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起刀》
寒肃之夜,“尤弥尔巨眼”冷漠地审视着人世,凄风入世,于高楼间辗转漂泊。 她静默地看着邈远的漆黑之空,风低头吹起了沾血的发丝,飏起一阵腥甜,蝶睫翕动,绝美的紫色眼瞳正在迅速地暗淡下来。 骨骼碎裂的声音,似远远近近地在耳畔回响,血正在恣意流淌而出,在一动不动的身躯下染了一地胭红。 她正在成为“颜料”,就刚踏入医院时看到的那些血色拖痕一样,意识开始涣散不明了,似乎随着时间与血液一起流逝,浸透入黑夜的虚无。 双眼疲累地相阖,但一阵寒风而过,激灵着李柯梦又努力地睁开。 大脑一片空白,奇怪的蜂鸣声此起彼伏,李柯梦呛出一口血,意识到自己的胸膛还在微弱起伏,便努力挣扎地呼吸着,任冷湿空气缓缓地进入干涩的气管。 好像,该下雨了…… 李柯梦脑中短暂地闪回了下午的昏暗天色,确实,凝结的雨滴应该落下了。 夜空漆黑莫测,她仰望,穹顶的黑暗却似乎深不见底的漩涡,将无意义的视线吞噬。 意识此刻似乎清醒些许,莫名有一种回光返照的感觉。可记忆似乎还在嗡嗡声下沉寂,只能由逐渐回神的思维独自去探索。 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做啊……是什么呢…… 不能倒下,因为我还要找到……找到…… 找到……谁? 面对无上的高空,强撑着张开的酸涩眼球,在一瞬间湿漉起来,水光闪动着在泪膜上,不停淌出的热泪亮晶晶地滑过脸颊,坠入血泊。 李柯梦闷哼着,颤动不已的手向遥遥的深空高举,她咬住下唇,所有的往事都回忆起来。 “要、要……活下去……罗蓉!” 一束光芒率先刺入黑暗,落入泪水波动的眼眸中,折射为模糊的粼粼光线,接着,周围楼层争相亮了起来,像开幕灯一样打在了自己身上。 天空中血眼若隐若现的身影清晰起来,和它周围绵延庞大的积雨云一起,组成了盛大的黑色涡旋…… 感光丧尸已经来喽。 噩墨斯立于高楼顶端,单手摩挲着下巴,那个奇怪的丧尸好像在医院里,而医院下面正躺着个人。 这个人,感觉救不活了呢。 噩墨斯倒是对死人没什么兴趣,不一会儿感光丧尸来了,这具身体就会被四分五裂,连rou渣都不剩。 感光丧尸动作迅猛,四五个先锋的丧尸们已经冲到这里,不过意外的,如鬣狗一样嗜血狂暴的丧尸并没有撕食这个人,反而疯狂地飞踏进了医院。 谲云起兮,天象寂灭。 暗沉的雨从高天而落,片刻间,碎于大地。 噩墨斯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接住了纷纷扬扬的雨丝,杂乱的血红色雨点和诡异前行的丧尸群,阻碍了风感知的气息。 肩磨踵接的感光丧尸已经压到了这里,而噩墨斯才想起自己的目标,他看着医院,苦恼地挠了挠头。 好像玩得太久,该去接“禁卷”了。 这个城市最后一个超能力者——“禁卷”,她会是人类命运的窥视者,绝对重要的底牌。 “禁卷”作为能力如此强大的存在,能在这里苟存如此之久也是不易,要知道,强大的超能力者对丧尸的吸引力至高的,几乎类似于一个月没喝水的人对甘露的渴求。 噩墨斯凌风,雨丝已变作豆大的雨滴,他颔首,楼脚下的丧尸已经如潮水涌来,它们都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奔向医院,刹那间就黑乎乎的一片…… 医院内,一声尖叫遽然而起,撕心裂肺。 “爸爸!” 丽丽满脸是泪,精神几乎崩溃边缘,她眼前不断闪过父亲不同的惨死画面,这些都是此时未发生的。 现在,丽丽正坐在父亲的肩头,为了躲避源源不绝的感光丧尸而前往天台,其实,前往天台也是丽丽下的命令,只不过她也记不清了。 丽丽被打理过的发丝又再度凌乱,呆毛翘起,厚重的刘海遮挡着惊恐万分的眼睛,她现在是一个憔悴而脆弱的存在,是一个流泪的女孩。 天台的锁链咣当,随着巨物的俯冲而铁门大开,丧尸不慎被门槛绊住脚踝,它在半空中及时抱着丽丽后,身体随着惯性狠摔了出去。 有狰狞肌rou的粗壮手臂温柔地圈着小小的身躯,在地面擦落红色痕迹。 平稳下来后,丽丽尽力从丧尸的怀中钻出,光与电狂欢的雨幕中,血红色的水滴顺她的发间流落,她张大嘴,眼睛有了片刻的清澈。 “李柯梦!” “不想死就击败它们!” 