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节 高考

    春节过后，河西业大果然又办了高考补习班，我在天津既没有户籍也没有工作单位，没有报名的资格。弟弟以他的名义为我报了名，我顶着弟弟的名字参加了补习班的学习。在班里，我使用弟弟的名字。别人问我的工作单位，我也只能冒名顶替的说弟弟的单位。

    这是我第一次比较系统的学习中学的文化知识，而且是高中的，对于我这个初中一年级都没有上完的学生来说是多么的困难。老师在为我们补习功课的时候，是在假设我们都是高中毕业的基础上的。我在班里年纪几乎是最大，学习基础最低。我咬着牙，把别人复习的功课当做我初次学习的知识。不会就问，不管是老师还是同学，只要是我不懂的，身边有谁是谁。为此还出过不少笑话，遭到大家的嘲笑。

    回到家里我更是夜以继日的埋头苦读，哪里不懂就记下来，准备第二天到学校里问人。好在我这些年对于文化知识几乎一直也没有丢下，前几年为了帮助弟弟，我还自学过初中的物理和几何，总算是稍微有那么一点儿基础。

    对于我几乎从没接触过的三角函数，可真是费了劲了。在我生活的圈子周围，找不到一个高中毕业的同龄人，问都没处去问，只有等下一次上课时再问。这些日子，我近乎于疯狂的看书、写字、计算，几乎没有睡觉的时间。

    弟弟交的女朋友是他公司书记的meimei，这几天经常来家里吃晚饭。晚饭后，我搁下饭碗就坐到书桌前。小姑娘总是手捧着刚沏好的茶，小心翼翼地的放到我的面前，轻轻的说一句：“大哥，给你茶。”真是个可爱的姑娘，我为弟弟感到庆幸。

    我没有忘记给我的在内蒙的同学们写信，一方面告诉他们我现在的状况，另一方面，我写一封信要他们交给车间领导，只说是家里遇到了不可抗拒的事情，暂时不能回厂，必须要请假。当然，这里不可避免的要说些假话、谎话。无论车间领导怎么想，我都能够使自己处于一个有利的位置。一切都要以我这次考试复习为主。

    一晃，我在家里已经待了将近三个月了。这三个月里，我一点点的了解了高中的知识，学习了许多以前不懂的东西，对自己期盼已久的考试的信心更加强了。当然，这三个月的辛苦也只有我自己心里最清楚，失去最多的是睡眠，我现在一天的睡眠只有大约三四个小时。没有一天我是在午夜两点以前睡觉的；同样，没有一天我是在早上六点以后起床的。

    短短的几个月的时间对于我来说就像是冲刺，像上满了弦的闹钟，一刻不停的转动。有付出就有收获，我这几个月的辛苦没有白费，它给了我对未来的考试的信心。

    补习班结束了，我在家里把这几个月的学习笔记做了一下整理，然后带着对家乡的眷恋，匆匆的离开了家，独自登上了北上的列车，返回了乌兰浩特的厂里。

    厂里的情况一切照旧，小王师傅去外地开会去了，车间里郭书记和易主任说了算。没有人找我的麻烦，一切事情都好办了。

    现在的我，每天除了工作，其余的时间就是把自己关在宿舍里看书。去年的考试试题不知是通过什么渠道流了出来，几个技术员凑在一起时就讨论研究，大家最热衷的还是数学题。

    有时，我也与那几位技术员凑在一起，跟他们讨论他们最关心的数学问题，那几位高中毕业的同学对我不乏嘲笑和讽刺，陈明见我拿着试题，经常是用藐视的口吻说：“我们这几个老高中的都做不出来，你个小初一的，哼！够戗！”几位技术员倒是蛮认真的把题目抄下来，说是晚上回家研究研究。我也抄下试题，拿回宿舍，用我在补习班里学到的知识，一点点的、仔仔细细的研究思考……当我终于给出了答案时，我显得十分兴奋，不单单是做出一道题，这些题在我未来的考试中也许就会有，在考场上我是必须要会做并且要做对的。我高兴的主要原因是我至少可以堵住那些藐视我的人嘴。

