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火眼金睛的郑和
郑垄说的在理，不由得蓝娘不信。 “真的吗？要是敢骗娘，小心……”蓝娘高兴地抹了抹眼泪。 “小心什么？娘，我现在跑得可快了，你可打不着屁股了，哈”，阿垄故意逗乐道，蓝娘闻言也破涕为笑。 “蝉云步”不愧是世间绝学，阿垄一旦跑起来，真是时而势若奔马，时而轻若鸿雁，唯一遗憾的是院中太小，阿垄总觉得似乎有些难以全力施为。 这天夜里，阿垄心痒难耐，走出院子，很想在月光下全力验证一回。 稍一发力，阿垄如一阵疾风般跃上房顶，星河之下，他感到胸中似乎炸裂开来一般，只想要迸发出来。 “蝉云步”提速再提速，阿垄在房顶屋脊间飞奔起来，似乎只有速度与激情才能化解他胸中的愤懑。夜风猎猎、闪展腾挪，不知不觉，阿垄跳出了郑府高墙继续飞奔。 “哪里去？”黑暗之中，一个声音高叫道。 阿垄心中一惊，脚下加快了脚步，想要飞奔而过。 “嘣”的一声弓弦响，一支箭矢从侧面直奔阿垄肋下而来。阿垄一个拧身险险躲过，只听“噗”的一声，前方的一棵梧桐树被一箭射穿。 “站住”，后方连声暴喝，听声音不止一人。阿垄回身向刚刚越出的高墙奔去，心道只需回到高墙之内，就算回到郑和府中了，这些人再霸道，还能追进朝廷命官府放箭中不成？ 阿垄狸猫般闪过几支飞箭掠回高墙下，一个提纵向墙头跃去，与此同时，三支箭矢也追身而来。阿垄一手攀上墙头，身子生生横移出两尺，避过两支箭矢，这第三支箭，却无论如何也避不过去了。 “啪”的一声，一只大手从墙头伸出，一把攥住了箭尾，箭尖距离阿垄小腹不过七八寸距离。 “随我来，小子”，一个黑影翻身入院，阿垄略一迟疑跟了上去。 黑影穿墙过院，对郑和府邸熟悉至极。片刻工夫，黑影来到一处绿树丛生的房前掀帘而入。 阿垄站在房外，不知该不该随着进去。房内烛光亮起，一个声音沉声道：“小先生，请进。” 阿垄吃了一惊，房内居然是郑和的声音。 “叨扰了”，阿垄掀帘而入。 房内一灯如豆，四壁摆满了各类书籍，墙边还有一口大瓮养着数条摇头摆尾的金龟，很明显，这里是郑和的书斋。 郑和手中拿着那支箭矢，用箭尖挑了挑烛芯道：“数日不见，小先生武功进境竟然如此神速，真是令老夫刮目相看啊！” “方才多谢郑大人援手”，阿垄鞠躬道。 “怎么，刚才小先生要不辞而别？”郑和漫不经心地问道。 “那倒不是，只是学会武功时间不久，兴趣所致练练脚程罢了，谁知这墙外却……”阿垄摇头道。 “你以为墙外是何人？”郑和将手中的箭隔着桌子扔过来，阿垄细看之下，心头大惊，只见这箭尖之下，居然层层叠叠密布着三层倒刺，这若是射在人身上，不剜下一大块rou休想取下箭来。 “这狼牙箭，是锦衣卫专用”，郑和站起身来，从一旁的银壶了倒了两杯水，将一杯递阿垄。 阿垄双手接过杯子，先尝了一口，居然是鲜榨的甘蔗汁。郑和笑道：“老夫家乡盛产甘蔗，这些年不知怎的，口味越来越偏甜，一日不喝甘蔗汁，浑身都不得劲。” 阿垄笑了笑，放下杯子，拿着狼牙箭苦笑道：“郑大人，看来即使我做出了千里镜，也是死路一条啊！”阿垄心道，能调动锦衣卫的只有宣德，而锦衣卫明显将自己困在郑和府中，甚至不惜痛下杀手，可见即便自己做出了“千里镜”，恐怕也难逃一死。 阿垄中并不明白是哪个环节出了纰漏，在他看来，汉王是自己生父的事情不可能露馅，更何况，自己在对联、赈灾等等环节，似乎都成功“蒙”住了宣德，为何还会是死路一条呢？ 郑和坐在椅子上，冲着阿垄冷冷一笑道：“想不通吗？呵呵，实际上，从你对出‘春秋半存江山入秦’下联时，你就不再是个活人了。” 阿垄一脸疑惑，郑和慢慢说道：“这副对联足以流传千古，难道你想和皇上一起分享这份莫大的荣耀？史书上会怎么写，难道写帝王与一个小小的仆役心心相印？这是一段佳话还是一段笑话？” 