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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鬼

    我在屋里正练习着画符,突听门外有人喊话。于是起身往外行去,但见门口树桩旁站着一对夫妻。男人身后背着个竹篓,见我出来忙往前一瘸一拐的走着,农家妇人打扮的妻子跟在后面,她用手托着竹篓,我看二人面色蜡黄,身上衣服补丁甚多,料想也是清贫人家。

    赶忙迎了过去,就见那农妇几步小跑着,一边喊到“道长,道长救救我家小孩吧!”

    那男人将身上竹篓掀开,露出里面一个窝在里面,昏睡着的孩童。

    “道长,咱家娃前些日子乱跑不知搁哪惹了老爷,前着晚上发高烧送去镇里看医生也没个好,您发发慈悲,救一救咱家孩子吧!”妇人语速极快,第一次遇着这种情况,我其实还有些措手不及,总之先将二人带回观里。

    路上,我询问妇人具体发生了什么。

    这民间中邪虽然比较常见,但解决的办法却要区分对待。如果是一般过路的小鬼捣蛋,你哪怕是在家门口抽根木条在那装腔作势的喝骂一通多半也就给人家吓跑。

    要是冲撞了什么山神土地,那事情确实麻烦点,不说连着大病几天,事后还要补上香烛贡品,好好赔礼道个歉这事也就过去了。

    就怕是惹上什么山里野仙恶鬼的,处理起来不光耗时耗力,更主要的是我这还没正儿八经学过啥本事,连半吊子都算不上的道士。

    妇人说了半天也没讲明白,旁边老实庄稼汉模样的男人让妇人闭嘴,自己上前来一字一句的说与我听。

    通过男人的描述,知道孩子是三日前跟着同村一帮小屁孩一起去深山里的一条野河玩水,不料出了事。

    那天本该无风无雨,结果临晚刮起了大风,几个娃衣服给吹到河里,河水流淌,那小娃儿便追着衣服来到水流湍急的地方,然后出了大事。

    得亏附近有捣衣的大人,这才呼和着下水捞上来几个孩子,可人当时已经昏迷,有的也没了呼吸。

    这家农户还算走运,小孩呛多了水,睡了一夜这才醒转过来,可让他们没想到的是,小孩醒了却跟丢了魂一样,赤赤愣愣,问他也不说也不答,然后当晚就发起了高烧。

    听到这儿,我心下有了点眉目。伸手去翻小孩脖子,只看到几个淡淡的印子,随即我将孩子抱起,找了个椅子,把孩子平趴着放在上面,手从旁边供桌上取了点香灰,把它和在水里,手指蘸着灰水在孩子脖子上那么一抹。

    当即一个漆黑的手掌印便露了出来,旁边的大人被吓了一跳,我盯着那手印心里了然,说道“你家孩子是被人勾了魂去,这事看来不简单啊!”

    妇人当即泫然若泣,那庄家汉子模样的男人连忙说道“我家就这一根独苗,还请道长施恩救救我家小孩吧!”

    我叹了口气,心里也泛着嘀咕,心说这也不是喊魂那么简单,我这一没道行二没阅历的。

    但瞧见那两人可怜模样,心中又升起一股怜悯。“罢了!”我将那跪地磕头的二人拉起,心下却是有了盘算。

    我让他们把孩子留在道馆,各自去山下帮我求些个所需物件。在吩咐着二人行动之后,我先去了趟老道人房间,在书架上找了找,看见一本写有道术医方的书拿来翻找。

    先得祛除孩子身上手印,这东西阴鬼留下,寻常大人生气旺盛倒是一旬半旬便可自愈,但这丢了魂的小孩若是不除恐怕高烧不退,还有性命之危。

    查了半天,我才找到感觉将这第一味药配出来。

    我把一旁热盆里泡了半天的草药包往孩子脖子上擦去。再,喂他喝下煎服好的药汤。

    一开始还没什么用处,但来回擦了几遍之后果然就看见那黑色手印淡了不少。

    果然有用!

