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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向别人的时候,自己会痛吗

    路万财、随欣准备和杰子去派出所,安善若也要一同前往,可随欣犹豫了起来。

    江柔不会像路万财一样,为她保守“随欣”这个秘密的,说不定第一句话江柔就能让她露馅儿。她不能冒这个险,而且以江柔的个性也一定不希望自己的事情被这么多不相干的人知道。

    于是她用这个理由,提出让安善若和孟斌先回去,安善若有些不放心,他拿不准随欣能不能处理这么复杂的情况,也担心她会不会被卷入不好的事情中。

    可看着她坚决的样子,安善若没有再坚持,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轻声道:“别逞强,遇到难题,第一时间打电话给我。”

    随欣看着他点点头,她想起以前在小城每周做咨询的时候,安善若也说过这样的话,遇到难题不要硬撑,记着你还有心理医生可以支撑。她想,那个时候,安善若对她更多的是一种职业使然吧。

    那么现在呢,他真的已经成了自己的朋友了吧,一个可以信任的朋友。

    派出所这种地方,除了更名、换身份证、办户籍之外,还真没怎么来过。

    杰子进去打听了,路万财和随欣在门口旮旯角等着,两人不约而同拿出烟来,都不觉一愣。

    路万财皱眉道:“你什么时候染上这个的?”

    随欣暼他一眼,不满道:“什么叫染上这个,说得跟吸那啥似的。没什么,烦的时候抽两根而已。你呢,大学时你还不吸烟呢?”

    路万财没理她,先递给她一根,顺便帮她点上,而后自己点着深深吸了一口。

    这时天已快亮,两个人都折腾了一宿,已经很是疲惫了,还好有烟提提神儿。

    随欣兀的开口:“我要知道事情的经过。”说完面无表情地看向路万财。

    路万财自知躲不过去,弹了弹烟灰,望着派出所的大门叹了口气,自嘲地笑了笑,随后脸色逐渐凝重:“我以为我能阻止一些事情,可今天从我知道江柔要实施ZS,到开车来上海的这一路,我才发现,原来我真的还是什么也做不了……”

    随欣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了挫败,没有再催他,静静地站在旁边等。

    周围沉寂无声,路万财低沉的声音徐徐响起。

    原来,早在一年以前路万财就密切关注上了江柔的动态。这源于一个很偶然的机会,冥冥注定般的。

    那时路万财还在小城开机器人编程培训班,赚了钱就跑出去旅游,日子过得潇洒惬意。

    这天他接到大学同宿舍哥们儿的结婚通知,这种活动他是从不缺席的,独自开着车就到了上海YP区。

    赶来参加婚礼的大学同学不多,大多要么是上海本地的,要么是毕业后留在上海工作的,只有路万财是从外地过来的。

    上海办婚宴一般都是在晚上办主宴,这是一直以来流传下来的习俗。

    晚上六点零八分婚宴准时进行,热闹、温馨、幸福……

    新郎的大学同学们坐一桌,正好趁着这个机会,几年不见的同学们叙叙旧。不觉就喝到了婚宴的最后,一桌的同学都没尽兴,几个人又找了个地儿来了第二场。

    新郎为来的同学们准备了酒店,一行人喝到半宿回了住处,酒量不好的直接进屋就睡了。

    像路万财这种酒量如江海的,拉起几个同学又边喝茶边聊起天来。

    大家聊着如今各自的工作和生活,其中一个叫刘佳成的,大学毕业之后考研,后来通过人才引进入职到报社社会新闻部当记者,从此做起了沪漂一族。用他自己的话讲就是,工作辛苦、加班没点儿、环境差。

    不过他最近接了一个相对较轻松的活儿,卧底“约S群”。这是近年来形成的一个特殊群体,一些存在心理问题、经历过负面情绪体验的人,通过社交媒体等网络渠道,彼此交流、互助,群里的人通常会采取一些较为极端的行为,最终以解决自己的心理困境为目的而存在的一种畸形现象。

    同学们一听都很好奇,怂恿着刘佳成快点儿说说内幕。

    刘佳成喝了不少酒,也来了兴致,掏出手机来,给他们看自己加入的几个“约S群”,侃侃而谈道:“你们看,从这些群聊的聊天内容上看,里面充斥着大量极端字眼,甚至还有人在群里提供ZS攻略,满满的负能量呀,”说着看向众人,“别说有心理创伤的人了,就我这么好好的一个人,在这些群里待的时间长了,天天受着负面情绪的感染,都要抑郁了。”

