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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鬼和机关人

    等到玄影和玄心来到古佛寺前已然日影偏斜,血红的日光透过云层洒在地上浓重的阴影旁边,附近偶尔传来几声交谈但又转瞬即逝。玄影和玄心蹲坐在屋顶上远远地看着看着古佛寺斑驳的大门,那门中没有一声响动穿出,仿佛如同另一个世界。“我总觉得有些不妙……”玄心喃喃道:“之前我制服了一个密教的头目,那小子的rou躯说这里是密教在灵州所有计划的起点。”“他们想夺了这块地自立为王?”玄影看了一眼玄心。“可能不止于此……”还没等玄心把话说完,玄影一下捂住了他的嘴,将他拖进屋顶上的黑暗中。

    之间那古佛寺的大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然无声地开启了一条缝隙,难道寺中之人发现了两人?玄影和玄心神经立刻紧绷起来,死死地盯着那扇半开的门。之间门中忽地闪出两个身影,走在前面的是一个身穿白衣、蒙着白色覆面的人影,跟在那人影之后的,正是中午跟玄影一起吃面的那个姓欧的汉子。

    汉子冲那人影抱了抱拳似是在道别,随即转身离开。玄影想起来那汉子上午曾对自己说他押了一批货到此地已然半个月了,可这次的雇主却十分奇怪,不但不允许他们检查箱子中的物品,甚至连打开一道缝都不允许,而且一般送货到达目的地,收货人签收后就可以收钱走人,可这次的雇主却执意要他们等着,这一等就是半个月。没想到,那汉子押运的东西全部送到了这古佛寺中。

    玄影在暗处静静地看着,那汉子拜谢之后便昂首阔步地离开了,怀中似有沉重之物,这一趟应该是得了不少报酬,可就在此时玄影却突然发觉汉子身后的白色身影似乎露出了一抹阴笑,随即一道难以察觉的银光瞬间从他的手中飞出,径直地奔着那汉子的后颈而去。“又是唐门的针。”玄影看得真切,心中不作迟疑,右手中蓄力挥指一弹一道凌厉的杀意化作微风飞了出去、正好击落了白影扔出的细针。

    那白影侧脸对着玄影两人的方向,眼中的杀意隔着浓重的覆面都能感受得一清二楚,黑暗中的两人默不作声,手中的武器已然被死死地握住。那汉子倒是毫无察觉的样子,哼着小曲消失在了巷子的拐角,白影旋即转身飘进了古佛寺中。见大门悄无声息地关闭,玄影两人对了一下眼神,从房顶的黑暗中冲出,脚踩院墙稳稳地落到了院中僻静之处。

    这古佛寺原先虽然是大户人家的住宅,但多年失修、僧人又疏于修葺,原本红色的院墙已然尽数剥落、露出其中白色的墙胚。迎着大门是一处高大的影壁,其上大写的佛字两旁各有一联——苦海逆旅、慈航普渡——已然失掉了原先的色泽,其上似乎还残留着丝丝血迹。玄影和玄心靠到影壁上,侧身窥着大殿的场景。说是大殿,无非是原先住宅里的正堂,房屋坐北朝南、门户大开,其上歪歪地耷拉着“大雄宝殿”的牌匾,但正门边上还留有原先的“家业兴旺、生财有道”的楹联,显得格外怪异。而玄影和玄心借着夕阳,才看得那大殿内正摆着一尊造型怪异的佛像。

    说是佛像,但其上完全没有佛的慈祥,反倒是一脸的凶恶。恶兽一般的双眼下一张血盆大口,尖利的獠牙从中刺出,高大的身躯上有无数怪蛇从中钻出、一条粗壮的缠绕其周身,左手拎着一颗表情狰狞的人头、两个手指深深地插入那人头的眼窝中,右手则是拿着一柄金刚杵,单这一副样子谁也无法看出这尊神是正是邪;而其下半身则更加骇人,但见那雕塑身下刻画着一个被反绑着的瘦削女尸,胳膊和小腿都被尽数砍去、用四肢弯曲的关节艰难地支撑着,双眼已然被剜去,只剩下空洞的眼窝,嘴巴大张,长长的舌头延伸到地上,左胸的峰峦似是被人削去、右边则是被其上的邪神狠狠地用巨脚蹬着,邪神硕大的身躯就这样压坐在那女尸肚子上,呈现出一副难以用语言描述的诡异可怖。

