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节 煤油炉

    我继续上着早4至中午12的班，也继续干着我的造型工，整天跟黑黑的沙子打交道。

    我的做了一半的提箱还摆放在床下，我决心抓紧时间把它做好。东西已经备齐了，很快我就把最后的工作完成了。箱子的外边刷了黑油漆，钉上了有淡黄色金属帽的图钉，四角包上了棕色的皮子，箱子下面装上了四个药瓶上的胶皮塞，从商店买来的提箱的专用锁也安装好了。

    完工的时候，我提着箱子左右端详，自己都觉得自己实在是伟大，居然把一堆破烂东西组合在一起做出了这么漂亮的一个提箱，玻璃丝布刷上黑油漆看上去就像是黑色的人造革。

    新来的郭书记跟我们知青格外的亲热，以至于车间里的老职工们都有些嫉妒。我们不知新书记这样做是出于什么目的，所以大家一直对他不冷不热、不远不近。他似乎什么也没有觉察到，依旧对我们像老朋友一样。我们也乐得有这样一个保护神在身边呵护我们，也就默认了这种状况。

    宿舍里兴起了一股自己做饭的风潮，大概是大家对食堂里的饭菜不满意的缘故吧。于是，在各个房间里都有了炉灶：有的人搞来了电炉子，就像小冀借来的那种；有的人买来了煤油炉，用它来炒菜。大部分人都是在食堂里买来主食，自己炒点菜。

    渐渐的人们自发的形成了一个个小团体，是吃饭的小团体。在小团体内，他们买来油盐以及一些调料等，偶尔也上街买点rou。

    在这里，供应的rou很少，在国营商店里卖rou要票。人们买rou几乎都是在街上买，是私人卖的，一块钱一斤。但是这里卖rou的人只接待买的多的，我曾尝试过买一斤rou，被拒绝了，理由是买的太少。假如不是结合成小团体，单单买rou这一项就不是一个人能够承受得了的。

    一天下午，不知谁拿来了满满一饭盒的蚕茧。蚕茧这东西是丝绸厂出的，据说在丝绸厂，花一毛钱就可以买一书包，无论你的书包是大是小。

    这东西有人喜欢，也有人讨厌。喜欢它的人说它是高蛋白，说是七个蚕茧就可以顶一个鸡蛋。讨厌它的人说这蚕茧的样子就是个大虫子，看着就恶心，根本就没法吃。吃过的人说它好吃，我也试着吃过一次，的确很好吃。

    蚕茧是丝绸厂在加工蝉丝时的副产物。在加工蚕茧时，要把带着蝉丝的蚕茧放入滚开的水里煮，在开水中缫出丝后就剩下了被煮死了也煮熟了的蚕茧。由于它本身没有滋味，所以大家在食用前还要加工一次使之进入一点咸淡味。

    现在，面对这一饭盒蚕茧感兴趣的只有德利和我两个人。现在大家刚吃完午饭，距吃晚饭时间还早。但德利面对那饭盒里的蚕茧却口水直流，用手抓起来就往嘴里送。“哎，这蚕茧还有咸淡味诶！你吃吗？我那还有瓶酒呢。”

    眨眼之间，他的手里出现了一瓶白酒。我尝了尝那蚕茧，果然有些咸味。就这样，我俩你一口、我一口，吃几个蚕茧喝一口酒。没有酒杯，连一双筷子也没有。我俩就是用酒瓶子对着嘴你一口我一口的喝。

    不知不觉中，一瓶酒喝光了，饭盒里的蚕茧也所剩无几。德利说：“行了，就这几个蚕茧了，全是我的了。”

    原先，大家都羡慕使用电炉子的人，它不像煤油炉有一股煤油味，每次生火还都很费劲，生着了炉温也不高，况且还要自己买煤油，不像电炉子几乎是0成本，电是厂子的，插上插头后过一会儿炉温就非常高。

