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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姚玉荷中

    姚玉荷睁开眼睛的时候窗帘已透出亮光,刺得她眯了下眼,她睡觉一向把两层窗帘全部拉上,哪怕睡到中午也寸光不进。【】

    这是怎么了?

    她脑中一片混沌,仿佛失忆了,什么也想不起来。小小的她舒展了一下身体,忽觉得腰有些酸,就这一刹,她的记忆全部回来了。于是她腾的坐起来,四下乱看。

    万幸!那张脸还在!

    他睡得那样熟,即使她的大动作震得床垫直颤,他也未醒。她立时一动不敢动,只静静的看着他。看着看着,她的脸发起烫来,他半裹着被单,□□的皮肤伤痕累累,不是牙印就是指甲划痕,尤其他的嘴唇,破得肿起来,上面凝着黑红的血渍。

    她有些羞愧的低下头,发现她居然还穿上了睡衣。

    她拼命回想,怎么也想不起来他们是如何上楼的,她实在太累了,好像最后他还跟她说了什么,那时她竭力的集中心神去听,但她坚持不住,他的脸在她的视线里渐次的模糊,她一句话也没听清楚。想到这个,她追悔不已。

    估摸着时间,她觉得不早了,于是她轻轻下地,要去准备些吃食。

    她的大浴巾突兀的丢在梳妆台上,她过去拿起,却发现是半湿的,上面有擦拭的痕迹。她突然就滚下泪来,这是第一次,有人在事后帮她清洁身体……

    她匆匆下楼,她不敢再看他,她害怕控制不住自己,再扑过去拥抱他、亲吻他。

    绍检还未走下楼梯,就闻着煎培根、烤面包,还有牛奶的香气,引得他本想立即告辞的想法开始迟疑。

    姚玉荷扭头回望,看绍检犹疑不决的立在客厅里,她放下手里的水杯,将三明治和牛奶端到餐桌上,一边招呼他:“吃了再走。”她的口气亲切自然,像是一个长姐,毫无情人间的亲昵风情。

    绍检不自主的便走过来,食物的香味令他更觉饥肠漉漉,但在姚玉荷看来,他的吃相仍算是文雅。根据他的速度,她又将她的那份端过来放在桌上,“都是留给你的!”绍检没抬头,低低的说了声“谢谢”。

    他的头发湿着,下唇仍然肿,但上面的血渍没有了,她知道他洗了澡,目光顺着落到他的脖子上,那里的吻痕衣领没法子遮住,再往下,他的衬衫少了一个扭扣,以至于胸腹间开了一个口子。她便道:“你慢慢吃,我出去一下。”

    听她说“出去”,绍检一顿,随即将吃了一半的食物放下,往门口急走。姚玉荷忙也跟着去看,见他直奔铁栅外的那辆车去了,她遂回来继续做她的事。

    肖凌正倒在车里大吃肯德基的外卖,听见脚步渐近,赶忙探头出来。

    绍检知他在此守了一夜,大感歉意,忙问:“凌哥,你吃了吗?”其实之前他们叙过齿,肖凌比他还小着4岁,但因着救命之恩,他改不过口来。

    肖凌因称绍钥四哥,对他还真是不好论辈份,好在他生性豪爽,并不细究这些,所以只胡乱漫应。如今听他还惦着自己,颇感舒坦,但往他脸上一瞧,立时叫起来:“兄弟呀,你进盘丝洞啦?”说着憋不住又笑,“我的个天呐,你回去可得说清楚,可不是我没保护好你!”又感慨:“这里的女人怎么都这么厉害!”

    绍检有些难堪,心想就该这样走才好,但姚玉荷那里不说一声实在过不去,遂道:“你等我一会儿,我马上回来。”

    肖凌边笑边摇手:“不急不急!你随意随意!”

    绍检进来,无心再吃,但不见姚玉荷的身影,正焦急,听侧间有声音,随即看她拿了个盒子出来。他想开口告辞,但见她看着自己的目光沉静温和,一时又有些打顿。

    “把衬衫脱下来,我把扣子给你缝上。”姚玉荷打开盒子坐到椅子上,“站着干什么?快点!你再去吃东西,等你吃完我就好了。”

    绍检很饿,但他吃不下去。这个局面不是他想像中的那个局面,他什么对策也施展不起来。醒来的时候他就后悔了,他甚至开始怀疑,这就是绍钥设的一个局,把他直接从林曦面前踢走,他甚至猜测,他四叔会不会把林曦带过来捉jian。洗澡的时候,他就想好了对策,当然,他的对策将应姚心洁的表现而随时调整。

    可是,姚玉洁没有给他施展对策的机会,她就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照顾他吃照顾他喝,还给他缝扣子,他看着客厅里的那个身影,她的手穿针引线,一起一落。他记得这个动作,他的mama也做过,新买来的衣服,扣子总是不结实,她总是要每个都先缝一下再给他洗再给他穿。

    姚玉荷拿着衬衫进餐厅,看绍检非但没吃她的那份,连他自己原先的也没吃完。她只作不见,将衬衫递给他,“好了,穿上吧。”