    “这应该就是之前那掌柜所说的‘阎王骑尸’……”玄心眉头紧锁地看着那鎏金的雕像:“看其上的手法和造型,似乎是吐蕃苯教的样式,或许是密教占领此地之后搬过来的。”“不管是怎么来的,这古佛寺处处怪异,那些人不会只单单被这雕像吓死,我们要小心一点。”玄影半抽出铭殇,淡然地盯着大殿:“你这会儿能动用先天八卦吗?”“勉强。之前对付那个小头目消耗了太多,一时半会儿布不下什么阵法,而且这寺庙中似乎有什么东西一直在干扰我。”玄心摇摇头握紧手中的玄罡八卦玉盘,杀意灌注再次变形成了一把细长的玉剑:“只能靠莽了。”

    玄心还没说完,就看见玄影身后一道白影缓缓飘过,白色的长发下是一张惨白的脸,其上七窍渗出一道道血痕,俨然就是一只女鬼。“影,你身后有只女鬼!”玄心轻声叫了一声玄影立刻回头,同时一道暗金色的剑风自铭殇中飞出,深深地刻进刚才女鬼出现的地方。“什么也没……”玄影转头还没说完,就看见玄心背后紧紧地站着一只白色女鬼,这女鬼的眼眸已经被血液完全浸染成了红色,张着吐血的大口正要朝玄心脖子上咬去。此时已然暮色西沉,天光再也照不进这深院之中,东边天空再次冒出浓重的雨云,把天上星月都吞入其中,一阵邪风贴地刮过吹起那女鬼脸上的长发,比玄影看过的任何东西都真切。

    玄影来不及提醒玄心,铭殇瞬间挥出,杀意被灌注在一道纤细的火光之中掠那白衣女鬼。而那女鬼倒也不躲闪,火光燎过的一瞬间嗽地消失得无影无踪。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玄心只看到一道如线一般的火焰飞过,转头看向自己身后却只看到院墙上一道被火焰燎过的漆黑痕迹。“怎么了?我身后……”还没等玄心问出口,他就已经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背后被什么东西紧紧地贴着,冰凉的寒气透过自己白色的道袍传入身体,来不及细想,玄心反握右手的玄罡八卦剑,狠厉地向自己的腹部刺了进去。

    对面的玄影见此情形倒没有一丝波澜,玄心手中的玉剑并非是通常意义上的剑,甚至不是物质意义上的剑。玄魄以身化剑可以切断所有事物的质料,无论是多么坚硬厚重的东西都可以一分为二;自己的铭殇可以斩破所有的生气,剑锋过处一切生物的气息都会被剥夺;而玄心这把剑则尤其特别,它实际上这只是玄罡八卦玉盘的一个幻形,其切割的是所谓的精神,执念也好、意念也好、甚至所谓的想象力也好,这把剑会把这些事物以及他们创造出来的所有东西一并剥夺。

    只见玄心难得地一脸冷酷,瞬间从自己身体中抽出玉剑,背后的寒冷瞬间消失,一块破布从其背后幽幽飘下落在地上。玄心捡起那破布,其上歪歪扭扭地画着密教中诡异的符号。“果然是密教的某种产物。”玄心将那破布递给玄影:“这里已然被人提前布下了什么阵法,这东西就是杀机。”话音未落,两人只听见自己头上一声嘶嘶响动,抬头一看,一只女鬼正蹲坐在那影壁上狞笑着看着他们。两人话不多说各自一剑刺出,可那女鬼却又再次消失旋即出现在远处,以一种怪异的姿态疯狂地向两人跑来。奔跑之间女鬼的身形竟逐渐开始分裂,每迈出一步其数量便已加倍,跑了没有一半儿的距离就已然是铺天盖地一般。

