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苏哲8
苏近一踏入房间的时候,苏明威正给何燕兰喂水,她吞咽得很好,几乎没有液体洒到胸前的护衣上。【】 听见脚步声,苏明威不用回头就知道是谁,于是他轻轻的对何燕兰:“小哲来了。” 何燕兰立时转头,眼里殷殷的全是喜意。“叫林曦明天来玩,我好久没看见她了。” 苏近一蹲□子,扶着她的膝盖:“好的,mama。” 他背上有点灰。估计刚从滕密那儿过来,苏明威探手过去掸了一下,没弄干净,于是他还想再掸一下。就听何燕兰尖利的叫了一声:“别打他!”同时,她的一只手护住了苏近一的头,另一只手用力的推他:“你走!” “mama,爸爸没打我!”苏近一急着想阻拦她的手。 “你走!你走!”何燕兰的声音越发的拔高,脸上隐约出现了焦躁。 苏明威立时退后,一下就到了门口,他想等一等,但何燕兰的目光太过凶狠,他不敢再刺激她,赶紧一步踏出。 搬到这里已近15年,他慢慢觉得他已经喜欢上这个略显潮湿的海边城市。跟滕密何淑兰不一样,他们是爱这里的大海和岛屿,而他,只是习惯。他常常去海边走走,在那号称世界最长的海边散步路上消磨一个下午的时光。他几乎不吃东西,偶尔喝点啤酒,然后就坐在沙滩上,凝望远方。 这个下午他又是如此度过。 傍晚时,苏近一坐到了他的身边。不知为什么,他跟这个养子亲近不起来,或许,他拥有的一切,都是他的儿子没有的,他不能忍受这样的悬殊对比,然而,他又离不开他,这个九年前因酷似苏哲而被何淑兰领养回来的孤儿已经成了他们的救星。何燕兰的病情在好转,她不再伤害自己,也不再伤害别人,他的心终于渐渐安宁。 晚上依然在何淑兰那里吃饭。滕海伦带着孩子回去了,所以饭桌上显出热闹后的冷清。何燕兰已完全遗忘早上的事,温顺的坐在他的旁边,一口一口的吃着他递过来的饭菜。等她吃完,他却不甚有胃口,只喝了半碗汤。 何淑兰示意苏近一先送何燕兰走,然后她坐到沙发上:“明威,前两天大雄他们回来,昨天递了好几卷带子给我,他们很费力的处理了,还是不清楚。我认识一个军队里的cpo1,已经跟他说好,明天去他那里看看。” 苏明威轻轻点头,无惊亦无喜,近19年的寻找,一次又一次,失望再失望,他也麻木得习惯了。 何淑兰望了望那张已经苍老却仍不失风度的脸,太多太多的忏悔和哀痛隐在那里,以至她总是不敢太过长久的注视。年岁越大,她便越后悔,当初她不该撤一时之气,留给他一个永远无法愈合且随着时间流逝还会越痛越彻底的伤口。 “明威哥哥,明天九点,我等你过来。” 苏近一随后就回来了,亲亲热热的勾了她的肩膀:“小姨!明天我也去。” 何淑兰没有说话,算是默许。这孩子承担着双重角色,她没办法隐瞒他太多,而且,将来的事还得由他完成,她更不能瞒他。只是,她有着莫名的担心,年纪大了,掌控事物的能力越来越弱;她是对他有恩,但这个恩来源于她有所求,他的出身他的背景,这样的大事他能否挑起?能否按她的既定路线挑起?然而,她再没别的机会了,只能信他。 她推开二楼东侧的门,向上进了小阁楼。这里有一个斜面,嵌了一个大大的推窗,推窗下放着一张躺椅,她躺上去,遥远的星辰便落入眼中。 苏近一端了一杯绿茶上来,放在她的手边,然后一言不发的坐在门口的台阶上,也遥望星辰。 “近一,你有女朋友了吗?” “没有。” “你都十七了,为什么不结识女孩子?” “没意思。” “难道,你喜欢男孩子?” 苏近一并不在意她口气里的调侃,只中规中矩的回:“不喜欢。” 她知道,这个年纪的男孩子并不比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好沟通,尤其,她已到了他奶奶的年纪,并且,他们没有血缘关系。 