    时间长了，电炉子的缺点就显现出来了。首先是在烹调液体比如做汤时，一旦汤水溢出，就会流到电炉子上，直接浇到电炉丝上，通红的电炉丝被液体一浇炉丝立刻就会烧断。做了一半的汤菜只好停下来，等电炉丝晾凉了以后修理，修好以后才能继续没做完的汤菜。

    这还是最好的结果，假如电炉丝没有烧断，那么溢出的汤水就成了导体，在这个时候，如果用金属勺子搅拌锅里的东西，人就会被电到，有生命危险。

    更严重的问题还在后边。因为电炉子的耗电量非常大，使用电炉子的人多了，电闸不堪重负，就会掉闸，使全楼都停了电，影响了大家。假如电工不能及时来修理，那么整个宿舍楼的照明都停止了，对大家的影响就大了，其他人不会没有意见。

    对于这种状况，使用电炉子的人自然而然的羡慕起用煤油炉的人了。煤油炉只要有油就可以使用，不与任何人发生关系。而煤油炉是人家回家探亲时买的，这里没有卖的。怎么办呢？大家都是机械厂的，有什么东西是不可以自己制造的呢？

    用别人的煤油炉做样子，仿制起来轻而易举。很快，宿舍里又多了许多自制的煤油炉。它们之间的区别非常明显，自己做的外边没有油漆，完全是白色的铁皮。到底是国营的大机械厂，做出的东西丝毫不比买来的差，某些方面甚至还要好。

    我没有和任何人组成小团体，这并不是说我对食堂的伙食持肯定态度，只是我这个人散漫惯了，而我知道，任何组织都是有约束力的。在厂里、在车间里都要受到约束，我不想下班后还要受到约束，毕竟一个人独来独往是最自由的。不过我偶尔也改善一下伙食，在别人煤油炉不用的时候借来做一点儿改善伙食的东西。

    与我有同样的想法的还有二宝，他也同样是散漫惯了的人。我们的共同观点是：食堂的东西虽然难下咽，但是省事，很适合我们这样的懒人。想改善了就下馆子搓一顿呗。

    马荣雯一直感觉欠我一个人情，见到单身宿舍里的人们都做煤油炉，就找他丈夫在机械车间里给我做了一个。做这种东西，还得说是机械车间，在我们这个铸造车间，既没这个技术也没有设备，所以还得看机械车间的。

    马荣雯的丈夫在机械车间是个风云人物，他出头找人做一个煤油炉，就是小菜一碟。马荣雯在没有与我商量的情况下就为我做好了煤油炉。

    拿到宿舍里，我也学着别人的样子点着它试试。原来这东西在刚点着时，由于炉温低，烧的不旺，会冒一会儿烟。我讨厌这呛人的烟味，就把炉子放到走廊里以为等一会儿它烧旺了再拿进来使用。

    仅仅几分钟的时间，我出去再看我的煤油炉，踪迹全无。一个刚刚做好的、全新的煤油炉就这样不翼而飞了。我在宿舍楼道里找啊，挨着门的看，哪里还有啊。

    第二天见到马荣雯她还问我，怎么样，那个炉子好使吗？我哪里知道那炉子是不是好使，它到我的手上总共也没有一个小时，我都没有正经八百的用它做一次饭，是谁拿走了我都不知道。但是我能怎样回答马荣雯吗？我想了想，笑着说：“好使，真的，棒极了。”我想，马荣雯应该不会为这个煤油炉去做调查吧。

    丢煤油炉的事件出现以后，男生宿舍里煤油炉的数量的确见少。后来才知道，有许多已经被转移到女生宿舍去了。找关系好的女生或者是对象，跟她搭伙，岂不是两全其美。我猜我的煤油炉大概也被转移到女宿舍去了。

    到了星期日，厂里出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一群女生成群结队的提着一个小油桶去总装车间门口放着的柴油桶里灌柴油。哦，我知道了，原来煤油炉是可以烧柴油的。这样，就不用自己买煤油了。我们的女生太伟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