    绍检穿好,见她将那份新的三明治装进纸袋,牛奶另倒进一个有盖子的玻璃杯,最后都套进一个小拎袋里,“带着路上吃吧。”她把拎袋递进他的手里,滕出手的空儿,她看了看他的脸,然后慢慢的向上伸手。绍检下意识的后退了半步,她的手便有点落空,但她只迟疑了一下,还是把手够到了他的肩上,悬空着轻轻的理了理他的衣领。她的手未再做停留,也未再做其他动作,收回来,她直接往门口走。

    “我不送你了,去吧。”

    绍检看她拢了拢身上的衣服。她仍穿着他昨晚给她穿上的那件黑丝绸的睡裙,深“v”的领子,颇长,齐到脚踝,因此,她的如雪肌肤只露了一头一脚出来。绍检心里漫过一股留恋,但他知道如果他将这种留恋表现出来,那他就真走不了了。于是,他略一低头,没说一句话,转身而出。

    姚玉荷一直看着,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车里,直到车子绝尘而去,她知道他未尝没有一点留恋,但他的毫不回头、毫不注目还是刺到了她的心。

    姚玉荷默默的回到琴案旁,扶着弦,先是悲上心头,但转瞬又微笑起来。

    她终是又能看见他,她终是还能再看见他。

    绍检原想暂不回去,后想那些欢爱痕迹一时半会儿根本消不掉,自己总不能真等它们销声匿迹了再回去,所以干脆直接回家。

    绍钥早被肖凌打过预防针了,然而真看到绍检的模样还是吃了一惊,不觉心里暗骂姚玉荷:有这么饥渴的嘛?整个儿一母考虎!

    他装作不甚在意的皱皱了眉:“怎么搞成这个样子?”又叹:“本来还想叫林曦过来看电影呢,这下泡汤了,可惜我好容易找到的碟片。”

    绍检闻言倒大出乎意料,不为他不责备他在外留宿,而是他要帮他回避林曦。他原来所想竟是小人之心了,他并没有设局给他,连带着他想起姚心洁,心里倒有种闷闷的痛。

    一连三天,姚玉荷那边都没动静,而绍检也是老老实实的待在家里,绍钥有点沉不住气,想想也得给姚玉荷透点底,于是打电话约她出来。

    姚玉荷仍是穿旗袍,烟灰的,右下角隐着一朵银色的荷花骨朵。绍钥上下看看,不得不承认,她现在真有点铱凡当年的气质,再看她脸上淡淡的,想着得引她破颜才好说话,于是揄弄着说:“我知道你厉害,但好歹也收着点吧,那是我侄子!你看你把他弄的,现在身上还青着呢!”

    姚玉荷早料到他嘴里不会积德,cao练好几遍了,但真听他说出来了,还是有些赫然。她回不出话,只得将眼睛望向别处。绍钥久不听她反击,再瞄一眼,见她脸上竟发了红,心下暗叹,也不想再逼着不放了。

    姚玉荷听绍钥扯林曦绍韩,听了两句便摇头,“不要跟我说这个,我猜得□□不离十了。你跟我说说绍检家的事,还有,他和绍韩怎么结的仇。”

    看绍钥颇为踌躇的样子,她又道:“你知道,我肯定是希望绍检好的。他如果跟绍韩做对,肯定不会有好果子吃,我当然想帮着你把他和绍韩之间的怨气化掉,否则,他不会放手林曦。你当他好玩,换个别人的脸给自己?下了这么大的本钱,你叫他说撤就撤?怎么可能?”

    绍钥一听,大感这女人心思缜密,抓问题一抓就在要害上,当真不可小瞧。再想,日后绍检肯定还会再去招惹她,酒酣耳热之际,顾不得许多,这些所谓的深仇大恨未必不会露给她,与其让他说,还不如他来说,好歹也是先主为主。

    “我父亲这辈,兄弟三个,他们一共有十个儿子。‘太阳升东方,峥嵘岁月红’,其中‘太阳升’和‘红’,是我大伯的儿子,我父亲是‘东方’和‘岁月’,‘峥嵘’是我三叔的。前5个都不在了。‘太阳升’都是我大伯和第一个太太的孩子,绍检的父亲就是绍升,他是独子。‘红’就是绍韩,他是我大伯第二个太太的孩子,我伯母,我说的是绍韩的妈,当年她家很强,我大伯依靠他们家渡了难关,也可以这么说,如果没有他们的援手,我们绍家当时就完了。我大伯为了娶她,和原来的太太离了婚,孩子也跟着到了乡下,没多久大堂哥就淹死了,之前为着父亲再娶的事,他跑到邺家闹过,这一出事,很多人就怀疑是我伯母做的。我伯母嫁过来好几年,一直没生孩子,不知道是大伯想的,还是她想的,反正他们又把第一个太太和两个儿子都接了回来,一时也过得相安无事。但后来我伯母生了绍韩,而绍韩跟第一个太太特别亲,好几岁了,只喜欢跟第一个太太在一起,不怎么搭理我伯母。我伯母生气,便要第一个太太回乡下去,那时两个堂哥都大了,都在军队里,跟我大伯闹得很凶。后来他们调了部队,没多久却都出了意外。绍检的父母感情很好,他妈一直未改嫁,在绍检15岁那年病逝了。绍检一直觉得他父母是被我伯母害死的,他要报仇。我伯母一生的弱点就在绍韩身上,所以他就处处跟绍韩做对。绍韩你有数吧,凭绍检的资质,根本不是对手,结果他碰到了林曦。”

    “好了,后面的我不用说了。”绍钥喝了一口咖啡,想结束这个令他很不愉快的叙述。

    姚玉荷的手指在桌子上漫无目的的划圈,片刻,她问:“你伯母是独女吗?”

