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3章 抚唇念伊人
“黎姑娘,你别不作声,可要给我一个公道啊。让我死得瞑目嘛。”顾竹寒眨了眨眼,眼中分明露出狡黠的神色。 黎致意知道自己被她玩了,不由佯怒道:“去你的纪大人!你是个女子,我当初是吃了猪油蒙了心才觉得你是我的良人!” “哎呀呀,话不是这样说话不是这样说,说出去的话如泼出去的水,你又怎能言而无信?”顾竹寒死缠烂打,脸上显露痛心之色。 黎致意身上又是一僵,她完全豁了出去了,“我就是喜欢梅开,你怎么着?” “啧啧,终于肯承认了。”顾竹寒立马不和她闹了,还坐开了一个位置,见桌子上全是酒自己不能喝,唯有拿了一个梨来啃,边啃边口齿不清地说着:“想不到你喜欢梅开这种傻小子。” “切,我也想不到你喜欢殿下这种妖孽了。”黎致意知道凌彻早已经离开了东海,又和顾竹寒知根知底,是以也不怕和她摊牌明说。 “咳咳——”顾竹寒果然被她说得噎住了喉咙,拍了好几下胸口才将那块梨给吞了下去,“黎姑娘,请注意言辞。我现在可是纪大人。” “是的,纪大人,”黎致意置若罔闻,“你是纪大人的同时也是一个妙龄女子,喜欢这种事儿又是正常的,我又有什么不能说的?” “和你说这种事情总是很别扭,”顾竹寒丢开了梨,严肃起来,“今天我来找你不是来谈论我的事情,而是说你和梅开的事情。” “我和他?有什么好说的?”犹是黎致意大胆,在真正提起她的感情事时,还是忍不住微微脸红。 “什么没什么好说的?”顾竹寒睁大了眼睛,一把搂住了她,“如果你真的喜欢梅开的话,那你是不可能留在这里的,要跟梅开回帝京的,你可想好之后的路怎么走?” 梅开是世家大族出身,虽然走了一条和梅家里寻常子弟不一样的路,可是这并不代表梅开的终身大事不会让梅家的人所安排。 按照梅家这种迂腐的大族,顾竹寒想,黎致意以后的路看来难走了。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黎致意变得淡定,“既然我认定梅开了,我才不会管其他人怎么想的。” “有胆色!”顾竹寒赞一句,这个时代有这样有魄力的女子敢于去追求自己的爱情,实在是令身为女子的她也刮目相看,“但是为了你将来的路好走一点,你其实可以为自己铺垫一级台阶,这一点,你完全可以做到。” 顾竹寒说至最后已经敛掉了脸上的玩世不恭,变得庄重严肃起来。 “你的意思是?”黎致意尚自愣愕,隐隐猜到顾竹寒话中的意思,却是不敢确定。 “大蔚之中其实不乏女子参军。”顾竹寒扬眉一笑,“以你本来的身世经历再加上你哥哥现在在东海的地位,让你在军中谋上一官半职不是难事。” 顾竹寒点到即止,只换上一副深不可测的笑容看着她。话她已经说明了,接下来就要看黎致意自己的意思了。 “你是让我从戎么?”黎致意想起自己罔顾性命潜伏在肖兴阵营中的那段日子,真的是觉得恍如隔世,虽则她渴望过上另一种安稳的生活,然而对于顾竹寒的提议她并不排斥,甚至是隐隐期待,因为,她知道她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像自己死去的家人那般投身兵戎,四方杀敌这也是她梦想之中的事情,很早之前她就觉得女子不应该只是守着头顶的一方天空,相夫教子就此终老,而是要闯出另一番天地,是以,她的心开始蠢蠢欲动。 “没有你做不到的事情,只有你敢不敢做的事情。”顾竹寒知道她心有动摇,继续加一把火。 黎致意沉默,没有再说话,顾竹寒则是拍了拍她的肩头,留她一人好好思索未来的道路该要如何行走,而后她离开了院子往房间里走去。 