一样。

    “毕竟天命者家族里，不是每个人都能觉醒血脉的力量，文森特就不是侯爵夫人所出。”

    “那他就更没理由做削番这种蠢事，毕竟他还不是侯爵，就不怕那些旧臣倒向其他继承人？”

    “你真的觉得，通过削番来奖励自己下属的消息，会是文森特自己放出来的？”

    程成斜了眼一脸不解的班克。

    “那样的话，不管他是不是真的想这么做，现在肯定是不会，也不敢再做了才对……沫儿，你恐怕是有点忧虑过度了……”

    “我的观点和你恰恰相反……”

    程成一抬手，示意班克和沫儿让自己说完。

    “我猜猜，乔西侯爵的态度，应该是支持自己这个颇有才干的二儿子的——毕竟长子以死，家族却还要继续延续下去，按雷斯图特之前所说，天命者家族求稳的行事准则来思考，稳固的局势才是乔西想要看到的，但各自只考虑自身利益的属臣，以及那些不安分的子嗣，无疑是眼下最不稳定的因素，左右割让利益，通过妥协来换取他们的臣服，不如快刀斩乱麻，把他们换成更忠于未来家主的臣子，如今乔西侯爵还没死，大局上还能把控的住，换血或许会伤筋动骨，但绝对比其后长久的对立乃至刀兵相向来的要划算的多……如果我没猜错，乔西侯爵会纵容文森特这么做，想来他的时间也不多了……”

    众人怔怔的听完程成的分析，脸上都不可避免的流露出惊愕与诧异。

    “猜的不对吗？”

    “比亲眼所见也不遑多让。”

    沫儿定了定神，“这些日子，乔西侯爵重病缠身，如今正在某个远离铁瓦堡的乡野别墅修养，家族事物已经全都交给了文森特打理，而除了掌管财务，内务，以及传达部的必要人手之外，其余的人都被以服侍侯爵的命令带走。”

    “这简直是要把人往死路上逼……”

    班克啧啧称奇。

    “看来当贵族风险也不小，明明什么也没做，却要被背信弃义的领主剥夺一切，如果那些人一开始知道会这样，恐怕死也不会投身在乔西家族门下，现在好了，最后连命也不知道能不能留下，还不如直接联合起来，反将一军。”

    “继承人死亡这种事，多少代也不会发生一次，”

    沫儿也有些无奈，

    “既然出现了，自然会有相应变故……在者文森特也不是要清理掉所有人，十取其三，这样一来，大多数人都可以试着碰碰运气，”

    “所以说，有一技之长的人，终归还是占便宜一些，虽然不像分封出去的同伴那样，自由自在的做山大王，但碰到这样的事情，也会因为自己不可替代的专业性而躲过一劫。”

    拉东点了点头，似乎对此颇有感触。

    “所以我们来探险，让伊姆斯的竞选见习教员的履历更好看些……是寄希望借助学院的影响力，帮安兰德男爵从文森特的削番名单上除名？”

    拉莎仿佛观赏了一部讲述男女主角分分合合，合合分分，又分又合，又合又分，在分在合，在合在分的传统烂俗爱情故事一般，身心都不禁感到一丝疲惫。

    “看样子是这样了……”

    班克也忍不住捏了捏有些惺忪的眼皮。

    花费了这么长的时间，这么多的口舌，不管这一切听起来是否严谨合理，情节和动机是不是经得起推敲，但想来，其他人可能也不那么在意了，他们在意的，或者说需要的，只是一个结局，哪怕是一个说得过去的结局。

    然而，沫儿水润而漂亮的玫红色眼睛忽闪忽闪。

    “不……那另有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