她端起杯子,喝了两口,又放下,放得有点偏了,杯托“嚓”的一响。苏近一便起身开了灯,找了一块干布,将溅出的茶水拭尽。 何淑兰久不见他回来,扭头去看,正见他站在桌边。她突然想起那里又多了一张绍樨染的照片,她没像以往那样一来就给他看。 “她长大了!” “是呀!”她有点躺不住,跟着起来。 桌上一溜近三十个镜框,都是绍钥每年传过来的。绍樨染的通常都是一次两张:单照、合照。单照中的她总是神情冷淡,要么直视镜头,要么不屑一顾的侧着脸,也不知眼睛看到哪里去了;但合照中却总是笑颜如花,无论正面、侧面,都可爱而俏皮,旁边的那人则永恒不变——一个很俊的不大显年龄变化的男人,从双手抱着她到单手抱着她,到扛着她,到并排而坐,到奔跑嬉闹,到头碰头的说话,到含笑凝视,永远都是他。 何淑兰知道绍钥当然不便传他们一家三口的过来,但对于这种合照却有些费解,后来她也释然了,大概是绍樨染不和这男人一起拍照便不会笑。认真来说,那小姑娘不算漂亮,她虽然总体长得像林曦,但眼睛像绍韩,有着和年龄不般配的冷漠;然而笑起来却十分甜美,眼睛弯如月牙,此时的她就成了小小的可人。所以,即使是她,也喜欢端详她的合照。但在苏近一,却总看她的单照。 “她再长大些会变得别致。” “为什么?” “她的下巴会变得有点方,像林青霞那样。” 何淑兰从他手上接过镜框,仔细研究,她可看不出她有下巴变方的迹象。“林青霞的眼睛很大,她的大不了。” “不是眼睛大了才吸引人,她的睫毛很密很长。” 何淑兰忽想起滕密曾对他的评价——小技尚可,大器难成,心头有点黯然。“还说对女孩子不感兴趣,这么个小女孩,你说的头头是道。” “姨父叫我看过相,我乱说说。” 何淑兰好笑,这两人倒是挺投缘,倒像一对亲父子。“下去睡觉吧,我还在这里待一会儿。” 滕密上来时已近午夜。她原本有些朦胧的睡了,他往她身上盖了一条薄毯,她就醒了。 “榛子蛋糕,奶茶,都是我做的。” 他比她大八岁,之前她显得年轻,但一过六十,她就比不上他了。接过碟子,她笑:“老伴老伴,真是老来伴,没有你这个伴,我饿死了也没人晓得。” 滕密一笑:“这怎么可能,你那俊美的养子怎么舍得让你饿死?” 何淑兰白了他一眼:“多大的人了,拿小孩子来开心!” 滕密顺势坐到地板上,背紧靠她的躺椅:“兰妹,不要再找了。是小哲不想让我们找到,否则,我们不会找这么久。” 何淑兰一口一口的吃完蛋糕,又一口一口的喝完奶茶。“好吧,明天看完那些带子,我就再不找了。” 滕密扭头凝望她的脸。这十来年,她还是那样生机勃勃,只是将派对酒会展览会调整为出海种菜帮扶联谊;她的笑脸还是那样多,只是,许多夜深人静的时候,她会在这里。“兰妹,小哲的所有心愿你都替他完成了,没有人会比你做得更好。他不会有遗憾了。” “还没有全完成……”何淑兰的眼睛落回窗外的天空:“你觉得近一怎么样?” 他沉默片刻,后笑问:“为什么问我?” “他和你最亲近。” 滕密收了笑,眼睛望着她:“我是佛渡有缘人……” 何淑兰心里一沉,许久说不出话。早在她要收养他的时候,他就明确反对过,可是她为那张脸着了迷,执意坚持。起初他跟他并不接触,但后来,他慢慢的开始教他击剑教他骑马教他驾船,教他一切上流社会的男孩子应该会的东西;她以为,他喜欢他了。原来,他只是在渡他;他不是他的有缘人,是她的,他渡他,是帮她渡他。 滕密看出她的不安,握住她的手:“这些年,我带着他什么都经历,慢慢的他就会明白,所谓荣华富贵,也不过如此。我们只要留给他足够的财富,确保他此后一生丰衣足食,那,他就会是君子。你的事他一定能完成。” 何淑兰起身,下巴往他肩头依去,“滕密,谢谢你。”她已然明了,他此话一出,意味着他将会把留给滕海伦的遗产分赠给他,因苏近一的资质,只堪守成。