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节 二宝
我热切盼望的家里的来信一直也没有收到。时间就在我的企盼中一天天过去了。 天凉了,羊草拉完了,我继续跟马车的工作。这次赶车的还是大王柱。 最常去的地方就要算是乌布林了。乌布林是离我们村最近的屯子了,距我们村大约有四十里远,那里有比我们村供销社大的多的供销社,可以买到我们村供销社里买不到的东西。每次去乌布林,都要为村里的人捎些诸如烟叶、茶叶、布等东西。 今天又是去乌布林,七星也要跟车去乌布林。有人给他介绍了一个对象,女的是乌布林的,他要到乌布林去相亲。 那天,我们一早就动身了。刚刚走出沟口(大约十余里地),七星告诉赶车的大王柱停一下车。他跳下车,慢慢的向道边的草地走去。我们的马车慢慢的在大道上与他并行走着。只见他一会儿弯下腰像是在地上寻找什么东西,等他直起身子时,就见他手上多了一些什么东西。 “那是什么?他拿的是什么东西?”我问大王柱。 大王柱回答我:“沙斑鸡。他去相亲,能空手去吗?昨天他就来下套子了,套几只沙斑鸡,到乌布林供销社卖了,买点东西去相亲。” 七星一直在草地上遛,时而低下头捡起几只沙斑鸡。我们的马车慢慢的跟着他。等到他回到马车上时,手上已经有十几只沙斑鸡了。上车以后,他对我说,沙斑鸡可以卖七毛钱一对,这十几只可以卖好几块钱。他打算买二斤糖,买一瓶酒,再买一盒洋烟(烟卷)。去相亲,这些东西够意思了。看起来,他对自己的收获十分满意。 我对他做的事情很是羡慕。在车上,我顺便问了他一些下套子的知识,心里准备回到村子我也要尝试一下,逮沙斑鸡。他的汉话特别好,人也很热情。他不但给我讲了沙斑鸡套子的下法,还告诉了我怎么下兔套。还有一些动物要用夹子逮,他还给我讲了许多夹子的构造和用法。 回到村里,我把此行的所见所闻统统告诉了我的好朋友任二宝,他对此十分感兴趣,仔细的问了我许多的细节。由于我每天要出车,这件事情便淡忘了。谁知任二宝却真的干了起来。他不但下了沙斑鸡套,还下了兔子套。 说起这个任二宝,那可是我的老同学了。我们曾是同班的同学。特殊时期时,学校停课了。我因为住的距离学校很近,经常去学校里玩。开始时是对特殊时期感到好奇,到学校里去看热闹,渐渐的学校里面不热闹了,人越来越少了,似乎搞特殊时期的人都搞到社会上去了。有时候,冷冷清清的校园里只有我们几个学生,那其中就有我和任二宝。 那时,我经常和闫长福一起到学校去。假如是在白天,还有一个同学叫武迎新的也经常找我一起到学校去。这个武迎新住的比较远,在小白楼呢,那里是和平区。 二宝家距离学校也很近,他去学校的目的其实是跟我不一样的,他是一个追求完美的人,尤其是对自己的身材。每天都穿戴的整整齐齐、干干净净,美中不足的是他的个子不高,这更促使他拼命的对自己的体型进行锻炼。几乎每天晚饭后,他都要到学校里练单杠。 听说吃狗rou对身体锻炼很有帮助,他不知从哪里找来一只狗,这只可怜的狗就成了他锻炼身体的牺牲品。他在家把狗杀了,煮了狗rou,拿着狗大腿跑到学校,练一会儿单杠,啃几口狗rou。还时不时的问我们几个旁观者“怎么样?看我的块儿(肌rou)长了吗?” 其实我们心里都明白,长肌rou的事那里会那么立竿见影的,但在他坚持不懈的多次追问下,我们不得不违心的说“长了,长了!真长了!”对于我们撒谎的奖励是可以啃一口狗rou。我对那狗rou没什么兴趣,试着尝了一小口,没吃出什么特别的滋味。这种状况一直延续到特殊时期后期,开始复课闹革命了,大家每天白天都要到学校去,晚上我就很少去了。那段时候的交往,没有什么可歌可泣的,但在年少的我们的心里,却悄悄的留下了友谊的种子。 几天以后,二宝告诉我说,他套到了一只兔子。他对我说:“昨天早上,我去遛套子,发现兔套没了,兔套后边栓的是一棵灌木树枝,我顺着树枝的痕迹找,发现那只兔子还在跑。我就追,他一看我追来,跑得更玩命了。但是它身上拉着那棵树枝,跑不快。我拼命的追。最后我一个鱼跃,把它压在身子底下,活捉了它。”他越说越得意,“今天晚上,咱炖兔子rou吃,我把它拿咱集体户来了。” 晚上,我们在青年点的全体人员吃了一顿炖兔子rou。rou少人多,也没有酒。大家每人只吃到一小块rou。大家虽然都很高兴,但心里却很不满足——rou太少了! 不知是谁想起了我们的猪。是啊,我们还有三口猪呢。我们的猪由于疏于管理,整天只是到草地上去吃草,虽说不至于饿死,可哪里会长rou啊! 从那天起,我们的猪就算是过年了。我们吃什么,它们也跟着吃什么。就连我们包饺子,也有它们一份。实在什么都没有,就把大家的剩饭拌上米汤喂它们。(我们跟当地人学的做饭方法是“捞饭”,所以米汤是总有的) 原来猪这东西只要喂足了就会长rou。在我们的照料下,眼看着那三口猪一天天的胖了起来。 抓过那只兔子以后,任二宝再也没有捉到过一只兔子。他那沙斑鸡的套子也没套到过沙斑鸡。 