庚卷 第七十三章 开庭
端午时节便是梅雨,雨水淅淅沥沥,天空则变的昏昏沉沉,而在这片雨云之下的人们,遍感压抑和气闷。W+頂點說,..这五方杂处繁华异常的沪上滩,有着比开国时更多的人口按照沪上市政府发出的通报,去年沪上本地居民和流动人口高达一百五十万。这一百五十万人全充斥于华界和租界这一片狭窄的区域内,使得本就拥挤的街道更加局促;房价也再次高涨,十年前一间亭子间住一个人,月租四元,现在一间亭子间住一家人,月租十元。 闸北火车站的汹汹人潮中,身着洋装的农部侍郎陈振先一边抹着汗,一边和秘书紧紧跟着在人群中大踏步往前的农部尚书陶成章。作为技术人员出身的他,和挽着裤管脚蹬草鞋,常常深入农村地头亲自调查的陶成章根本不能比。现在虽然他的行李虽大部分都是秘书拿着,可还是追不上身背着三四十斤行李的陶成章。 按照农部的出行惯例,火车轮船全坐三等,这北京到沪上这一路坐过来,吃了一身煤灰不,还又困又渴。恍惚间,陈振先看见广场一侧高悬着一面‘冰’字大旗,便对着后面的秘书用无力的手虚指了一下,嘟囔了一句只有他自己才能听见的声音:“客栈回合吧……”,便走过去抢了一罐冰镇王老吉凉茶,一口气灌完后见店家还有冰镇酸梅汤,又不管价钱要了一碗,这冒烟的嗓子才感觉好受些。 一罐凉茶一碗酸梅汤犹显不够,再看到价目牌上有冰镇绿豆汤。在人群中已经找不到陶成章的陈振先看了身后的秘书一眼,道:“再来一碗冰绿豆吧。”随即坐到了店的后面。那里一排桌椅明显是卖吃食的。 “发票…发票…发票…发票……”三口两口吃完冰镇绿豆,正到橱柜付钱的时候。一个抱孩的女人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她嘴中默念了几句发票,再对着陈振先问道:“西桑,要发票吗?要发票吗?如假包换,假一罚十。” “去!去!滚一边去。妈拉个巴子的!”卖部的店家是一个长相凶恶穿着严谨的男人,他脸上的凶相一露,顿时把那女人给吓跑了。 广场上人声鼎沸,陈振先根本没有听到那女人在叫什么,便好奇问道:“老板。她在什么?” “做啥子?卖假发票的,都是些社会蛀虫,想钱想疯了,也不怕被税警抓去杀头。”凶悍的老板面对陈振先却是和蔼的,他完又笑问:“先生是衙门里的人吧?” “哦…老板哪里看出我们是衙门里的?”总理府下各部中,农部官员是最没有排场,深入到农村还要穿草鞋破衣服。沪上繁华之地,一身廉价洋装的陈振先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哪里漏了底。 “嘿嘿……”老板得意的笑了两句,出来原委:“刚才大人付钱的时候。腰间的皮带是军用的,”他随即把自己衣服一扯,腰间也是一条军用皮带,笑道:“只有衙门还有军里的人才敢用这种皮带。不然就是盗用官产,要坐牢的。大人斯斯文文,总不会是军里的吧?” “哟。”新朝官员从不穿洋装,陈振先以前的洋装皮带不知道扔哪去了。出家门的时候无法只好系了根军用皮带,不想就这么一根皮带露了底。他大笑起来,“我不是什么大人。老板,你怎么也有,不怕坐牢吗?” “我……”老板笑,他拍了拍一条腿,颇为豪放的道,“阿拉是伤残军人,只是运气太差,要不然就进太庙永享香火了,哪还在这里卖杂货。” 居然是伤残军人,陈振先的眼光从老板的脸上再隔着玻璃橱柜打量着整间店,看着另一边靠广场卖杂货的橱柜生意忙的不得了,不由道:“这里的生意不要太好,真是日进斗金啊!” “那也是皇上和总理赏的。”老板脸上灿烂,他拍了拍橱柜旁边的大冰柜,又指了指吃摊角落里轰轰直响的柴油发电机,“阿拉老家就在沪上,要不然就到乡下去开大拖拉机办碾米厂了。沪上全是劣绅当道穷人吃苦,这地方呆着话的人都没有,真没意思……” 退伍军人的价值观让陈振先颇为难懂,他正待些什么不想秘书已经吃完,他便掏钱买了两包好烟,扔给老板一包就拱拱手告辞了。