这声嘶喊,是声带和空气间的共鸣振动,它以迅速的频率高速运动着,掠过风声和血雨,破开丧尸紊乱的脚步,疯狂地涌入李柯梦的耳膜,去鼓动几乎安眠的神经。 我要死了吗…… 对啊,我还不能死…… 罗蓉……罗蓉! 李柯梦再次眨了眨眼,猩红的血雨从她的脖颈中流下,像蜿蜒的河流,浸入湿透的躺在地面的围巾。 高楼间,正准备实施暴力计划,把地面所有存在都分裂的噩墨斯也怔住了,他自然听见了丽丽的吼声,第一次听见人类如此具有力量和愤怒的声音,这让他的心情无比雀跃。 噩墨斯这时才发现,之前被他忽略的快死的人类,躯干竟然还是完好无缺的,好像所有的感光丧尸都绕她而行,绝不触碰和干扰。噩墨斯倒吸了一口凉气,这种匪夷所思的现象让他不禁露出了愉悦的笑容。 好有意思,好有趣! 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呢,快开始表演,完整地展现予我吧! 噩墨斯看着摇晃起身的李柯梦,只消一眼,他便想起家乡里一种纯蓝的花朵——飞鸟草,那是一种无比柔韧的植物,花朵盛开于分枝的花茎上,翠绿的叶片似展开的双翼。 冷艳的蓝,会在风中招摇,双叶翻飞如同羽翼。 以飞鸟之名,于大地振翅。 遍体鳞伤的女孩身段媞媞美好,在墨天倾倒的雨中,她片刻静默地顿足,脚尖划开地面的水痕,远望中她似乎怅望着某处,目光莫测,而她手中的锋光在腕力的转动中,发出致命的气息。 丧尸们似有感知地朝她望去,身躯在本能的恐惧中摆出攻击姿态,嘶吼声顿时响彻天地。 如燕般身姿于刀芒的幽光中游走,超越人类的极速,让她像鬼魅一般不可观测,只有鬘丽的蓝发在飘扬。
雨点击鼓般坠落大地,和四周工业世界的大楼灯光一起为这场屠杀喝彩。 李柯梦全然忘我,只觉四肢百骸在血雨冰冷的包裹中化为蒸腾的烈焰,腑脏,心脑,都在燃烧! 在她眼里,周围巨量的丧尸,都化为一个怪异的人形白影,在它们的颈部,凝结着一块赤红的发光源。 她握刀,时间在她眼里变得无比缓慢,她起刀,在如闪电的移动线路中,感光丧尸皆人首分离。 痴和狂,在收割一块块发光源中布满她的眼睛,生命燃烧的痛感竭力呵斥她的潜意识。 停下来,快停下来! 手起刀落间,风雅不复。 李柯梦仰头睥睨着刀下最后的小丧尸,它干瘦的脸上没有表情,但似乎正盯着她,眼中反射出如山的尸体和执刀的她。 李柯梦猛然一滞,眼前的丧尸突然变成了年幼的自己,瘦弱的身躯在恐惧中瑟缩,涕泗纵横。 她又想起了那个昏暗的小巷,罪恶的种子早已深种,不存在自我的救赎。 她想挥刀,即使每个细胞都在拒绝,她高举着凶器,目标是眼前的自己。 猛然间,一种神圣的召唤,似乎某种神秘的力量从体内攀缘而上,护住了她濒临崩溃的五脏六腑,熟悉而渺远的女声在脑海中响起。 还不是时候哦。 你,不可以死掉。 李柯梦突觉眼前的天地一片空白,似乎一切归于虚无,在天旋地转中,脚底的重力感破碎了…… 场面上还有六只感光丧尸,可李柯梦却呆滞下来,手像失去cao纵的木偶一样垂落,沾血的刀咣当一声掉地。 她面前的丧尸可不会给她喘息的时间,它亮出利爪,直直向李柯梦的心口刺去。 一阵疾风袭来,雨滴的下坠随之短暂地悬空了,接着,跟寻风流的方向割入丧尸的肢体。 风声呼啸,场中幸存的丧尸刹那化为碎裂的rou块。 噩墨斯踏空而下,长衣猎猎,他金黄色的眸瞳沾染着杀意,而降临的身态却像一个仁慈的神明,从黑暗飒入高楼的灯光,立体的五官投下淡淡的阴影。 李柯梦呆愣地抬起头,无神的眼睛没有焦距地望着虚空里靠近的人形。 她湿重的发梢在风里浮动,遮挡在眼前散乱的缕缕蓝丝吹至耳后,露出精美而疲累的脸庞。 噩墨斯看见她的嘴唇无声地张动,在连续的风雨声中低语一些简单的音节,他愕然地看着李柯梦,被推出袖口的枪柄重新藏匿进去。 她眨动似空无一物的眼瞳,伸出手,对高空翩然而来的客人发出邀请,在凄然的雨中,她的脚下水流纵横交错,高楼的灯光在水的折射中喧闹。 噩墨斯感觉自己踏入了另一场探索的旅程,以“被未知俘虏的追求者”的身份,他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回应眼前这个奇怪的女孩。 李柯梦笑了,如古人所云:一笑倾人城。 两人指尖接触的瞬间,李柯梦眼神灵澈起来,闯入她视线和记忆的,亦是一个带着光和笑的天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