    玄影将铭殇高举头顶,气息倾吐之间长剑迅即落下伴随着一阵金石之声,无云的天空中一道闪电从虚空中落下,电龙流转、噼啪作响之间伴随着铭殇的剑气在那一群女鬼之中砍出了一片空地,可随即又迅速被填补。“没用的,只要在阵法中这些东西就源源不断。”玄心拿着剑叹了口气。“那还说什么,先进大殿再说。”玄影不做纠缠,扭头闪出影壁向着大殿飞去,玄心见状紧跟其后,两人一前一后地冲了进去。

    再说玄魄那边,五匹快马带着六人飞奔在灵州城的大街上,不免撞倒几个倒霉的路人。玄魄正襟危坐地端坐在玄青身后不敢有丝毫不轨,脸上还留着个鲜红的巴掌印。“我说青青啊,咱能不能下手轻一点,你这个力度我这张脸没有几次就烂了。”玄魄摸着自己的脸嬉笑道。那身前的玄青倒是完全不理他,面无表情地骑着马看着前方的街道。“我说咱们都这么长时间没见了,就不能亲热一下吗?”玄魄说话间就要一嘴亲向玄青白皙的后颈。“你敢动一下我就把你的嘴唇割下来。”玄青头都不转冷冷地吐出一句话。玄魄听闻不敢再自讨没趣,安静地坐在身后,但手臂已然轻轻地拦住了玄青的腰。

    一阵马嘶,前方的四匹快马突然停下,玄魄挺起身定睛一看,原来前方早已被几十号衙役和守城士兵拦下。玄魄飞身下马,正了正衣襟走到官府的人前假惺惺地鞠了一躬:“不知何事惊扰到了各位官爷?”但看士兵和衙役中分开了一条人缝,八个人吃力地抬着一顶豪华的官轿走了出来,轿子一落,一个穿着官服、肥胖臃肿的身影从轿子中挤了出来,正是灵州知州。玄魄倒也不惊讶,自己刚刚在酒肆中闹出这么大动静,想不惊动官府是不可能了,可没想到消息居然传得这么快。

    “贼子,你可识得本官?”那肥胖的官员猪嘴一吐传出一阵油腻且阴柔的声音。“草民知晓。”玄魄一脸假笑。“知晓?知晓见到本州胆敢不跪?”此时的街道上已然围了许多看热闹的百姓,见到那肥胖的知州如此大喊无不膝盖发软,胆小的几个已然跪倒在地头都不敢抬。“见过何公公,小可有礼了。”玄影点了点头,就当作施礼了。原来这灵州知州,曾经是皇家大内的一个公公,虽颇受先帝宠爱但却无论如何都不能在当今皇帝那里得宠,皇帝看他一脸的肥油简直是平白给云顶上京增重,于是直接把他发配到了这灵州城中。自古太监的怨气就比正常人要深,一想到自己身受阉刑变得不男不女、深耕大内这么多年竟然最终被一脚踢开,心中的愤恨可谓滔天。自从来到这灵州何公公便极尽yin奢,自己虽然没办法享尽男欢,但却在家中豢养了几十个美艳的女宠,天天用来侮辱和yin乐,甚至动过蔡家大小姐蔡馥的念头。宫中的太监无法交合,因此催生出更加令人作呕的享乐,那何公公就学上京的宫人一样,将女宠的下巴取下来用铁丝撑开,用来便溺吐痰,美其名曰为“美人盂”,更有传言说他收集男阳炼丹。其刚来时,灵州城还仍有义士或是请命告官、或是入户偷袭,但每每都被何公公提前察觉,捉拿到菜市口当着众人的面一刀一刀地凌迟,而那灵州城最大的势力蔡家却宁愿韬光养晦。再到后来,甚至连百姓在路上说他一句坏话都会被抓入大牢一阵毒打,整个灵州城没人敢对他说一个不。