在秘书的带领下,两人电车换公交一路倒腾,到市政府招待所已经累的不行了,不过见陶成章不在,便一头就栽倒在床上,晚饭的时候才醒。 “铎士今日辛苦了。”在外头跑了一天的陶成章依旧精神抖擞,反倒是睡了一下午的陈振先一脸萎靡,了解自己部下的陶成章难得和蔼了一句。 “哪有大人幸苦。”陈振先有些汗颜,他赶紧转移话题,问道:“案子明日就要开庭了,现在情况如何了?” “如何了?本朝总理府素来不干涉大理寺审判,我下午先去督察院见了督察院左都御史徐伯荪徐大人,还去找了市政府,最后还去了哈托华律师行……,反正该去的地方我都跑了一遍,大家都对案子没把握,洋人律师也护宪党请的律师不好对付,形势不容乐观啊。”到案情,陶成章面有忧色。 “啊!徐伯荪徐大人也来了沪上?”陈振先很是吃惊,督察院是朝廷机要部门,徐锡麟官居一品,和总理同级,坐镇中枢,不想居然来了沪上。 “不光徐大人来了,大理寺寺卿许静仁也来了。”陶成章道,“现在全天下亿万百姓全都在盯着这案子。我们赢了,那土改一切顺理成章,要是输了,那事情可就麻烦了。” 陶成章完这话心中更优,这土改一案实在不能久拖,现在地价还算低。化肥之前一直不用,但今年春天已往各地调拨了。一旦化肥功效显现,那地价更要大涨;还有手扶拖拉机等那些机械。以前一户人家就种二三十亩地,但若用上农业机械,那些地主完全可以雇人自己种,拖拉机收割机抽水机,这些东西完全可以替代人工。真要这样,佃农生计将更加紧迫,且可能永无翻身之地。 “大人,这次的法官是谁?不会又像去年的那什么蔡寅一样吧?”陈振先没想败诉的后果,只是怕这次政府又被廷尉府给糊弄了。等案子审完再来更正,嫌疑人早就跑了。 “我听徐大人,本来是想用回原沪上大理寺寺卿黄庆澜的,但黄庆澜是南洋公学出身,担心会因张元济入狱一事心怀不满,便用了一个叫张鸿鼎的法官。”陶成章道。 “张鸿鼎?”陈振先念着这个名字,发现根本没听过。 “嗯,安徽桐城人,神武前三年毕业于东京明治大学法律系。回国后没去京城考试,在安徽江淮大学任法科教员,开国后参加廷尉府司法考试,当了法官。去年在汉口任大理寺寺卿,判了几个疑难案子,时人称张青天。”陶成章介绍道。 “那就是他会秉公执法了?”陈振先道。想不出这么一个任法官对政府是有利还是不利。 “安全局对我,此人在东京时和孙党走的极近。但却没有入同盟会……”陶成章道。 “孙党?”陈振先顿时汗了一把,焦急道:“他要是孙汶党羽。那这案子十有**……” “只是怀疑,但没有证据。大理寺派谁做主审,政府不不能干涉,就是能干涉也不行,不然案子判下来那些地主能服吗?”陶成章眉头也是拧紧的。他完全知道法官对于案件审判的重要性。以他看来,司法独立根本就是**立牌坊,谁要是不服,复兴军杀过去便是,何苦和他们打官司? 公义是什么,公义就是炮筒子,谁的炮筒子粗谁就有公义。不服,哼哼!现在的美洲土族有谁敢自己不服的?还有满清,鼎革的时候杀了那么多人,二百余年有几人敢不服的。国人九成九都是欺软怕硬,且奴性深重而不自知。开国才四年,要想清除前朝的污秽,岂是不杀人可以解决的?把这几百万地主杀了,家财也没收个干净,农民不单分了地,户部也有了银子,何等的两全其美,弄到现在打官司,一但输了那政府可就灰头土脸,简直是自寻死路。 心中嘀咕银安殿那位的不对,无心吃饭的陶成章没扒几口便扔了筷子回房去了。市政府招待所里吃政府标准餐,沪上租界四马路的五层茶楼,一干护宪党的骨干面对着满桌子的佳肴却无心下箸。这些人怀抱着宪法,都在听党内宣传部部长林长民的布道。 “……物竞天择,优胜劣汰,此乃西洋胜于东亚,雄于世界之根本。历史的进步是任何人不可违背的!何为历史的进步,那就是生产的进步是效率的进步。与西洋各国对比,吾中国不是人太少,而是人太多。