    路万财他们几个凑过去挨个翻着看这些群,确实字里行间弥漫着负能量。一个同学开口道:“我说佳成,你这工作也太刺激了。”

    刘佳成苦笑道:“还刺激,是我天天受刺激才对,欸你们看,”他边翻边指给他们看,“这些群,有青少年的,他们的情绪控制能力和自我保护能力相对弱一些,更容易产生心理困扰,他们情绪上的问题很多,我们已经配合当地的教育部门、社会福利等部门成功劝阻过好几个孩子了。”说到这里,他还是很有成就感的,觉得在他身上,记者这个职业的社会责任感还是得到了体现的。

    接着他又翻着几个群:“这个群里大多是外来务工人员,他们背井离乡,相对接受教育程度比较低,他们大多遇到的是他们认为的现实中没有办法解决的问题,比如家人重病、欠债、受骗等等。他们会在群里招呼着老乡,一起实施极端的自残行为……”

    这时有人打断他问道:“你们说,是不是经济收入低的ZS率越高呢?”

    他这个问题引得其他几个同学议论纷纷,有的说:“跟经济收入低有没有关系,这还真是不好说。但我记得韩国好像是出过一个ZS原因的统计,心理问题和经济问题确实是首因,它是高负债社会,债务危机很严重的。”

    “有钱人ZS的也很多呀,尤其是那些融资失败、崩盘而破产的,心理落差太大接受不了的……”

    ……

    路万财对这些不是很感兴趣,但见同学们议论的挺激烈,也跟着附和了几句。

    刘佳成接过话头说:“富人也有群,只不过更隐蔽,你们看这个群,圈子里大多数是上海的中产阶级……”

    几个人更感兴趣了,纷纷看过来,路万财也好奇地伸脖去看。

    这个群名叫“花落人断肠”,群名听起来就有一股怨妇的味道,群里成员不像刘佳成刚才展示的其他几个群几百个人那样多,这个群里只有五十多个人。

    这时群里几个人正在吐槽着自己的老公,有说自己老公只知道往家里拿钱,一两个月都见不到一次的;还有的说自己老公就是个伪君子,在外人面前表现的特别爱老婆、顾家,其实外遇、嫖娼,什么缺德事儿都干了……

    正当这些人喋喋不休地如祥林嫂般的控诉时,群里有人说道,确实活着没什么意思,所以她想找到一种不那么痛苦的方法“重启”。

    重启!!

    路万财瞳孔一震,有些不敢置信地愣怔在原地。

    回忆涌来,那是许久许久之前的一个夏日午后,小城初三的毕业生们在中考结束之后的暑假里,返校参加闭学仪式。

    有人欢喜有人忧,有考上重点高中的,有上了普通高中的,当然还有上了中专技校的,学子们从此刻进行了人生中的第一次分流。

    少年路万财正和关系好的同学们合影留念,一转身看到角落里坐着的江柔,她面无表情默不作声,好像这里的热闹与她无关似的,浑身上下笼罩着一股沉闷的气息。

    路万财静静地望着她,突然一股邪劲儿上来,这是他后来对自己的评价,可能是临近毕业,知道以后也许再无交集了吧。他径直走到江柔面前,正在沉默的江柔可能是没想到有人会靠近,戒备地抬起头来,不解地看着这个三年来没怎么跟她说过话、却好像总是出现在她附近的男生。

    “有没有想过,将来要过怎样的人生?”路万财开口道。

    江柔从最初的不解到一瞬间的惊醒,再到后来的恼羞成怒不过短短几秒钟的时间,就又把利壳穿在了身上。她像听到了多么好笑的话似的嗤笑道:“不好意思啊优等生,你的话太深奥,我这个差生听不懂……”

    “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路万财打断了她,忽而无比认真地说,“无论以后遇到什么,请你务必,一而再、再而三,千万次,毫不犹豫地救助自己于这世上的水火之间,好吗。”

    路万财说完,竟不敢去看她的眼睛,头也不回地就往外走,突然他听到身后传来一个微弱的声音:“你说……”

    他不由住了脚步,没有回头,片时,身后江柔的声音再度响起:“这世上有没有一种,让人生重启的方法,不那么痛苦的重启的方法……”

    此刻的她周身没有一丝尖酸与狠厉,路万财觉得好似一股悲伤渗进了她的骨髓。

    这一刻,路万财觉得他好像从未真正的了解过那个浑身是刺的女孩儿,他很想知道,刺在扎向别人的同时,她自己会不会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