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元彻真人与甲子宴(3)
“跟我来。”她说。金睛子茫然地跟着,不知道渠光真人要带她去哪里,要跟她说什么。 脑海里忽然浮现起数年前师祖的声音。 “吕掌门就带她去吧,住个十年二十年的也无所谓。不过我希望她回到这里的时候,已经做好准备,重新承担起自己的名字自己的身份所背负的一切。如果没有……那只能说我万渠光命中注定收不到一个真正天才的徒子徒孙啦。” 师祖是来检验她是否做好准备了吗? 她真的做好准备了吗? 金睛子心里一阵发虚。她回到凌意文宗前并没有深刻地思考自己是否“做好准备,重新承担起自己的名字自己的身份所背负的一切”,只是因为在千华门待了数年,又见着快过甲子新年了,才十分遵循直觉地回到了凌意文宗。万一师祖问她心境问题有没有解决,有没有把握什么时候能够结丹她该怎么回答呢?虽然师祖都没有把韩令结丹的事情告诉她,可见不想给她施加压力,但万一真的问起了,她答不上来,岂不是很尴尬吗? 她绞尽脑汁思考,突然想起那天去千华门前师父好像跟她说让她这段时间少想想修炼的事什么的,灵机一动,决定一旦渠光真人问起她的修炼计划,她就全赖师父,说师父让她少想想…… 此时渠光真人已经到达了目的地,在她洞府前的小亭中坐了下来,随和地问她这几年在千华门都过得怎么样。金睛子想了想,说她过得算得上简单充实,有了很多新体验,在新朋友中间还意外收获了比凌意文宗里还要好的人缘。师祖笑了笑,说挺好挺好。然后便沉默了。师祖的沉默金睛子也不敢打岔,只是静立在她面前。 “其实我找你是想跟你谈谈《永夜独白》。我读过了。”渠光真人突然说。金睛子现在一听到《永夜独白》四个字就心里紧张,以为师祖要跟她讲抄袭事件。没想到接下来师祖所说的全都在单纯评价这本书的写作,对这本书卷入的事件倒是只字未提。 打开了这个话题后,渠光真人的语速马上又快了起来:“写的嘛,是不错,几乎达到你当前境界所能达到的最高水平了。唯一的问题在于你对魔修心理的揣测还远远不够。这个问题我相信绝大多数的长生人都看不出来,但师祖做过魔修,恰巧就是那能给你指出问题的几个人之一。” 金睛子问师祖到底有什么问题。渠光真人咂咂嘴说:“不够,远远不够。末夜这个人的形象,太轻松太纯善太简单。尽管你写到了她的部分心理斗争,但都太过轻易。魔修和道修之间的区别比你想象的大多了,不单纯是所谓“邪恶与正义”的区别。魔修不一定都比道修“邪恶”,但一定都比道修缺乏原则,无论这种原则是好是坏。你的末夜,尽管表面上看起来有那么点“邪恶”的味道,但还是太有原则,因而比起魔修,我倒觉得她更像个道修。当然,这和你的个人经历有关。你的生活太过顺遂,从没碰到过坏人,连道修世界中的阴暗面都不了解,怎么可能写得好一个魔修呢?” 金睛子对师父轻描淡写的语气感到有些恼火,恭敬地反驳道:“师祖,恕徒孙直言,徒孙自幼丧母。年方十一,又遭灭族之痛。后至灵显城,清贫四年未曾饱腹。行年十五,幸入文宗,不负师祖厚望,七十余年来勤勉修炼,然呕心沥血之作竟被指为抄袭,怒骂四起,名声扫地。修为至筑基期大圆满,意欲结丹,然不知何故,竟令失败。徒孙自认命途多舛,不知师祖所言顺遂为何物。” 渠光真人不耐烦地挥挥手:“有话好好说,别跟我飚文言文。你一个百岁不到的小娃,有什么‘命途多舛’可言?世上不幸的人多了去了,若真要举办一个‘长生比惨大会’的话,你这个师父宠师祖护的八大派真传弟子连报名的资格都没有。你再好好想想你碰到的最坏的人有多坏,如果要举办一个‘长生坏人大赛’的话,我敢担保你想到的那几个坏人也连报名的资格都没有。”
金睛子想,她碰到的最坏的人大概就是暗中陷害她的晏古香、那两个拦路抢劫的修士和记者傅咸。但是从坏人的角度想想,晏古香最多算个胆小的陷害者,两个拦路抢劫的修士不过是在社会底层讨生活的喽啰,连抢劫都只抢一半的东西,不敢惹事,至于傅咸,只是傲慢愚蠢了一点,简直可以算是好人。她突然笑了,一方面觉得那几个所谓的“坏人”级别太低,一方面也觉得自己好幼稚。 但是一想到自己因为被晏古香陷害而背上的那些指控,她又笑不出来了。或许晏古香不是一个足够邪恶的坏人,但她却成功把金睛子推入了足够深沉的痛苦。还有那令她感到不可思议的结丹的失败……明明修为到了…… 就算这些事在师祖看来都不是什么大事,但金睛子毕竟只是一个年轻的筑基期修士,那些被前辈们轻轻揭过的痛苦,她都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师祖怎么能要求金睛子像她这样豁达呢?有些事情,无论长辈如何说教,不到一定的年纪是绝不会懂的。 渠光真人却不打算继续金睛子的命途到底多不多舛的话题了,饶有兴致地说:“为了让你更了解魔修,师祖讲讲自己是怎么入魔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