    一边暗自得意,一边又在想,这外面天色已黑,孩子生魂离体太久,但我也不能随便出去,这个节骨眼在知道外面可能有只倒霉的野鬼,这要是碰上,我也打不过啊。

    鬼这东西,道家有记载,说这人呐有三魂七魄,死后三魂升天,七魄入地,而生前寄居在人体内的三尸却会变化为生前的模样。

    但有些横死鬼三魂七魄不入天地,所以三尸占据生机这人死后能借着魂魄吸收天地阴气,这也就是为什么有的横死的,带有怨念的年岁越长也越危险。

    我询问过那庄稼汉,小孩出事的那条河以前有没有死过人。

    结果不出我意外,那河以前还真死过,而且死的还不少。

    琢磨了一下,最终我还是披上道袍,身上揣着挂满了符箓,那杆神奇的毛笔被我揣兜里带上。

    夜里,我来到那农户家门口,看着他将装满黑狗血的陶罐放在我面前,我拍了拍他肩膀,笑着道“很好,带着这些跟我一起去那河边走一遭。”

    那农户大义凛然的说没问题,然后又问我道“道长,你让我带这黑狗血是?”

    我不以为然,“当然是防身,那河边估计有凶鬼,咱俩到时候就靠这玩意来防它!”

    庄稼汉腿一软,险些把手里的陶罐打翻。

    夜晚,河面上波涛粼粼,坐在河堤旁,我从怀里取出一杆长香给它插放在地上。

    因为,鬼物没有身躯,只能以云雾水气为食,而我手里这杆从农户家里顺出来的长香,虽然不是什么特别高级的供品,但对于这种山野里压根就不可能有人祭拜供奉的孤魂野鬼来说,简直就跟一渴了许久的大老爷们面前叫来位婀娜的女人,还不得麻溜着出来。

    我选了个好位置,站在上风口,地处西北,摆上法器黄符。

    深吸了口起,左手又从怀中摸出一面八卦镜,同时心里默念,祖师爷保佑,这才点燃了长香。

    香被点燃的一瞬间,一阵呲呲啦啦的火光闪现,我吹灭上面的火焰,接着一股浓烈而且呛鼻的烟味弥漫,顺着风,那雾渐渐往河面上吹。

    四周一片安静,被我吩咐站在不远处的庄稼汉子全身绷紧,他瞪大眼睛看着四周,不自觉的就要往我这边靠。

    突的,水面上涌现起了一层薄雾,那水雾阴冷。

    摆在正南方向的一小个铜铃开始滴铃铃的作响,我知道,它来了!

    四下打量着,面前五步外的墨斗线突然被人动了一下,上头刺啦啦一阵响。

    一旁的农家汉子只听到一声凄厉的响,随即便看见我飞快起身,左手攥着支毛笔,右手拿起一柄桃木剑,起身直扑前方,同时口中叽里呱啦在那念着什么咒语。

    河堤上那碰到我墨斗线的家伙慌忙要跑,可随即却被一个东西给绊倒,一两个小人搁那死死拽住它的脚踝。那鬼物凄厉惨叫,随即身子化作烟雾,显然是要逃。

    那我能放它走?

    当即我手里桃木剑就扎了下去,桃木克厉鬼,这点常识我还是有的。

    剑身没入那烟雾,只感觉手上似乎扎在了一团棉花上,而耳边突的产生了嗡鸣。

    那鬼物被我一扎,浑身都在颤抖,它尖啸着全然没了反抗的力气,仍由我一张黄符照着它身上盖下。

    “喂,别装死啊。”一阵收拾后,那鬼物被我用一个纸人给压着,震在了黄符下面。

    不得不说,老道人的宝贝可真多,虽说我没半点道行,但就这一股脑的拿出来用,对付这一个小鬼可谓是绰绰有余。

    那纸人下压着的鬼被我整的是浑浑噩噩,它刚有意识要逃,却身子一动不能动的,只能连连叫饶道“法师饶命,法师饶命啊!”

