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梅琳娜，我恨你像块木头

    黄金树的光辉黯淡、熄灭了。

    交界地的生灵都能知晓，不论他们身在何方。

    所有的赐福都消退，这下所有人都是褪色者了。那些野心家们，磨刀霍霍的反叛者们，有志称王的英雄们，都对这个突如其来的后黄金树时代感到无比茫然。

    蒙葛特留在了王城，他说自己有一个梦想，就是让人们不再歧视恶兆之子，因为他们已经不再是被诅咒、遗弃的群体，是时候离开下水道了。林德给他一部手机，让他保持联络，有空可以再聚聚。

    林德离开王城后的第一站是宁姆格福，这里也是梦开始的地方。

    “啊，美丽的自然风光。”林德对交界地的景色还是很满意的，比起宫崎英高的其他魂系游戏的世界，可以说阳间中的阳间了，不但光线充足，而且植被茂盛。

    他在手机里分享了宁姆格福的几张风景照。

    这时候昂蒙德给他打电话。

    “怎么了？”

    昂蒙德大倒苦水，“龙裔已经把我所有的魔法都学去了，他现在每天缠着我要学新魔法。”

    这话乍一听很有中年男人面对交公粮时瑟瑟发抖的既视感。

    “一个失忆的笨蛋都比你好学，昂蒙德啊昂蒙德，你要知耻啊。”

    “林德法师，我想引荐龙裔加入藏书塔。”

    “他的身份很特殊。”林德拒绝了这个建议，“他可以作为藏书塔的外围成员，加入学院。让他在冬堡挑一座房子吧，以后如果冬堡遭遇龙袭，需要他这样的英雄来解决。”

    昂蒙德语气低沉下来，“天际省的巨龙活动越来越频繁了。林德法师，春天到来后，大地必定要燃烧起来。”

    “让学院准备接纳难民。冬堡会收留所有人。这件事通知布莱丽娜法师就好。”

    林德打着电话，漫步走到山崖上眺望夕阳下的大地，宁姆格福到处都是失魂落魄的士兵，失去赐福后的他们似乎也失去了斗志，默然麻木地坐在地上。他还看到了重装金甲的大树守卫，面朝黄金树的方向自杀。

    骑士血淋淋的尸骸吹奏无声的号角，昭示着交界地的历史，彻底走向一个新时代了。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

    “怎么了，林德法师？”

    “没什么，你最近在做什么？”

    “我打算回学院进修一段时间，龙裔已经成长了，而且也结交了新朋友。我不再需要人保护他，现在轮到他保护人民了。”

    “嗯，那就回来吧。”林德低头笑笑，“过两天在冬堡聚聚？”

    他们就这么约定。

    林德在交界地停留了三個多月，直到O.W.Ls考试临近，这才返回世界Ⅰ。

    那天打完电话后，他遇到了一个牵马的女人。

    她踏着夜晚稀薄的雾气，躲避流窜的士兵与盗匪，来到林德身旁。

    温暖的篝火照亮他们的脸庞。

    女人屈膝蹲下，摘落兜帽，露出姣好的年轻脸庞，火光跳动在她粉红的短发上，让林德无端联想到深海里的水母。她的左眼被奇特的爪形咒文封印，因而紧闭，这种独目带来的奇特失衡感，不曾让她的美貌蒙羞。

    “游荡的褪色者，你似乎独自一人。没有女巫在身旁。”女人神情淡漠而认真，就像一条冷冰冰、硬邦邦的木柴。

    “是啊。”林德把一枚漂亮的玻璃珠放在眼前，透过它注视跳动的篝火，像一个看星星的小孩，语气飘忽，“你不也是这样孤独的吗？”

    “我有托雷特陪伴。”

    女人口中的托雷特是她牵着的那匹马，它并不高大，也不雄俊，毛发茂密仿佛牦牛，头顶还长着两根牛角，眼睛忽闪忽闪的，看到林德的目光，它还打了个响鼻，冲他点点头。

    “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是梅琳娜，我来与你做一笔交易。”

    “那么你说吧。”

    “你听说过指头女巫吗？她们是侍奉双指，指引褪色者的人，你身旁并没有女巫。我可以替代她们的职责，将卢恩转化为你的力量。只要你渴望艾尔登法环，这个条件对伱肯定有帮助。作为交换，我希望你能带我前往黄金树的脚下。”

    林德看着她微笑，“黄金树快腐朽了，所有的赐福都已黯淡，你去做什么？”

    “正因如此，我更迫切需要找到原因。”

    “原因就是有人击败了黄金树中的那头野兽，夺走了黄金律法的核心。”

    “你知道这件事的内情？”

    “对。我完全知道。”林德觉得很有趣，他相当于在游戏开局就把最终BOSS解决，然后满级大号游荡新手村，不但充斥着强度的美，而且还有一种魔改剧情的舒爽。这难道就是二周目的体验吗？太对了。

    梅琳娜沉默片刻，语气认真，“我想知晓偷走律法的人是谁。”

    “所以你不想去黄金树了？交易条件改成得知一条秘密，对吗？”

    “是的。我会履行指头女巫的职责。”

    林德摇头，“用不着你履行什么职责了。这个消息算免费送给你的。击败艾尔登之兽的人是我，夺走律法核心的也是我。”

    梅琳娜略略张开嘴，她目瞪口呆的样子，让林德觉得满意。

    在接下来相当久长的一段时间里，只有篝火在噼啪低语，跳动的火焰上有红色如热炭的蝴蝶飞舞。

    夜露越来越寒冷，林德没有找避难所的打算，他躺在草地上，凝望天穹。

    交界地最古老的魔法就是通过观测星空得到的启发。

    梅琳娜还是蹲在他身旁，就这么安安静静的。

    “你的职责是作为引燃黄金树的火种，对吧？”

    林德突然开口，语气里满是追忆，他在怀念当初游玩《艾尔登法环》的日子，让人废寝忘食的好游戏，那是忙里偷闲的平凡生活。世界Ⅰ的年代还太老，让林德想重温旧时光都差点意思。

    “你知晓我的来历。你究竟是谁？”梅琳娜的语气像是永远都在一个调上，听不出情绪起伏，但她此刻的确感到焦虑不安。

    “我是林德，一位巫师。梅琳娜，有时候要相信命运安排的相会。我是今天早上回到的宁姆格福。而夜幕降临，你也出现在这里。我看到了一个机会，一个拯救我当年游戏时遗憾的机会。”

    “……”

    林德翻身坐起来，他凝视梅琳娜，流露出简单的愉快笑容，“我知道你。虽然并不完全了解你。但我知道你的使命，我知道你的命运。我知道你会作为安安静静的女巫，陪伴褪色者，经历一场又一场战斗，战胜一位又一位强敌，直到你化身火种，引燃巨人火焰的那天。你会隐瞒自己的死，不辞而别，仿佛过往一同经历的艰难险阻不过是场玩笑。我恨你像块木头。”

    “……”她的表情全然是迷惑不解。

    “以前我是个小人物，面对悲剧，我只能暗暗地同情，我只能自嘲。现在我却能对那些刺痛我凡人心脏的悲剧宿命大声骂一句：去你妈的！不！”

    林德贴近梅琳娜，她略略后仰，仍旧维持着重心。

    四目……不，是三目相对。

    林德的眼睛亮晶晶的，带着一种成年人身上很难看到的天真与童趣，带着一种奇特的热爱，他说：“我不想再看到你燃烧。我要给你完整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