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CT120 路旁的刺杀

    天色渐渐暗下来，一大队全副武装约有三百人的军队排成一排，在山林间的小路上迤逦前行。雪地上弥漫着一片咯吱咯吱的踩踏声。队伍里不少人的盔甲武器上还沾着血迹，一看便知是刚刚从战场上下来的。

    只是这一队士兵的脸上所带着的表情却非常怪异。

    一般来说打了胜仗之后士兵们会显得极其兴奋，情绪也很高涨；而打了败仗的军队则带着一种悲凉哀愁的气息。可是这一队士兵中的气氛却是诡异的平静，既不算太高兴也没有很低落，就如同到野外转了一圈又回来一样。

    达第非骑在马上，不时侧过脸看一眼前方那匹黑马上的骑士。那骑士一身银白色盔甲，身披银灰色披风，显得极其潇洒英武，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胯下的骏马不太老实，似乎有些急躁的样子。

    想起今天的那场战斗，达第非眉头又是紧紧皱在一起。这到底算赢了还是没赢？要说战略上的目的，他们已经完美的达到了，那就是从被奴隶军手中夺回被占领的渔场控制权。

    能将这些奴隶成功驱离渔场应该是消耗最少的方式，至于重新将这些奴隶控制住，不论是谁都没有想过。

    在贵族们眼中，这些奴隶从暴乱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是一群死人了。一把随时可能把自己掀倒的椅子，没有那个贵族敢坐。反正奴隶的价格也不贵，听说西边又在打仗，奴隶生意读书定又要繁盛好一阵子。

    但饶是如此，这种古古怪怪得来的胜利依旧让达第非显得非常不踏实。他又回想起了当时战场上的古怪一幕。自己听从哈尼少爷的命令，吩咐众护卫军士兵伐木。因为没有带合适的工具，伐木进度及其缓慢，好在那堵临时搭建的城墙也不高，只要五六米高的树就可以搭上去。

    期间达第非一直焦急的从白茫茫的雪天中寻找那个几乎看不清的光团，靠日头的位置推算时间。他绝不想将战斗拖到天黑，只是从自己那个胡乱指挥的少爷看来，战斗拖到天黑几乎是不可避免的了。

    花费了将近两个钟头的时间胡乱将几十株树木伐倒，又将其两面劈平，达第非立刻焦急的领着重新集结的护卫军，扛着简易云梯再次冲了上去。心中还心疼着又一次的冲锋消耗，可奇怪的事情从这一刻就开始发生了。看到他们冲上来之后，城头上的奴隶们竟然扭头就走。

    隔着高墙，达第非看不清这些奴隶们在做什么，有什么样的阴谋。可是这种反常的状况让他犹豫了一下，下令士兵们稍稍放慢脚步。不过一直等到众军士小心翼翼冲到城墙下，这些奴隶都没有再露头。

    直到护卫军沿着云梯爬上城头，才终于看到了这些奴隶们的动向。

    在不远处的湖水中，最后一艘渔船刚刚离开岸边驶向对岸。而在另一边的湖岸上，两百多名奴隶们正聚在一起紧张的的看着他们。以湖面的长度来计算，这些奴隶应该早就登船离开了这边，留在城墙头上的几个只是用来遮掩实情的幌子。

    最后达第非只能站在空荡荡的渔场营地中，看着几名努力撑着最后一艘小船一点点远离，最后上岸和其他奴隶一起远去，消失在茫茫雪地中。

    重新在渔场留下一部分驻军，随后便是这次古怪的返回。

    达第非看着前方的穆，稍稍松了一口气自我安慰。这大概是最好的结果了吧，在消耗最少的情况下达到预定的目的。不过……哈尼少爷的运气也实在太好了些，自己本身都已经做好损兵折将的准备了。

    穆骑着马远远坠在队伍的前方位置，身旁围绕着一群亲卫。莫兰依旧牵着穆的马，因为白白跑了一趟却一次战斗都没有遇到，莫兰情绪并不高，手抓着缰绳一晃一晃，丝毫没有一个扈从应该有的样子。

    对于之前的那场战斗，穆想得自然比身为局外人的达第非深入的多。飞鸟的确和他有着口头上的协议，奴隶们的暴乱也证明了飞鸟们的第一步已经迈出。不过这一步究竟是在穆的推动下迈出的，还是飞鸟高层早有预谋只是将穆当作了一个契机，那就无人知晓了。

    若是前者，穆并不担心契约的下一步履行。可若是后者，穆就得考虑一下飞鸟们在成功暴动之后会不会反过来一口把自己吃掉。

    但是无论如何，既然飞鸟们已经先一步表现出了合作的善意，穆就不能不作出回应。撤回护卫军给飞鸟们腾出逃离战场的时间就是穆的回应。相信对方在看到自己的表示后，应该能弄清楚自己的意思。时机就在他们手中，无论他们是把握还是放弃这次机会，穆都能从中判断出飞鸟们的态度与意图。大不了大家实实在在的打上一仗。

