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崖下奇妙
其实这样真的挺好,人死了便没有痛苦,便没有仇恨,就这样和他一起死,她的仇也报了,也得了解脱,只希望下一次投身不要是帝王家。∑, 他们身体极速下坠,耳边是阵阵风声,她闭着眼,张开双手,让自己的身体和大地来一次亲密接触。本来她是有机会可以活命的,或者山崖上可以抓到点什么,只要她想,以这一身的修为未必会死。 但是她不想活了,她活够了,也活累了,如果楚淮南活着,报仇还是她活着的理由,可是他死了呢?他死了,她还剩下什么? 和他一起死,很好,真的很好。 风吹着,脸上泪水飞出,落在楚淮南的脸上。 两人离得很近,他能感觉到她的哀伤,那点点飞落的泪珠让他莫名的心痛。 “你哭了,为什么?”他低喃问着,可是没有人回答,已经来不及回答了,他们的身子重重落下,掉进一堆软软的东西里。 不是土地,不是岩石,而是…… 事情没有想象的那么美妙,他们没有殒命,而是掉进一堆烂泥里,泥土冲进嘴里,浓重的酸臭味儿让人闻之作呕。 楚韵拼命挣扎着,她很怕黑暗的地方,尤其双眼被泥包裹着,那种无助之感,让她觉得比死更可怕。 突然一只手臂伸过来,拖住他的腰,把她抛了上去,她身子又飞上天,飞了十几丈高。然后重重落在地上。很疼,骨头差点摔断了,似乎比从悬崖跳下来那一刻摔的厉害。 那是楚淮南,是他在着地的那一刻把她抛起,而他已经逐渐陷了下去,身子、肩膀、头,半个脑袋,然后最终再不得见。此时她方察觉到,那里竟是沼泽,会把人陷进去的沼泽。他们跳下来冲力太大。一旦陷进去,便再也出不来。 该感谢他吗?若不是他拼尽最后一点力气,现在她已经和他一般沉寂在黑暗中了。 “楚淮南——楚淮南——”她惊叫着,不敢相信他会是这么死的。不是被她杀死。而是死在烂泥之中。 泥中冒起一个个水泡。似乎有一个闷闷的声音传出来,“你不要哭,我不会死。只是暂时困在里面,待我调息之后就能出来了。” “谁哭了。”她嘟囔一声,伸手去抹脸上的泪,却抹了满脸泥在上面。 那泥土又腥又臭,瞬间一股东西从胃里涌上来,实在忍不住抱着肚子吐了几口,今天吐的太多,这会儿吐出来的只是酸水了。 抬眼往四周看,借着月光皎洁的月光,山崖下一览无余,在看清眼前之物时,霎时吓出一身冷汗,在那片淤泥中他们不是第一批客人,还有不少早来的,现在已经一堆森森白骨,一个个头盖骨,大腿骨滚在泥中。 看来这里平日就是个弃尸之地,有人死了便从悬崖扔下来,还有些是妖魔吃干净rou,把骨头扔下来。不全是人骨,还有兽骨,养这么多妖魔,也不可能全拿人喂,就是全齐都的人加起来也不够他们吃的吧。 饶是她也见过些世面,也不禁吓得倒吸口凉气,这已是她此生见过的最恐怖的事了。身体疲软,力气不济,这会儿想走也走不了,便干脆盘腿坐在地上开始调息。 不知过了多久,真气在身体里运行了数个小周天,再睁开眼时,已是通体清爽,精神抖擞。这一次虽是擅用解禁术伤了元气,但也因为这样,似乎修为又精进一步。她以为破了禁锢术,至少需要几天才能恢复,但似乎几个时辰就好了。 此时天光已大亮,照在山底下的阳光虽不算太多,却已足够把这里四处都照的清清楚楚。 楚韵站起来看着周围环境,考虑一下怎么出去,刚一抬头,忽然一个黑乎乎的东西出现在她的视线,那是一个不知道是什么的怪物,浑身上下都是泥,没有眼睛,没有鼻子,只有一张嘴在跟她说话,露出白白的牙齿,“你醒了?” 她尖叫,“啊——”双手猛的向前,对着他凑过来的脸推了过去,触手软软滑滑,低头一瞧,却是沾了满手的泥。 她微微一怔,再看那东西,一张泥脸之后,似乎是人的皮rou。 楚淮南从地上爬起来,轻轻一叹,“楚画师,你这是怎么了?” 楚韵微有些尴尬,本来这地方就挺恐怖的,他再这么出现不吓死人都难。 “啊,你没事了,这是从泥里出来了吗?” 楚淮南抖抖手,满满的泥让他觉得浑身不适,他轻哼一声,“是啊,这泥中大约汇聚了许多草药,竟然有疗伤的功效,不过几个时辰伤势便好了五六成了。” 