米国耕地远超吾国,可米国人口不到一万万。吾国为何穷困落后,为何又洪杨发匪之乱,全是地少人多所致。 今朝堂衮衮诸公,不思极力控制人口,反而变着法子平均地权,那和孙党何异?这是和历史潮流对抗!这是违背宪法!这是要注定要被扔进历史垃圾堆,遗臭万年!” 林长民站在二楼的戏台上,近千党员都能看见他讲演时激动的神情听见他饱含正义的声音。他遗臭万年一句才完,潮水般的拍掌声雷鸣般响起,五层楼上上下下全是叫好声。 “时下欧战正甘,政府与俄国未曾休战,妄图以此要挟到一些好处。正因为此,欧洲各国怕我国摇摆,全都异口同声的支持当朝政府,支持土地改革。诸君千万要看清这一,不看清这一还真以为各国都支持他杨竟成。不是的!各国是因为要我国支持要我国之战时物资,这才妄顾公义,支持土改。一旦欧战结束,那自然会有人站在公义的立场上话。(掌声) 米国人不是这样吗?米国政府私下已经认为没收有产者的田产是不正义的行为。不管名义上的多伟大,但横夺民财就是横夺民财。不管稽疑院有多少人举手,不管电影局拍多少部电影。都无法改变这一事实!(激烈的掌声) 土改衙门拿着灾荒事那更是颠倒黑白。灾荒是吾等酿成的吗?既然不是吾等酿成,那吾等乘机收地有何不对?地价总有涨跌。生意素有赔赚。为何以前低价收的地,现在就不能涨价卖出?以买进之地价核价补偿,试问天下各国哪有这样的生意?(激烈的掌声)” 之前都是梁启超上台讲演,但讲来讲去总有累的时候,明日就要开庭,为提升军心士气,梁启超本是要登台的,可不想昨夜居然着了凉,于是只能林长民上台。梁启超讲演常长在理。林长民讲演则胜在气势,现在这一段讲下来,效果居然出奇的好。 “宗孟这般实在是的太好了。若是明日能在大理寺门口也这么讲,那可就……”护宪党的声势越闹越大,汤化龙越来越佩服梁启超的脑子。现在诸人身处无比安全的租界,战场也选在临近租界的沪上县衙,还拿住了银安殿那位的软肋,cao持着正义和公理,真是没有比这更好的事情了。 “不可等闲视之啊。”意气风发的梁启超将身旁沪上花魁玉月仙的玉手从额头上移开。清清的咳了两声,道:“杨氏素来多计,真要是官司输了,他必不甘服。肯定会有什么后着的。” “难道他会……”同桌的李经方哑然道。李家在合肥有数万亩地,因为都不是正价买来的,土改衙门只给了一成地价。本该认命之际。不想护宪党悄然鹊起,他又花了数万两银子。买了个党内干事当当。 “他如果会这般,”汤化龙做了一个杀头的手势。然后肯定道:“那是自绝法统。杨竟成虽然不爱惜名声,可做事素来极有分寸,手底下的丘八们也与民秋毫无犯,算的上是义师了。再,他若真的这么做了,那世界各国又会如何看他?欧战终有一天要打完的,那时候洋人不再捧着他,他能在台上呆多久?” “对了,我听……”汤化龙完,林森忽然提起一件事情,“我听这杨竟成上个月死了老婆……”
“咯咯……”陪着客人,左顾右盼的花魁玉月仙忍不住道:“这位老爷,总理大人不是死了那恶煞煞老婆,是死了妾室。可怜啊!想当年沪上滩美救英雄,恩爱了才几年啊,就被老天爷拆散了,真是可怜了我们这些苦命女子……” “据查,死的是那个叫寒仙凤的妾室。”护宪党党报主笔邵飘萍道,他是记者,消息最为灵通,“听是难产死的,不过却给杨竟成生下了两个儿子。” “一次生两个儿子?”徐佛苏很是吃惊,他是生了好几个女儿才有那么一个宝贝儿子,“这也够赔上一条命了。” “好了。坊间野闻就不要这么多了,土改补偿一案是我党立足于政界之根本;赢了,那在座诸位两年后便是稽疑院议员,要是输了,那不一辈子冷冷清清的,人死狗不理,杨竟成会放过大家吗?”梁启超看着讨论越来越偏向主题,忙出声打断。他完这些,又对坐在席间叫局而来的女先生看了看,明白他心思的汤觉顿忙打发这些**下了去。 “明日上午十时开庭,我们务必要多找些人,闹出一些声势来。”