    好在穆最担心的那种情况没有发生。飞鸟在这里的负责人还是很聪明的，看到这边撤了回去，那便立刻登船离开。也让穆的下一步计划可以顺利实施。

    穆低着头在心中完备着下一步的计划，准备将趁着飞鸟纠缠住拉读书特的时候发起致命一击巩固住自己的继承权。而莫兰则百无聊赖的慢慢踱着步子。距离提根城已经不远了，这里已经能够看到城郊太阳神庙的高大圆顶了。

    可就在这个时候，队伍两旁山坡上一片看似平整的雪地却突然忽地一下翻了起来，六个身裹白色大氅的人影从雪坑中中迅速蹦出，浑身包裹的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睛来。四架弩弓同时对准了高高坐在马背上，鹤立鸡群的穆。电光火石间，嘣的一声箭矢被发射了出去，几乎将穆所有可能逃脱的路线全部封锁，没有留下任何死角。

    人在快要到家门口的时候是最容易放松警惕的。而精明的杀手则会把握住这样的时机，完成一些目标在重重保护之中，看似绝不可能完成的任务，然后悄然远遁。

    穆接受过信息爆炸时代的熏陶，这些遍布于网路上的东西他自然不会没有看过，但这并不证明他就一定能在这种时候表现的比大多数人好很多。毕竟只有千日做贼的，哪里有千日防贼的。

    这突然出现的变故让众人都陷入了短暂的错愕，弩矢发射出来的时候几乎没有任何的反应。直到达第非大喝一声“敌袭！”才将众人惊醒。

    达第非在喊出那一声的同时，翻身下马就冲着穆所在的地方冲过来。对他这样的高阶武者来说，骑着马反而会影响他爆发速度。无奈达第非距离穆所在的位置并不近，而这种杀手用的强弩发射出来的弩箭速度绝对如同迅雷疾电一般。只是一瞬，那四支弩箭便飞至穆的眼前。达第非咬牙切齿，似乎已经看到自家少爷血溅当场，被这几支粗重的弩箭撕成几块的画面。

    就在这时候，穆的身前突然爆发出一阵波浪似的浓重水汽，将地面的积雪向四周推开数米。而在同时穆的铠甲上笼罩起一片白光，原本黯淡的银灰色盔甲在这一刻似乎被打上了一层蜡，显现出一种极其纯净的莹白光晕。

    接着一道极宽的剑光在穆身前闪过。几声叮叮的金属撞击声响起，穆身下的马突然发出一声凄惨的嘶吼，人立而起将穆掀落地面。

    “大人！”达第非这时候才终于赶到了穆所在的地方，扬刀护在穆前方，警惕的盯着不远处的刺客。而他的眼角却带着些惊讶，扫了穆旁边持剑而立的莫兰一眼，神色肃然。他也是高阶武者，自然能从刚才莫兰发出的那道剑光中体会出不俗的境界。可是达第非从来都不知道，在哈尼少爷的身边竟然有这样一个高阶剑客保护。

    那匹大马将穆掀落之后立刻撒开四蹄疯狂的向着一旁跑去，几名护卫军士兵闪避不及被撞个正着。不过这匹马仅仅跑了几步就再也支持不住跌倒在地。

    马倒地之后还不停的抽搐，想要翻身站起来，不过努力了几次不但没能站起，反而挣扎的越来越虚弱。

    众人这时才看清楚，马的两条前腿之间和后颈下方，两支粗长的弩箭斜斜插在上面，也不知是不是射中了心脏。马身上插着的那两支箭原本就是射向穆的，不过在快要射中前的一瞬间被莫兰扬剑劈开。虽说劈开距离不多，而且仍然射中了穆身下的马，可达第非自诩在这种情况下做的绝不会比对方更好。

    那匹马身下的地面上大量积雪被鲜血和泥土揉在一起，形成一种难看的黑棕色，浓重的动物血液腥臭味让众人都有些蹙眉。不过这个时候，没有人会在意这个。

    士兵们从惊愕中反应过来后迅速分成两拨，一部分拔出武器将穆团团围在中间，而另外的一拨则迅速向着山坡上几名刺客所在的位置冲去。那几名刺客也不管刺杀结果究竟如何，一射出箭就立刻扔掉重弩返身冲入树林，此刻早已看不见影子了

    “大人，您受伤了没有？”达第非一边警戒着四周，一边上前想将倒地的穆扶起来。

    穆没等达第非过来就一个鲤鱼打挺翻身而起，抬起一只手拍干净身上的雪沫。

    然后在达第非震惊的眼神中穆将斗篷往身旁一甩，另一只手从斗篷下伸出来。而穆的那只手中，正轻轻握着两支锋利的弩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