    “前几日,这里有一群孩子下水游泳,但尽数死绝,留有几个还有人气的,这生魂被人扒走,你可知晓?”

    “小人不知,小人不…啊,我知我知。”那鬼物还要辩解,我直接沾着墨的黑狗血就往它身上洒,随即看它老实了点,我冷笑道“擅杀生灵,我便是顺手灭了你那也是替天行道,你事到如今还在抵赖,看来是不知好歹。”

    我摊开手掌,露出里面抄录好的咒文,随即照着朗诵起来。随着咒文起效,那被黄符纸人镇压下的鬼物身子越发难受,它浑身冒着烟气,次啦声像是热水被放进油锅,他尖声尖啸道“人不是我杀的!人都是被那鬼老四害的。”

    我停下念诵声,开口道“你继续说。”

    黄符下的鬼东西在那喘息着,像是刚受了一场酷刑,随即便听它虚弱道

    “这河里死了个极其凶猛的恶鬼,人以前是山上的恶匪,被仇家杀死丢在这河里。可是他被丢河里之前身上被钉了十根穿魂钩,这辈子没法投胎只能在死后化作游魂终日受世间阳气和罡风侵蚀,直至灰飞烟灭。”

    “后来不知怎的,这里死了个女人,那女人怨气极重,被那恶匪盯上给吞吃了去,此后恶匪变作能拉人下水的水鬼,我就是被他拉下来的一个。可是他生前作恶多端,身上被钉了穿魂勾,地府鬼差也不管,幸亏在几十年前来了个道士,将这水中格局重新摆布,这才镇住那恶匪,只要风吹日晒,不过甲子此河将被净化干净,我等也能重入轮回。”

    黄符下的鬼物娓娓道来后,我寻思也没什么问题,于是说“若你所言非虚,那我自可放你,倘若你敢骗我”

    那鬼物立马谄媚道“小人就在这河里哪也去不了,岂敢骗您啊?”

    我一想也是,遂收了神通,但见那鬼物倏的一下飞走,遁入河流中,寻他不见。

    不远处的庄稼汉子见我坐那嘀咕了半天,连忙问“道长?你…没事吧?”

    “我没事,不过事情好像比之前预想的要麻烦一些。”我说着,脑中开始思索起来。

    如果说这淹死鬼所说属实,河里不只有他一个淹死鬼,还有一个至少是厉鬼的鬼老四。但农家汉子说这里死了好些人,看来这鬼物的话不可全信。今日先回去,待我翻看翻看有什么用得上的法诀,再来一探究竟。

    我如此思索着,眉头却也迟迟放不下来,一方面是因为道行太浅,一方面也是担忧孩童能不能撑过今晚。

    见我起身,那庄稼汉子犹豫着还是小心走了过来。我看了眼河面,小心收拾着法器黄符,我对那汉子说“你直接回去,问问村里年纪最大的老人,问清楚这河里到底发生过什么。”

    庄稼汉子都懵了,本来今晚只要收了那鬼,再把他孩子魂找回来就算结束,可是被我这么一说,他也感觉到事情有些不太对劲。于是开口问我“是那鬼太厉害没抓到?”

    “不急,这事得等明天。”说着我又似想到了什么,提了句“对了,去镇上抓两幅补气的药来,明日一过差不多就能接你家小孩回家。”

    庄稼汉闻言感谢的话有说了几遍。

    我打发他走了,又回头看了眼小河,不大的地方,有些浅的地方都能看见河道裸露出来的岩石,想到当年也是条水流湍急的大河,现如今跟条小溪差不多。

    “师傅当年怎么没给这事处理好?算了,还得我这个做徒弟的给你收拾烂摊子。”如此想着,却也感慨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