等**们走光,梁启超再道:“还有各大报的记者,都要给我请过去,照相机要多,庭讯最好能找电影公司录下来。律师了些什么,证人又了些什么,法官又了些什么,都要好好的记录下来,如果法官审判偏向政府,那这事情就更好玩了。” “明白!”负责行动的林森道; “明白!”负责宣传招呼记着的邵飘萍道; “明白!”负责召集鼓动真真假假群众的徐佛苏道 次日上午九三刻,赶往沪上大理寺的陶成章等人一入城就发现气氛不对,沪上县城虽然在神武元年就拆了城墙,整治了街道,可现在这县城还是人满为患。那些行人一看就是有组织的——全都穿着白色西装,手举宪法,不少人胸前还挂着十字架。 “大人,很多地主怕政府……,所以不少都入了基督教。”陪同陶成章的沪上安全局杜月生道。 “入教?”陶成章不屑的笑,“入了教政府就管不了他们了?真是一群声色俱厉的劣绅。” “大人,他们是怕万一政府硬来,好引起各国舆论谴责。”杜月生再做解散,“也不知道谁出的这么个缺德注意。” “时间快到了,还有多远,有其他的路吗?”陈振先没理那些伪教民,只是看了看时间。 “有。”杜月生对沪上各地熟悉的很,着就把他们带到了一条的道,七转八转不一会就到了大理寺。 没有理会大理寺门口堵着的白西装地主,陶成章等人亮明官牌便被法警带入了审判厅,此时审判法官张鸿鼎已敲过法槌,宣布开庭。 “经审查,原被告出庭人员符合法律规定,可以参与本案庭审活动。 依照《大中华国行政诉讼法》第四十五条之规定,沪上特别市大理寺行政审判庭今天依法公开审理原告唐恒序王国藩关恒启张招元王家瑞周骏烈孙荃芳……,诉被告沪上特别市市政府沪上特别市土地改革办公室,耕地征收补偿一案,现在开庭。 现在宣布合议庭组成人员:本案由行政审判庭庭长张鸿鼎担任审判长,审判员黄庆澜徐维震组成合议庭适用普通程序进行审理,书记员王振南担任本案记录。 本寺在收到原告唐恒序王国藩关恒启张招元王家瑞周骏烈孙荃芳……的起诉状后,在法定期限内予以立案,并向原告发送了受理案件通知书权利义务告知书及举证须知; 向被告沪上特别市市政府沪上特别市土地改革办公室发送了应诉通知书起诉状副本权利义务告知书及举证须知。 因沪上特别市农民协会与本案被诉的具体行政行为有法律上的利害关系,本寺依照《大中华国行政诉讼法》第二十七条之规定,通知该会作为第三人,参加本案诉讼。向该会发送了参加诉讼通知书,起诉状副本权利义务告知书及举证须知。 上述诉讼文件已经载明了行政诉讼当事人在行政诉讼过程中所享有的诉讼权利,和应履行的诉讼义务,依照《大中华国行政诉讼法》第四十七条之规定,当事人有申请回避的权利。所谓申请回避,也就是当事人如果认为本合议庭成员或者担任本庭记录的书记员,与本案有利害关系或者其他关系,有可能影响公正审判的,有权利申请上述人员回避,不参加本案的审理活动。 原告是否申请回避?” “不申请!”原告们齐声答道。这些身着白西装,胸挂十字架的地主,他们人数多的使审判厅将一大半旁听席位清空,即使是这样,那一边也还是坐的密密麻麻。他们的声音一出,整个审判庭嗡嗡作响。 原告答完便是被告。待审判长问是否申请回避,沪上市政府的法人代表费毓桂和沪上土改衙门的主官对视了一眼,费毓桂再看了审判员黄庆澜一眼,摇头道:“不申请!” 两人的声音中混着混着女声,这时记者们才知道土改衙门的主官果然是女的,于是一阵镁光灯闪烁,两人顿时被记者们拍下了。 “第三人是否申请回避?”审判长再问沪上农会,模样老实巴交身着蓝衫黑裤的农会代表也答道:“不申请!” 记者在厅内拍照是廷尉府特别允许的,张鸿鼎未受镁光灯的影响,他乌纱帽下脸色严峻,继续按照程序道:“依照《大中华国行政诉讼法》第五条之规定,大理寺审理行政案件……”(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