虽说滕海伦夫家富足,然能对一个毫无血缘且不甚喜爱的人有如此的付出,可见他待她之厚。 “不谢不谢。我只问,我可比得上他?”滕密狡黠的笑:“若有来生,你可愿再嫁我?” 何淑兰先啼笑皆非,后柔肠百转,若是当初她能为他生下一男半女,而今,她岂非高枕无忧? 世间事,总如棋局,一着错,步步错,但没到终局,却总不知错在哪里,而终局时,明白了,早落的错棋又不可悔。 “后悔了吧?呵呵,我早就知道!” 她睨着他得意洋洋的脸,不由得就心生笑意:“老狐狸!” “若不是老狐狸你会喜欢我?话说回来,看上老狐狸的,难道还是小白兔?”滕密哈哈大笑:“放心吧,我是从来不信轮回转世的,我只在意今生!别愁得睡不着觉!” 何淑兰心里起了一片酸涩,遂整个向他靠过去。他的背仍旧宽厚温暖,闭上眼,她轻轻的拭去面颊上的一滴泪。 何淑兰一行四人走出电梯,往大门方向去。 并没有奇迹出现。 那个华裔小伙子足忙了四个小时,将录像剔、消、抹、移、扩,是发现了一些遇难者的遗体,但并不是他们要找的人,最后小伙子很沮丧的耸耸肩,说了声“抱歉”。这里华裔不算多,他是第二代移民,所以看见黄皮肤的同胞还是心生亲近,可惜没帮上忙。 何淑兰却并不悲伤,最后一次!她竟觉得她不想找到,或许,他还在某个角落,好好的活着,只是已遗忘他们。 出安检门时苏明威绊了一下,幸好没摔倒,正在他们围过去察看时,听后面有人“哎哎哎”的呼喊着什么,何淑兰一回头,正是那个小伙子,站在三楼的过道上,极其兴奋的挥手。 “这卷里面还有一个影子,刚刚我只顾看前面的了。你们等等。我处理一下。”他说是一下,可他们足足等了半小时,但谁也没有觉得时间漫长,所有人的眼睛都紧盯着屏幕,看数据不停的跳动变幻,看图片不停的整理刷新。 看着那个银白的登山包清晰的露出来,何淑兰情不自禁的向前猛一倾身,额头“咚”的撞到显示器上,她并不觉疼痛,但旁边的滕密已伸手将她抱住。她说“不要紧不要紧”,但发出的声音她自己都分辨不清。 接着就显出了一件登山服,空空的靠着包。何淑兰盯着屏幕上尚未显形的略呈灰白的一团,泪如雨下。 苏近一屏息凝神,注视着冰里的那个人。去除所有的杂质后,那个人仿佛置身于剔透的水晶中,跟所有的遇难者都不一样,他身上穿了一件不可能穿着的衣服,很软很薄的单衣,胸口垂着宽松的皱摺。大概是因为寒冷,他的背有些弯曲,双手都举到嘴边,好像在呵气取暖;但随着他的头部特写放大,他终于看清,他其实是在亲吻一个戒指,那戒指被一条红绳系着,挂在他的脖子上,他的嘴唇触碰着那颗很大的钻。 他看着那张很熟悉的脸,又一次的沉沦。就是这个人,改变了他的一生,将他从肮脏的贫民窟里拯救出来,进入体面的天堂;他感激过他,没有他,如何能有现在的他;但也愤恨过他,同样是人,为何生来就有云泥之差;而在他进行各种学习的间隙,他又妒忌过他,他们的目光传达了他们没有说出的话——你不如他!而在这一刻,他直面他的这一刻,他心中却没有了任何情感;这一片空白不是真正的空白,而是,他不知用何种词汇来表达情感时出现的真空。 他一直明了他的美,但眼前的他胜于他见过的所有照片。纤细的长眉、飘飞的眼睑形成四道墨黑的线,划过冰雪筑成、净彻无瑕的脸。这不像是世间的容颜,而像是一幅世间的画,作画者倾注了满心的爱与怜,斟酌再三,精笔而成。所有的遇难者的表情都如出一辙,痛苦而绝望。可他不,他平静而温柔,仿佛,最后一刻,他想起了心爱的姑娘,因此,他的嘴角显出笑意,卸去了他因最后的不可抵御的寒冷而稍皱起的眉头所展现出的些微难受。在这样一张脸面前,他觉不出死亡,他仿佛只是沉睡,沉睡于他的一个梦中,在那里,有人冲他微笑,而他,给予回应,笑得心满意足。 等苏哲的脸完全显出来,在另三人或仲怔或悲伤或呆滞的时候,何淑兰却一反之前的痛不欲生,她伸出手指攀上屏幕,静静的清晰的说:“小哲,芳芳的照片都看到了吗?