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三章 终于赶到了吗？
似乎察觉到林格的心情有些沉重，原本落在后面的圣夏莉雅不动声色地往前走了一步，在众人看不到的地方悄悄伸出手，戳了戳年轻人的后背，用这种方式告诉他：你并不是孤军奋战，如果有必要的话，我也会和你一起面对的。 虽然或许是错觉，但她隐约听见林格轻舒了一口气，神色眉宇之间散发出来的气息也没有那么严肃了。是因为自己的安慰让他感觉安心了吗？脑海中浮现出这样的念头后，虽然知道场合不太合适，但牧羊少女的嘴角还是忍不住往上勾勒了一下，翘起一抹浅浅的、若非仔细观察绝对看不清楚的弧度。 显然，她的心情也轻松了不少。林格并没有安慰她，但只要林格自己能够安心下来，那么其他人也会感到安心的，因为他就是具备这种能力。如果不信的话，就回头看一下其他的同伴吧，她们都知道现在的局势很危急，但没有一个人流露出担忧或焦虑的表情，这种底气不仅来自爱丽丝手中的游戏机与卡带，不仅来自她们过去冒险中所经历的种种困境，更来自于此刻站在众人最前方、始终笔直不动的他的背影。 “这真是让我感到十分荣幸。”年轻人仿佛没有意识到自己正在与这个国家的女王陛下对峙，语气依旧显得如此冷静：“没想到像我们这样的无名小卒，竟能引起陛下与那位领袖阁下的关注。” “无名小卒可算不上。” 女王微微一笑：“即便撇开诸位在萨莉亚原野上阻止构想神明大肆破坏、拯救了风之城亚维翁的丰功伟绩不谈，光是创世女神教遗留在西大陆的最后一位牧师这个身份，便足以令我们另眼相待了。何况，我可不认为区区的无名小卒，竟能在蒂梅丝大人的手中逃脱，说实话，这个消息甚至比格洛丽亚带着她的恋人混入了教授的晚会这件事更令我惊讶。” 说到最后，她深深地看了银眼的女伯爵一眼，然后便被女伯爵身后的小蝙蝠恶狠狠地瞪了回去。 女王温和地朝她笑了笑，并不在意这冒犯的举止。或许是人多眼杂的缘故，她只叫破了林格的身份，对于包括蕾蒂西亚在内的少女王权们却没有一句话提及。林格可不觉得那位神秘的领袖是针对自己而来的，显然少女王权才是她的目标。 奈薇儿按着孙女的小脑袋，将她推到了萝乐娜的身边，交给海栖公主照看着，自己则抬头对上了女王的目光，神色间不闪不避。如果说林格的淡然是因为他本性如此，别说面对女王，哪怕面对那位传说中创造了世界的女神冕下，估计也是同样的态度，则女伯爵的底气来自于她过去的身份。墨托许帝国在鼎盛时期，版图与国力都远远胜于同时代的大布列塔王国，而身为墨托许的立国者之一，圣君尼奥的亲密战友，瓦伦希尔德家族的千年家长，奈薇儿显然拥有充分的资格与这位女王陛下平等交流。 “蒂梅丝？”她略一挑眉，饶有兴致地问道：“是那位魔女的名字咯？” “是的。” 女王陛下微微颔首：“在七位魔女中，蒂梅丝大人的终焉之力虽说不是最强大的，但绝对是最危险的，能够从她的手中逃脱，正是足以自傲的资本，不愧是银眼的女伯爵阁下。” 然而实际上是靠对方手软才逃掉的，而且直到现在奈薇儿都没想明白，为何那时候，名为蒂梅丝的终焉魔女会突然收回自己的力量呢？总不能是被蕾蒂西亚的突然袭击给吓到了吧？或者察觉到了蕾蒂西亚的王权身份，不忍心姐妹相杀，才放了她们一马？ 不管怎么说，和自己的乖孙女脱不了干系就是了。 奈薇儿隐晦地瞥了蕾蒂西亚一眼，正气鼓鼓地盯着女王看的小蝙蝠顿时仰起头，朝她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令女伯爵有些无语：明明有些时候很敏锐，有些时候就傻乎乎的，也不知道像谁。 “女王陛下也只是哲人吗？”奥薇拉躲在人群中，嘀嘀咕咕道：“我还以为像您这样的身份，至少也得是个魔女什么的。啊、当然，我不是说您很像魔女啦，只是、只是打个比方而已！” 女王陛下的听力很好，目光一下子锁定在人群中说小话的奥薇拉身上，把后者吓了一跳，忙支支吾吾地为自己辩解。但女王既然连蕾蒂西亚直接正面的冒犯都不在乎，又怎会在乎一位柔弱少女的无心之言呢？便耐人寻味地解释道：“魔女可不是谁都能当的，资格很重要。何况，我虽然加入了魔女结社，但只是代表王国与结社达成了部分合作关系而已，对于结社真正的核心事务，并不会出手干预，因此，哲人的身份对我来说才是刚刚好的。