今天她跑了太多的地方,也有点累了,此刻正好去歇歇。 回到房间的时候却发现桌子上出现了一个方形木盒,木盒制造得简朴却是精致莫名,上面用金粉描出了一丛重楼花,简单几笔勾勒繁复轮廓,这么一来看去倒是别致。 这样的风格分明是十分对顾竹寒眼缘的,她几乎是爱不释手地将木盒给捧起来,却意外发现这么看起来毫无重量的一个木盒捧在手上居然这么有分量,心下好奇,亦是猜到是谁将这个木盒送来,只是仍然按捺住那份心思,就这么一动不动地和那个木盒对视着,并不动。 “顾小姐,这个木盒你可喜欢?” 良久,忽而有人在顾竹寒背后问了一句,吓得顾竹寒心脏都要跳出来,她惊慌地回头看去,却见平日里不常出现在凌彻身旁的凌七此刻正一脸笑意地看着她,笑中带有几分好笑之色。 “是他命你送过来的?”顾竹寒疑惑,眼睛却是瞟啊瞟的瞟向那个描金盒子,“这盒子不会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吧?” “殿下对姑娘如此珍重又怎会送你奇怪的东西?”凌七敛了笑意,“殿下是怕顾小姐你在休养期间无聊,是以命下属送来这个盒子给你解闷。” “他……在路上可好?眼睛治愈了么?”顾竹寒心底有一股暖流流过,脸上却是不动声色,又是放心不下凌彻的眼睛,顺着凌七的话语给问了下去。 “顾小姐介绍给殿下的薛先生已经帮殿下诊治了,只是拔毒之事非一朝一夕能完成,还望姑娘不要担心。” “好,我知道了。”顾竹寒点头,知道怪人已经有办法帮助凌彻医治眼睛了,心头不禁一松,浑身舒缓下来。 “那么,属下也不宜在此久留,先回去复命了。”凌七暗暗记下顾竹寒此时脸上现出的一丝一毫的神态和表情,就连唇边的一抹极淡又分明是幸福惊喜的笑意都不放过。那当然,他可是受了凌彻之命要将顾竹寒收到木盒时候的一举一动细微至一个眼风都要告诉他的,是以他并不敢怠慢。 待看得差不多了,凌七才真的告辞出去。顾竹寒见凌七这回真的走了,自己的房间再也没有别的人了,这才长呼出一口气,她看着那个盒子良久,而后怀抱着一腔期待打开了面前的木盒。 预期之中的恶作剧并没有出现,呈现在她面前的是一副精巧的七巧板,涂有六种颜色,七巧板之上似乎用深色的颜料描绘了一些笔画部首,这很明显是经凌彻手改良过的七巧板。顾竹寒愈发好奇凌彻会给她带来什么新鲜的玩意儿,就着七巧板上面的笔画提示开始拼凑起来。既然是凌彻给她解闷的玩意儿,打造这份礼物的人的心思也没有复杂到哪儿去,是以很快地,顾竹寒成功拼凑出一个字,定睛一看,是一个“想”字,这个“想”字的中间有一个很小的按钮,像是机关那般,吸引着顾竹寒按下去。 顾竹寒理所当然地按照凌彻所设定下来的步骤去按那个按钮,“啪嗒”一声,居然从七巧板下面的一道暗格中吐出一封信出来。 顾竹寒睁大了眼睛呆了呆,“这么趣致的玩意儿亏你想得出。” 自说自话的时候就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唇边露出一抹幸福甜蜜的笑意,她将信拾了起来,打开,里面写的居然是一首诗,字体有点歪歪扭扭的样子,但是往昔里的张扬肆意还是隐隐显现出来,顾竹寒就着那首诗轻轻念了出来:“昨夜风兼雨,把酒帘帏间。忽忆心头事,抚唇念伊人。” 很明显地,这是一首十分直白的情诗,顾竹寒读完之后整个人好像都不太好了,脸红红的,她呻吟一声将温度无端上升的脸颊贴在冰冷的大理石桌子上,闭了闭眼睛平复心情之后才就着那封信继续读下去,“竹子,近来可好。你现在应该发现了这副七巧板的秘密了吧?没有错,是给你解闷用的玩意儿,里面放了……我也忘记了多少封信,但是让你读着回到帝京也应该差不多了。