任二宝在十一站的配种站干活。配种站的活每天只干一个早上,所以他空闲的时间很多。十一站在屯子的东南边,离屯子只有三、四里地远,有时我完活时间早,我就去那里找他玩。 任二宝养了一只狗,一只很丑很丑的狗。据他说是七星的弟弟给他的。因其长得丑,任二宝给它取名叫“不够揍”,一个很难听的名字。幸亏它是条狗,什么都不懂,假如人取了这个名字,那人该多么郁闷啊! 我去他那里都是走着去,三、四里路一会儿就到了。任二宝也没有马,他要到什么地方去就坐配种站的牛车。牛车虽然慢,但不用走路,不会累。养过狗的人都知道,狗会寸步不离的跟着主人。无论人是骑马、还是坐车。在没有汽车的年代,所有的狗都是跟着主人的车跑的,无论是牛车、还是马车。可“不够揍”不这样,它不跟着车跑,它要坐车。 我对它的行为十分不满。有一次,我决定把它赶下车。可这狗真的“不够揍”,被赶下车的它居然趴在地上一步也不动,我们的车走出二里多地了,它还是趴在那里一动不动。反而弄得我坐立不安。二宝说:“谁让你把它踹下去的,你就去把它抱过来吧!要不然,它会在那儿趴一天。这就是我给它起名叫‘不够揍’的原因。”万般无奈,我只好下车走回去把它抱到车上。但我心里的气愤可想而知。回来,二宝问我:“怎么样?这狗是不是不够揍?” 那一天,我们的大车去公社粮食局拉苞米,往返用了四天。回来的路上我们没有急着向回赶,看到天晚了,在半路住了一宿。回到屯子,时间很早。 在这里,苞米是牲口的饲料。苞米拉回来以后,需要压碎了喂牲口。队里把压苞米的活交给了知青大胖。大胖就去了碾房压苞米。 驴沿着碾道转。大胖的眼睛盯着碾碎的玉米碴,心里打起了主意。他找来一个箩,把碾碎的玉米碴箩了一遍,把箩出来的玉米面拿到了我们的集体户。由于我们将近一年没有吃到窝头了,大家馋的好像马上就要吃到口。 当天晚饭,我们吃到了久违了的玉米面窝头,真香啊!只可惜玉米面太少了,每人平均只能分到一个多窝头。大家意犹未尽,叮嘱大胖下回再要碾玉米,一定要多箩点棒子面。 此事被好事的村民知道了,对我们说:你们吃的是糠面子,应该把头一箩的面子倒掉,然后,用磨磨面子,那样箩出来的才是真正的玉米面。我们可不管这些,只要解馋就行。可是,以后我们都没有再遇到大胖的这种工作,吃窝头的事也就仅此一次了。 天气凉了,我们在这里生活了将近一年了,跟村里的老百姓们基本上都混熟了,我们也经常到老百姓家里串门。偶然见到家家户户都用夏天脱的土坯把他们房间的后窗户——朝北方向的窗户砌上,然后和一点儿稀泥抹得严严实实,和泥的水还要烧热了。我问他们这是干什么?他们告诉我,假如不抹上,到冬天这窗户会透风,屋里就会很冷,虽然那后窗户很小。 “天冷了,用稀泥一抹很快就冻上了。有的人家懒得抹,就用水浇上,照样可以冻上。等来年开春,冰一化,这冰就掉下来了。”老乡们告诉我说。 我们知青的房子都没有后窗户,所以我们无须考虑这些事。 我们的三口猪越来越胖了。眼看就到年底了,大家商量后决定趁大多数人都没回家,杀一口猪。 请来了当地的村民为我们杀猪。他自己带来了杀猪的刀子,还带来了一个大盆。我们问这大盆是做什么用的,他反问我们连这也不知道吗?我们按照他的嘱咐在大锅里烧了几乎满满一锅热水。 猪很快被杀死了一头。我们承诺这口猪的“下水”全部归杀猪人所有,所以他在进行了宰杀、褪毛、开膛等等必须的程序以后就在一旁认认真真的清理那些“下水”了。猪血放在了那个大盆里,他在猪血里加入了一些白面,又融化了一些盐水倒在里边。然后用一根木棍搅拌。边搅拌边说:“这样做出来的血肠很好吃的,你们试试。”大胖说:“我们不要,你都拿走吧。” 就在他搅拌猪血时,那两口活着的猪却来捣乱了。在旁边放着的猪下水成了它们“袭击”的目标。先是一口猪叼走了猪肠子,那长长的猪肠子被它拖在地上,那口猪还在向远处跑,肠子也随着被它拖出了十多米。我们赶紧追赶它。就在大家追赶那口猪的时候,另一口猪跑去用嘴拱那放着猪血的大盆。我们又赶紧分出一部分人去驱逐这口猪。幸好那盆没被它拱翻,不然掺了白面的猪血全都会洒到地上,我们可爱的杀猪人的劳动就全白费了。 猪啊猪,这些东西是你们的同类、你们的伙伴的血rou啊。你们怎么能吃呢?真是没有感情的动物,什么都不懂。难怪你们只能是猪,只能被人吃呢! 肠子追回来了,在地上拖得全都脏了。那位老乡心疼的不得了。赶紧打来水洗。洗过以后,他切下一段,在里边灌上猪血,用一根细绳扎好。他把它递给我们:“把这些拿去煮了,你们尝尝,好吃。” 就在他刚刚给猪开膛以后,大胖就切下一大块rou炖上了,把猪肝、猪心等也一起放在了锅里。此刻,又把那根血肠放到了锅里。 初冬的天黑的非常早,此时天已经黑了。好在室外的工作已基本完成,只剩下清理下水的工作。我们知青们全都进了屋,只有帮我们杀猪的老乡留在堂屋继续清理他的猪肠子、猪肚子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