怎么，格洛丽亚没有和你们提到过吗？” 于是大家就都看向三王女殿下，她依旧悠然自得的模样，目光游移不定，假装四处看风景，仿佛这座被魔导装甲车、飞空艇与构装机兵团团包围的大桥上真有什么好看的一样。 连泰威尔河沿岸的夜色都被水上的蒸汽艇与笼罩整片水域的魔导立场封锁了呢。 “看来她也有许多不知道的地方嘛。”女王陛下的话语不无深意。 格洛丽亚这才收回视线，故作可怜兮兮地说道：“没办法，毕竟我只是个不谙世事、不问政事、也从不干涉王族事务的三王女罢了。” “原来你还记得这个身份。”女王微微摇头：“我并没有指望你承担起身为王族的责任，以你的……个性来说这并不现实，但至少安分守己一点，不要给我们添太多麻烦。你以为有过一次先例后，我们还会任你如此胡作非为么？” 格洛丽亚抿了抿嘴，没有再说什么。 众人知道，所谓的先例，应该就是指格洛丽亚混入魔女结社内部、刺探了许多机密情报的那件事。但既然魔女结社已经查明犯人是谁，为何没有给予惩戒呢？就算结社方面会顾忌格洛丽亚的王女身份，由女王陛下来管教她不是名正言顺？如果他们事发之后及时反应过来，恐怕就不会给格洛丽亚第二次机会，以至于闹出了今天这件事吧？ 无论是魔女结社、女王陛下还是格洛丽亚，都神秘兮兮的，像是藏在了nongnong的迷雾之后，让人看不清楚事情的真相。但以爱丽丝的性格，既然看不清，索性就不去看了，相比之下，她有更好奇的地方：“你们都问完了，现在该轮到我了吧？女王陛下，你刚才提到的拉帝斯特号是什么东西？莫非是——” 她眼睛闪闪发亮，做贼似的左右张望了一下，然后压低了声音：“构装机甲？” 虽然此时站在敌人的立场上，但出于礼貌，其他人和女王陛下交谈时，用的称呼都是您，只有爱丽丝比较特殊，用的还是你，口吻和平时没什么区别，谁都说不清这究竟是她有意为之，还是平日里就这么神经大条，但或许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其中的差距吧。 “不错。” 女王陛下似乎一点也不介意向这群人透露结社的情报，直接点头承认了：“苍天龙巢—拉帝斯特号，它与你们曾见过的大地魔女—绯夜门忒号属于同一批次生产的机体，目前正作为结社的大型移动据点使用。那上面环境优美，视野开阔，最重要的是有许多优秀的人才，像今天出现在你们面前的，翼装机动部队的指挥官信，机兵部队的指挥官叶莲娜，或是守夜人的指挥官爱德华，都曾在拉帝斯特号上进修过。林格先生，您的那位朋友朗宁·拉维尔也是，据说他因为最近的优异表现，有望提前授予哲人称号，你对此感到高兴吗？” 她看向年轻人，后者微微皱眉，却并不回答这个问题，只是否认道：“朗宁先生确实是一个优秀的人，但他并不是我的朋友。” 女王对这个回答不出意料：“那么我想，罗谢尔同样不是你的朋友咯？” 林格没回答，但沉默本身就是一种回答。 女王将他的反应看在眼中，不禁想起了领袖对他的评价，只觉得他果然是一个很有趣的年轻人，尽管大多数时候都显得很冷静，很现实，似乎是个实用主义者，但本质上，或许他才是这群人中最天真的一个也说不定呢？ 不过她并没有将这种想法表露于言语或神色之中，只是微微一笑：“总而言之，拉帝斯特号是个好地方，有一种迥异于当下的时代风格。我很期待各位前往做客的那一日，相信你们很快就会喜欢上它的。” 这是已经笃定林格一行人插翅难飞，只能乖乖束手就擒了。 从实际情况来说，也确实如此。 “苍天龙巢—拉帝斯特号，大地魔女—绯夜门忒号，听起来都蛮炫酷的嘛。”爱丽丝捏着下巴琢磨：“你们是怎么想出这么拉风的机体代号的？除了这两台构装机甲以外，应该还有其他的机型吧？我听说它们都属于同一个系列，叫什么创圣机，能不能告诉我其他机体的代号？” 她炯炯有神地盯着女王陛下，眼中燃烧着无法掩藏的旺盛求知欲。 “说实话，这个要求令我有些为难，爱丽丝小姐。”女王陛下笑了笑：“关于创圣机系列的构装机甲，向来都是结社最机密的情报，我可不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向你透露。不过，如果你愿意前往拉帝斯特号做客的话，未来某一日，迟早会见到它们的。” “那可太久了，我等不了那么久。”