昨晚海上有雨,我独自一人在阑干旁饮酒,想起那晚我在风雨桥上约你的情景,忽觉甚是想念,是以作了这么一首诗来聊慰想念之情。你,可有想我?如果有的话,摸摸你的唇,忆起我的味道。很甜是吧?” 顾竹寒从信上移开目光,紧紧咬了咬下唇,脑海中迫不得已顺着凌彻信中的话去想象,就这么想着居然真的尝到了唇上凌彻独有魅惑的昙香气息,又隐隐带有某种药味的清香,她放开了唇,立即倒了一大杯水喝下去,待脸上的温度恢复正常了,这才继续摆弄那副七巧板。 不得不说,凌彻真的是费尽心思给她弄这样好玩的玩意儿,他又是聪明绝顶,能根据七巧板的特性变幻出无数的可能出来,偶尔她拼凑不了字体出来,亦是能根据七巧板本身拼凑出来的图案去开启承载七巧板底下木盒的机关,吞吐出一封信或是一朵被妥善保存的干花,甚至是一片轻羽出来。 各种惊喜让顾竹寒应接不暇,只是,顾竹寒玩了一会儿之后还是停了手,她害怕她玩一个下午就把凌彻给她精心准备的玩意儿给玩儿完了,那么就枉费他的一番心思了。 顾竹寒将木盒合上,伸出指尖细细描摹上面的重楼晚花,不知从什么时候,这种在寻常院落府邸难见只生长在高原之上的净雅花朵成为他的标志物,他这种人明明是与重楼的气质不符,然而此刻用描金细线简单勾勒出来的轮廓却似极了他眉眼间偶尔露出的淡漠,微微上挑的眼角像那重楼花上翘的花沿,不经意间于淡雅之中露出一抹妖娆,重楼是骄傲的、不屈的,又是孤独的,然而又是可人的,它的可人只留给熟悉它的人,这一点则真的和凌彻的性格如出一辙。 “哎。这个人啊,我真的拿你没有办法了。”顾竹寒轻轻摇头,唇上噙着的笑意始终没有变,她抱起那个盒子,将脸贴在上面,闭上眼睛去想象凌彻所在的那个暗黑无垠的世界,在看不见物事又被剧毒攻心的情况下,他是怎样制造出这份精致讨巧的礼物给她? 顾竹寒摇摇头,不再去想,她要做的只要是感受就可以了,其他的,多想无益。 == 日子一天天过去,顾竹寒在东海又休养了十余天,直让她觉得自己成为了蛀米大虫了才觉着是时候要启程回帝京了。 这一天,其实和以往一样是很稀疏平常的一天,顾竹寒照常拿着凌彻给她送的七巧板在房间里摆弄,这次拼啊拼的拼出了一个“思”字,顾竹寒估摸着凌彻是“长相思”的意思,倒是不知道这个人会用什么来表达这么缠绵的一个字眼,满怀着期待地按下了中间那个按钮,“啪嗒”一声从盒子的出口跌出了一小串贝壳手链,小巧晶莹的,贝壳表面泛着被深海晕染出特有的炫目颜色,她笑着拈起那串用莹润珍珠点缀其中的贝壳手链,微微摇了摇头,饶是心中微微不屑凌彻这种做法,可是不得不说,他把握人的心思却是很到位。他是想告诉她,他一分一秒都没有忘记她,不信?呐,我随手捡的贝壳都能想起你,替你编织成一串精致手链,虽然不值什么钱,可是好歹心意做足了不是? 顾竹寒几乎都能想到这个人在编窜手链时眼角翘起艳如三月桃花的雅魅模样,唇角定是带着一抹如醇酒般动人心魄的笑。她并没有立即将手链给带到手上,而是就着窗外透射进来的阳光仔细端详,贝壳的光泽在阳光的折射下变幻出各种不同的颜色,似那人的眼,琉璃似的,总是从里面流淌出种种不一样的思绪,偶或会带着一丝睥睨天下的自傲,自翩跹长睫之下向她看来。 顾竹寒看得久了,眼睛也看得累了,才将手链给套到手腕上,一套,大小居然刚刚合适,不松一分不紧一分,贝壳的色彩衬得她的手腕更加皓白,微微凸出的腕骨恰好卡在一颗圆润的珍珠上,像是镶嵌了晨间的一颗挂在叶尖的露珠,澄澈得令人不忍移开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