楚韵“哦”了一声,怨不得她调息调的这么快,原来是拜了药泥所致。 楚淮南道:“此地阴气太重,常年集尸,待得久了怕对身体有损,这药泥虽有药效,但沾多了尸气,泡的时间长了人容易疯癫,你我既无大碍,还是早点离开吧。” 楚韵点点头,这破地方她也不想多待。 两人寻出路,到前面找了个水洼,洗了洗脸。若是可能真想洗个澡的,但这水质也不够清澈,上面还飘着许多落叶,想想嫌脏,也只能作罢了。 楚淮南撩着水洗去身上的泥污,看着她坐在水边的背影,忽然心中一动,“我有句话想问你。” “什么?” “那时候你为什么要回来?” 楚韵淡淡一笑,“好歹是条人命,总不能丢下你不管吧?” 楚淮南只觉自己心好像被什么重重撞了一下,多少年前,那个人似乎也说过这样的话,“好歹是条生命,总不能不管吧?” 那个善良的她,那个纯真的她,那个会为死了一只金鱼就哭半天的她,对生命是如此的尊崇,若是那时她在,会选择救他,还是在他身上补一刀呢? 楚韵回头望他,他沉静优雅端坐的姿态,仿佛以一种天荒地老的姿势,暗示他所不能言明的一切情绪,一切似乎都变的不再重要,仿佛天地之间只有他一人而已……这种感觉太熟悉,也太让人心伤。 她忽然别开脸,低声道:“咱们走吧。” 他站起来,声音清冷似冰泉,“我从不欠人恩情的,今日你救我,想要什么报答?” 这话让人听得格外不舒服,高傲如她,也不想要什么报答,尤其是他的报答。 冷冷开口,“不需要。” “只要你所想,天下不管什么,我都替你做到。” 包括你自己的命吗?楚韵暗嗤,嘴上却道:“你若愿意帮忙,那就给我找到一种草,我听说把这种草的汁液混在颜料里作画,可以让画活起来。” “那是幻灵草,我知道什么地方有,你给我三天时间,三天之后,你到我的山庄来取。” “那就多谢了。” “不必,这是我欠你的。” 他欠她的又何止这些?心里酸酸涩涩的,很不是滋味儿,偏过头去不想再看他。 两人循着山道往前走,不知为什么她并不想御剑飞剑,他也不想,两人就这么默默的爬着山,就好像两个凡人一样。 走了一阵,忽然天上飞落一朵红云,离得近了才看清那不是红云,而是一个人,那一身红衣在朝阳下分外显眼。 颜煞从天上飞落下来,紧走几次抓起她的手,低低地声音道:“楚楚,我来晚了。”看着她无碍,一颗吊起的心才觉放下。 “不晚。”她微笑,只要她死不了,就不算晚。 他痴痴望着她,一双眼中饱含着情意,在他眼里似乎只看见她,根本容不下其他的人。 “跟我走吧。” “好。”她微微点头。 两人一同飞上了天,一路飞远了,谁都没有回头,没跟楚淮南打招呼,甚至连看都没看他一眼。 楚淮南忽觉心里酸酸的,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就好像心爱之物被人抢走了,而他却无力抢回来。 他自是认识颜煞的,他们本就是亲兄弟,可是与朝中所有人不同,别人虽不喜他,看见他至少还会顾些颜面,也只有他,从来都是无视他,就好像他根本不存在。不会冷,不会,完全的无视。 趴在颜煞背上,楚韵觉得自己好像没骨头一样,只想依偎着他,把全部体重都交在他身上。她本来可以自己飞的,但刚到了天上,便顺势靠着他,一动也不想动了。 他问她,“可要我背你吗?” 她立刻点头如捣蒜。 今日这一夜好像比几百个日夜都长,长的她都怕了。她从没有像这一刻这么无助,这么什么都不想去想,只想依靠一个人,而靠着他的感觉,真的很好很好。 挽着他一绺头发在手指上绕着,他的发质很好,也不知怎么养的,乌黑油亮,比女人的头发还好看。 她捻起一撮,在手指上绕着,轻声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一提这话,颜煞的气就不打一处来,他昨晚如约去宅中见她,却没见到她的人,等到半夜也没见他回来。记得好像她说要去找仙微的,可到了土地庙,仙微说根本没看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