爱丽丝煞有介事地说道：“女王陛下你统治着整个大布列塔王国，胸怀如此宽广，就稍微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呗？” “呵呵，爱丽丝小姐真是个有趣的人，如果我今夜以女王的身份出现在你面前，或许并不介意和你讨论一下相关的话题，很遗憾并不是。现在的我，身为结社的哲人，姑且也要履行好自己的责任才行。” “没关系呀，我不介意你是女王维多利亚还是哲人维多利亚，既然你都有双重身份了，不如就加入我们格兰赛法骑空团如何，我给你个副团长当当，这样你就有充足的理由向我们泄露情报了吧？” 爱丽丝一副智将的模样，满口胡言乱语不仅令同伴们感到无语，连一直沉默随侍的狄凡恩爵士都有些听不下去了，正想开口斥责她面对女王陛下时不要丢失敬畏与礼仪之心，但反而被女王阻止了。她饶有深意地看了爱丽丝一眼，说道：“既然你这么想知道的话，为何不问问亲爱的格洛丽亚小姐呢？据我所知，她通过某些渠道获得的情报，比我这个结社的哲人还要详细呢。” 爱丽丝精神一振，当即看向格洛丽亚，但灰发少女回避了她的目光，仰头注视着头顶笼罩夜色的幽蓝色晶壁立场，悠悠然道：“爱丽丝小姐难道没有听说过一句民间俚语吗：好奇心与猫，可都是会置人于死地的哦？” 这说话的语调与神情，唯独到这时刻，林格才愿意相信她和女王陛下的确有血缘关系。 虽然被委婉拒绝，但爱丽丝并不肯善罢甘休，依旧锲而不舍地尝试从女王的口中撬出情报，但都被女王滴水不漏的话术防住了。时间分秒流逝，那位神秘的领袖依然没有出现，英铎西斯大桥上的说话声衬托幽夜更加安静诡魅，有股令人窒息的沉默欲从冰冷的钢铁枪管中喷薄而出。 奈薇儿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四周，半晌后向林格摇了摇头，表示包围圈依旧严密，没有任何趁虚而逃的可能性。这些隶属于魔女结社的部队简直就像机械零件驱动的一样，冷静、耐心、并且极具韧性，想要在他们的重重封锁中杀出一条生路，难度不亚于回到诗琪莉亚半岛，与秩序天平的部队正面交手。连冈达鲁夫和白银之月都失败了，难道区区几个外乡人便能做到吗？ 林格心中无声地叹了一口气，决定寄希望于爱丽丝仍在激活状态的那张卡带上，不过，由于游戏机出现不明故障，激活的时间似乎有些久了，不知何时才能启动。在这之前，要尽量拖延时间才行，还好对方也没有立刻动手抓人的意思，还在等待领袖的出现。而且那位领袖似乎对他们很感兴趣的样子，就算她到场了，或许也能通过言语周旋一下，给卡带激活争取时间……这不就是爱丽丝正在做的事情吗？ 林格想到这里不禁一怔，抬头看向爱丽丝，此时金毛女仆仍在纠缠女王陛下问东问西，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她挥舞着一只手，用肢体动作强调自己的语气，但另一只手，攥着游戏机与卡带的那只手，却一直放在身后，借着奥薇拉与圣夏莉雅等人的身体，掩盖了卡带激活状态下散发出来的微弱荧光。 这家伙…… 林格忍不住想到：有时候还是能发挥出一些急智的，就是不知道究竟是真的急中生智，还是单纯缺乏紧张感了。 这时，从英铎西斯大桥通往西敏斯特区的方向，忽然传来了一阵脚步声，皮制鞋跟踩在水泥桥面上的声音，在幽暗深邃的夜里回荡开来，显得格外清澈：咔嗒、咔嗒。 脚步声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林格心中一凛：终于来了吗？ 那位神秘的领袖。 来人从一座座小型堡垒般横亘在桥面上的钢铁战车旁走过、从每一名士兵无声但充满敬服的注视下走过、从A-1152号仲裁小队的几名队员身边走过、从女王陛下的座驾与随侍其侧的狄凡恩爵士身边走过……最终，出现在了林格等人的面前，但在她的面容映入瞳孔之前，首先传来的，却是一个悠然从容的声音：“哎呀，我好像来得不是时候，打扰到你们的聊天了吗，维多利亚？” “或许我可以先回避一下，等你们的聊天结束后再登场，这样会比较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