郑和的话，如巨锤砸中了阿垄的胸口，他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郑和。对啊，这副对联横贯古今，大气磅礴，宣德还指望着这副对联浓墨重彩地为自己扬名呢，怎么会允许一个奴仆和自己同联而列，一起分享这份殊荣？看来自己能活到现在，不过是因为宣德对“千里镜”好奇罢了。 说白了，“千里镜”不过是能暂时拖延下时间罢了，时间一到，自己还是死路一条。 “小先生，你也知道自己的处境了，我有一事相询，还请如实告知”，郑和抿一口甘蔗汁道。 “大人请问”，阿垄点点头。 郑和站起身来，在书斋中来回踱步起来，突然一回头，冷冰冰地问道：“汉王与你是什么关系？” “主仆关系”，阿垄接口答道，虽然他尊敬郑和，但这件事还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你莫瞒我”，郑和死死盯住阿垄道：“汉王临死前，曾大吼‘一垄地十根苗，还有一根是野草’，嘿嘿，‘十棵苗’被吊死了，那一垄地上的那根‘野草’呢？不是你，又是谁来？” 阿垄目瞪口呆，只感到脊梁骨发凉。 “回答我，是不是？”郑和隔着桌子探过身来，双目圆睁，狼一般紧紧盯着阿垄。 阿垄心下一惊，继续混赖道：“不是，想必那只是不知名的童谣，大人您想多了。” “好，那我就再告诉你一个故事，听完之后，说与不说，全在你自己了”，郑和站直了身子，在房间里来回踱步起来，讲起了一件往事。 郑和清楚地记得，那年自己十九岁，祖龙爷朱元璋亲率大军入云南，摧枯拉朽般剿灭元朝的残存势力。毫无悬念，朱元璋大军所到之处势如破竹，云南残军不堪一击，但是自己惹谁了？战乱中居然被抓去惨遭阉割，在军中被迫做了秀童。 一个男子惨遭阉割，谁受得了？一个月黑风高晚上，郑和将腰带悬在一棵核桃树上，准备了结自己残缺的一生。不承想，树顶一个顽童却跳下来一刀砍断腰带，又一核桃砸在他脑门上，以司马迁惨遭宫刑写出《史记》的故事调笑自己，郑和心胸豁然开朗…… 那一年，郑和十九岁，用核桃砸他头的朱高煦十岁出头。 郑和老泪纵横道：“汉王从未向人讲过对我的救命大恩，世人称我为‘三宝太监’，但只有汉王，私下里调笑时叫我‘宝儿’，你还记得汉王临死前那一声‘宝儿，保～我一儿’吗？他……他是在托孤啊！” “扑通”一声，阿垄跪倒在郑和面前，心下一横道：“郑大人，汉王确实是家父。” “好啊，恩人一脉不断，这是好事”，郑和颤抖着双手，弯腰扶起阿垄，他又抹一把眼泪，笑道：“嘿嘿，汉王你个老东西，私下里你我是过命的交情，连我也瞒着，真不够意思了啊！” 阿垄也愣住了，问道：“郑大人，您真是厉害，您又是怎么猜到，那‘野草’就是我呢？” 郑和没有回答，却伸出一根手指在养着金龟的大瓮里蘸了蘸水，转过身来，在桌面上写下一个“垄”字，说道：“你的名字，就是天大的破绽。” 阿垄不明就以，呆呆地看着郑和。 郑和微笑道：“汉王府中，上上下下都叫你阿垄，这个‘垄’字上为‘龙’下为‘土’，很简单嘛，想想朱瞻坦的‘坦’，朱瞻域的‘域’，还有朱瞻域的‘域’……嘿嘿，你当我傻瓜啊！” 阿垄大惊失色，郑和喝了一口甘蔗汁，向阿垄说起了“土字旁”的来历。 原来，这种取名办法源于明朝开国皇帝朱元璋，朱元璋深信周易，严令必须以“金木水火土”五行八卦为子孙后代起名，而汉王朱高煦儿子这一辈，就必须按照“土”字偏旁取字，朱瞻坦、朱瞻域等人的名字，也严格恪守着这条原则。 “‘水无两点难为冰，土加一横便为王’，更何况，你还是个‘垄’字”，郑和抿一口凉茶笑道：“朱瞻坦、朱瞻域、朱瞻坪，‘土’字都在左边，据我所知，你这一辈里，‘土’字在下者，只有一个人，汉王对你够看重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