    第二天，我把我的答案拿给高技术员看。他感到十分吃惊，他思考了一天也没得出结果。下午，还是昨天那个地方，我把我的答案拿给那些藐视我的人看，见到他们惊讶的张大着嘴，什么也说不出来时，我的心里真是痛快极了。我什么也没说，心里想着假如是在考场上，我的答题速度还要加快才行。

    时间一天天的过去了，今年的考试报名开始了。这一次，无需组织推荐，完全是自愿报名。我直到报名截止日前的最后一天才去报了名，我得到的消息，全厂一共只有十二个人报了名。

    我是工人，没有人允许我可以停产复习功课，我必须在工作之余复习功课。我们十二个人中绝大部分都在科室工作，像我这样的工人、并且还是最苦最累的铸造工人仅有我一个。

    今年的考试，外语只作为考察，不计入成绩，这对我的压力似乎轻了一点儿。报名时，在填写外语考试科目时，我只填写了英语，其他人几乎都是填写的俄语。据说在东北，特殊时期前学校里教的大部分都是俄语。在这里生活的俄国人比较多，有许多俄国人的后裔，俄语在这里比英语流行也是顺理成章的。马荣雯就曾对我说过她当年在学校时学俄语的一些趣事。

    在紧张的复习过程中，感觉时间过得非常快，考试很快就临近了。我在接到考场地点后，自己跑到那个学校去熟悉了一下环境。同学们对我的考试都表示支持，于树主动提出让我使用他的自行车。于树的车是新的，他家里买好寄来的。我对同学们的真情真是太感激了，可他却连一句感谢的话都不让我说，反而十分严肃的冲着我大声说：“行啦，你嘛也甭说，好好考。争取考上大学，也给咱哥们争争气，给咱翻砂匠争争气。”

    时间不会因为我的紧张而停滞，考试的日子终于来到了。早上，我起得很早，隔着窗子向外看，外边下着倾盆大雨，这可怎么好？我悄悄地走进于树的房间，于树问我“吃早饭了吗？”

    我说：“吃过了。”

    “你什么时候走。”

    “现在就该走了。”

    “那就走吧。给，这是车钥匙。”于树毫不犹豫的说。

    “可是这天气……”我吞吞吐吐的说。

    “男子汉大丈夫，别磨磨唧唧的，你考试比嘛都重要，你嘛也别想，就想怎么好好考试。”

    我推着车出来，心里充满了感激，要是不考好，我连同学们都对不起。

    走进教室，找到自己的座位，等待着监考老师进来发卷子。向周围看看，谁也不认识，就连我们厂的都不认识。忽然，一阵铃声响起，考试开始了。监考老师进来了，手里拿着一沓卷子。

    第一科是政治，补习班里只补习数理化，没有政治与外语，我全指望着临场发挥了。不知怎么的，俗语说的‘人有三急’却偏偏赶在这个时刻。许是第一次参加这样的考试有些紧张？或者是早上淋了雨身体有些着凉？不是有这么句话嘛‘越穷越吃亏，越冷越尿尿’。不管是怎么回事吧，反正我现在是什么也干不下去，卷子上写的什么我全然没有看，一心一意只想尿尿了。

    我举起手向着监考老师示意。教室里有两个监考老师，一男一女。那男老师走过来问我，我低声说：“我想撒尿。”

    他什么也没说，转身走向那个女老师，低低的声音跟她说些什么。我知道他是在与她谈我要撒尿的事。我焦急的等待着他们商量的结果。

    结果很快就出来了，那个女老师抬头看看我面无表情的说：“考试开始不到半小时不能交卷。更不能出去。”

    “那么我不考了，我放弃。我不能叫尿憋死啊，我必须去厕所！”我非常坚决。

    我见两个老师又开始商量，过了一会儿，那男老师从地上拿起一把雨伞。我不错眼珠的看着他俩，此时我估计事情大概有转机。果然，那男老师走到我身边，低声说：“走。你跟我走。”

    我顺从的跟着他走出教室，我不知道厕所在哪儿，只好跟随着他走，他支起雨伞，带着我一同冲进了大雨中。我钻进雨伞下，紧紧地跟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