    “不,她有5个哥哥。”

    “你们家当时是什么难关?”

    绍钥本不想回答,后看她绝不罢休的神情,想想反正已经说了那么多了,再多点也无妨,遂回:“1957年,□□运动,你知道吗?”

    姚玉荷略一点头,转了另一个问题:“你大伯长得很帅吗?”

    绍钥纳闷,想想还不好回答,只含糊着说:“我大伯很有气势。”

    姚玉荷瞅他一眼,轻轻一笑,自去喝她的咖啡。

    绍钥等着,再也不听她问话了,他倒忍不住问:“你问完了?”

    “你那两个哥哥又是怎么回事?”

    绍钥听她又绕到他身上了,一则是他主动询问的,再则那两个哥哥一直他们家的骄傲,遂立时回:“他们1953年牺牲在朝鲜,19岁,他们是孪生兄弟!”

    姚玉荷不想是这个回答,再看他面容肃整,有些后悔之前的语调,忙放沉了声音说:“真可惜!你们岁数差得挺大的。”

    “我母亲是我父亲的第二个太太。我前一个mama在两个哥哥牺牲不久就故去了。”

    姚玉荷心想:还真不能再问了,他家的事真是多。就看绍钥双手一伸,比了个“十”,又比个“一”,“我告诉你,我光侄子就11个,最小的19,最大的只比我小几岁,几乎每个人身后都有一个家族。你要这么好奇下去,我10天也说不完。”

    “那,绍钥,你觉得你伯母是凶手吗?”

    绍钥听她问得直接,沉吟着没立时回话。

    姚玉荷双手放到桌上,交叉着撑在一起,“我觉得她不是!”

    绍钥闻言吃惊,他不动声色的盯着她的眼睛,“说说看!”

    “第一,你伯母一定很爱你大伯。否则,我怎么也无法想,一个出身很好的的姑娘,要嫁给一个不入赘、身份没有她高、又面临厄运、结过婚,还有3个孩子、而且长得又不帅的男人。”

    “第二,你伯母没有退路。她嫁给你大伯,她家里不可能同意,且不谈你大伯的条件,那还是小事。大事是两家一联姻,如果她家化解不了你大伯的厄运,肯定会被你们家一起拖下去。她家父母兄弟凭什么担这个风险?既然你伯母嫁了你大伯,那她跟娘家一定闹过,甚至绝裂,她要再把你大伯给得罪了,那她怎么过?”

    “第三,你说你伯母和你大伯第一个太太,还有孩子们同住过一段时间,大家相安无事,可见,这两个太太彼此还是都挺有担待的。至于最后矛盾的原因,在于绍韩亲近第一个太太,你伯母是想抢回绍韩,如果她去害第一个太太的儿子,不是矛盾吗?不是反而更引得第一个太太不放绍韩嘛。”

    “绍钥,我说得对吗?”

    绍钥暗暗惊心,这个姚玉荷与当年的那个已不可同日而语,他想到那晚的那个极通历史百家的老师,直觉得“活到老学到老”真是至理名言。

    姚玉荷看不出绍钥的心思,他的脸很周正,不见喜怒,亦不辩是非。她有点拿不准,于是笑:“还有第四点,你的态度。你在表述里偏向于你伯母。能让四先生如此对待的人,我相信一定不是大jian大恶之人。”

    绍钥呵呵一笑:“怎么又拍起我的马腿了?”

    “绍钥,我要帮助绍检!”

    绍钥点头:“姚玉荷,我也决不食言!”

    “不,绍钥,我不会嫁给绍检的。”

    绍钥微一挑眉,没等他问出“怎么说”,姚玉荷已经竖起一根手指:

    “第一,绍检父母双亡,在你们家算是失怙,他需要一个强大的妻家支撑他。”

    “第二,我的身份与他不般配。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任何假的都成不了真,我不愿演场戏欺骗自己。”

    “第三,说的俗点,‘远香近臭’,我就远远的在这儿,他想我了自然会过来,比绑在一起最后又腻了强。”

    “第四,我自由惯了,受不了你们家拘束。”

    绍钥一眨不眨的看着她,判断她说的确是真话,他心里闪过一丝敬佩,随即是如释重负。以她的过往和心机,当然是做绍检的红颜知己最好。于是,他举起杯子,很尊重的神情和口气:“谢谢你,姚玉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