曦子一切都好!非常幸福!跟你的心愿一样!” 滕密对她放了心,又密切关注起苏明威。他一直端坐着,未有一丝一毫的移动,包括眼睛,也是,一眨不眨。“距离是多少?”他问那个小伙子。 “至少五十米。” 他未再说话。毫无征兆的,他突然起身,僵硬着向外走。滕密反应快,紧跟着追上去。走到门口,他又回了头,盯着屏幕,像是对自己,又像是对滕密,喃喃的说:“至死……他都不肯回到我们身边……” 离家越近,何淑兰的心情就越好,这一种好带着飞翔的感觉,仿佛跨跃了时空的沧海桑田,他让她又回到原点。 一开车门,她飞奔而出,直上小阁楼,搬下书柜里最高层的抽屉,轻轻的取出一个陈旧的信封。 “给我最亲爱最信任的小姨: 我盼望你能反复打开这封信,在你的有生之年,那样,我就找对了你。 我的生命即将终结,但我的心里却满是欢喜,死亡与我而言,是轮回中终结苦难开启完满的约会。 我知道,你必定会问原因,而这原因我也必须告诉你——我最美好的时光已经结束,剩下的不是生命,而是苟延残喘,我不想结一场无谓的婚,生一个无谓的孩子,开始无谓的争吵,持续无谓的相互折磨,慢慢的走向孤独的终老。
我知道你的故事,但我做不了你。你有深爱你的父母,而我只是分崩离析的曾经爱人间的孤儿。 原谅我的自私,将我的宿命中伤痛嫁接给你,可是,我真的只有你,小姨,我最亲爱的小姨,请帮助我,别让我在轮回的荒野里绝望飘浮。人说,心愿不了的鬼,永远只是不成型的魂魄,我不想,我想要一个完整的来生。小姨,请你一定要帮助我! 我的死亡将是一个意外,否则,mama会怨怪我感激爱恋的人。她永远也不会知道,我有生之年的温暖和快乐都是谁给的?但我并不责备。如果没有她给我生命,我如何又能遇见那个人?我很抱歉,当她白发苍苍,我早已灰飞烟灭,这源于我不够爱她,但提笔的此刻,我仍是想拥抱她一下,说声对不起。她生我、养我,是她此生最失败的投资,我为她遗憾。 小姨,我又想起曦子,其实每时每刻她都在我心中,只是此刻的她更令我觉得存在于世的荒谬。我不止毁了我的幸福,还付于她痛苦;她是我最感激最爱恋的人,我却给她如此不堪的回报。我常痛恨自己为什么没有在开始前就告诉她一切,那样,我们就不会开始,那样,所有的痛苦是我一人承担。但我引以为豪的是我没有欺骗她,尽管这诚实戳破我们彼此的心,可它能让我坦荡清明的咽下最后一口气。 有时我很羡慕方毅,在她心中,他永远是她的明月光,永远是她的朱砂痣;但大多时候,我还是喜欢做我自己。她爱过我!她看我的眼神,她给我的拥抱,还有她予以我的亲吻,是我心口永恒温暖的光。离开她的时时刻刻,如果没有这缕光的支撑,我一分钟也不能活下去。而今,我走上这条归途,是因为所有的剧情已经完备,除了你,谁也不会知道我的失踪是一场预谋。小姨,我需要你帮我隐瞒,让她以为我活着,并且,生活幸福。尽管我不再是她爱的人,但她还是不能承受我的失踪。她总是那样的美好而善良。她陪伴我六年,我所有的幸福都是她给的,而我从未为她做过什么,如果再让她为我的解脱而难过,那我真会是永恒的枯魂野鬼,永世不得超生。 我知道这有难度,但我已做好准备,加上你的过人智慧和练达世情,我们一定能成功。 我写好许多卡片,同一年里分不同的情形。第一封我已寄出,之后的请你根据情况,每年寄一张给杜雷。通过杜雷,让她知道我生活幸福。信封我已全部写好,地址都是同样的,我没有给杜雷任何联系方式,离开前我也明确跟他说过:忘记前尘、重新开始;这样,他只能被动的收信,主动权永远在我们手中。如他搬家,是自然的音讯中断,谁也不会起疑。 许多年后,十年或二十年,她可能会打听我的消息,小姨你只须告诉她,我已结婚生子、生活幸福,并暗示她我不想再和她联系,她自然明白,我愿和她作殊途路人,她不会再强求。我还录了两盘磁带,我能想到的所有的对话都在里面;我觉得这不会用上,但还是准备了,是我万分之一的不放心。 我们的往事我都跟你说过了。还有一件,我现在告诉你。我们曾讨论过未来孩子的名字,无论男女,大名都叫近一,我们都觉得最圆满的字是‘一’,没有它,万事万物都不成形,所以我们的孩子只要靠近‘一’就好了,留一点点缺,否则满招损。小名都叫‘fangfang’,男孩是方方,女孩是芳芳,叫着他(她)的名字,方毅还和我们在一起。 曦子应该会嫁给绍韩。如果中途有什么变故,请你帮助他。我跟他同窗三年,我了解他,他很干净,曦子嫁给他必会安全而幸福。原先我们害怕他的背景,后我调查了,他的父母亲在家族中很受尊敬,但对他非常迁就,他说一不二。他家家教很严,明媒正娶的太太地位很高,以他的个性,不可能三心二意,必会对曦子千依百顺;曦子嫁给他,我最放心。 已是凌晨,我有点饿了,我想起了秦姨——我最觉得无法面对的人。她视我如子,而那些日子,我吃完她做的好吃的晚饭,然后便出去做那些至今我一想起就觉得无地自容的事,我可以说当时我还不爱曦子,可是,我无法面对一个视我为子的母亲一样的长辈给我的信任。小姨,你知道吗?我向她坦白时,她仍是信任我,她以为我是帮曦子开脱,她甚至不相信她的女儿。我一直受她的恩情,然无从报答,我多么的希望我能成为她的儿子,等她苍老时,我能回报她的予饭之恩,只是我永远不会再有那样的幸福。所以,我的报答也只能依附于你,只要曦子岁月静好,那她必然也岁月静好。 我也想到了林叔,以前我一直怕他,他像是很不喜欢我。后来我渐渐明白,那只是一个宠爱女儿的父亲的忌妒,因为曦子对我太好。所以,一想起他我常常会笑,他反证了曦子给我的爱;如果我有一个芳芳,我一定比他还凶神恶煞,一定不愿意让任何一个男孩子进门。我无比的羡慕他,他有一个多么完美的人生。来生,我期盼就像他一样。 我又想到了一些细节。 杜雷的孩子应该出生了,如果你回去,记得带礼物。 卡片和信封记得用真空袋保存,时间再久也和新的一样。 那个辟邪,替我还给父亲。我一直喜欢那块玉,先戴过,后送它给曦子,她戴过,又还我,这许时日,我又挂在胸口,上面有她的气息,很温暖。但我不想戴着它走,今生我与他的相逢绝对是个错误,我们原本该是平行的线,却错误的纠缠了一个点,彼此憎恨彼此伤害,最终又归于平行。他还会有其他的子女,让他再传给他们,我此生已了,与他互不相欠。 此外,真的没什么了。 我又想起她的脸她的笑她的手还有她的唇。小姨,写第一个字时我有些伤感,然而到现在,我只觉满心畅快,此时,我真的懂了弘一法师的那句‘悲欣交集’,在我,亦是悲欣交集。‘天上一日,地上一年’,我只需等短短数十日,她便会归来。但你的恩情我只能铭记于心,这是我的无尽悲悯。 我真希望你能给姨父生个孩子,这样,在她生命的最后时刻,就有人能告诉她:‘不用怕,苏哲只钟爱你,他和方毅都在等你!’ 最后一句:亲爱的小姨,请帮助我,别让我在轮回的荒野里绝望飘浮,请赐予我完满的来生! 无比信任你又无比歉意你的苏哲” (终)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文,绝不写死一个人,包括再小的配。 真伤人呀! 时隔四年,我终于写完了…… 前后加起来,百万字,在佩服自己的同时,也佩服你们,都不容易! 近来一直给大家留言,一是赶着码,二是想回时网总是不好(可能有点牵强,但十分之八确实如此,我不说谎)。疑问我都记下了,会在《从最远到最近》里解答。 再次鞠躬,拥抱你们,祝愿所有人:华枝春满、岁月静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