    听到玄魄把自己的老底揭了个干净,何知州差点没气得晕过去,横眉竖目地破口大骂:“你这腌臜的东西,不但在酒肆中砍杀本地乡贤高老爷的爱子,被本州拦下后还拒不伏法、侮辱本州!来人!把他给我摁住,打断他的狗腿!”还没等众人动手,一个沙包大的铁拳已然轰向了他的左眼,一拳把他锤出了几丈远,身下的轿子被压了个稀碎。玄魄收起拳头用衣衫擦了擦手上沾的猪油:“为什么这些破事都让我遇上了?”话音未落,何公公的几个亲信衙役正喊叫着提刀向玄魄砍来,玄魄不慌不忙地取下阔刀,一瞬间杀意灌注其上,以一种rou眼难以辨认的速度带着一抹难以察觉的水花将那几个衙役拦腰斩了个两半,肚肠流了一地。

    “给我上!都给我上!那人是邪教头目,抓住他赏金五十两!”何知州倒在地上,颤抖着大喊,那些士兵衙役本来被玄魄震慑住,两股战战、几欲先走,但一听到赏金立马兴奋了起来,眼中流露出的贪婪简直要把玄魄一行六人一并吞没,甚至连跪着的人群中也有人摩拳擦掌,想要拿下这笔赏金,正所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玄青见状从马上翻下,来到玄魄身边:“这么多人,别逞强。”玄魄心中一暖,这六年里遇到这种情境自己听到的从来都是玄影和玄心说的“我们先走、交给你啦”,这种温柔实在是久违了。“放心,再来十倍也不在话下。”玄魄握紧阔刀自信地笑着,但玄青则完全没有理会他,只见她举起玉指打了个响指,身后马上的四个壮汉整齐划一地跳了下来走到了两人前面,斗篷一摘,竟然是四具机关人。这四具机关人的做工虽然不似之前遇到过的活棺材精细,但在其中却隐隐地有一丝生气。“这……”玄魄看着面前这四具机关人说不出话来。“这就是悬佛的独家技术,机关造人。”玄心冷冷地说着摘下了自己身上的斗篷,半边身子竟然都是由精巧的机关构成的。

    随即玄青飞向兵卒众人,四个机关造人紧随其后,只有玄魄呆呆地站在原地,好一会儿才缓过来。“机关就机关吧,也不是不行。”玄魄咧咧嘴,靛蓝色的杀意遍布全身,举起阔刀飞速地向在地上打滚的何公公杀来。士兵衙役的长枪碰到悬佛的机关造人竟然毫无作用,甚至连印子都没能在机关人身上留下来,而那些机关人写着“此面向敌”的前胸却忽然打开,藏在其中的是口径硕大的蜂窝雷,随即一阵火光四射,铁砂伴着火药穿透了每个士兵衙役的盔甲,弹丸过处,径直地把人都打成了筛子。“你胸前不会也能发射这东西吧?”玄魄飞身过程中和不忘打趣玄青,结果狠狠地吃了玄青一个白眼。那何公公见玄魄杀来吓得屁滚尿流,想要逃走却再次磕倒在地,还没等他起身就见一道靛蓝色的闪光从眉心中闪出,起身刚逃跑了两步,却发现自己变得越来越宽,直到两侧身体彻底分开,何公公才发觉自己早就被玄魄一分为二了。而天上的玄青则释放杀意,全身被青蓝色的光芒包裹其中,随即光芒凝聚,在其背后形成了一道道青蓝色的剑锋:“万仞归宗,侵。”随着玄青一声落下,身后的青蓝色剑锋光速飞出化作一道道青蓝色的光芒,瞬间穿过了所有士兵衙役的胸膛,而那些看热闹的百姓也无一人幸免。

    “嗨,百姓又没出手,杀他们干嘛?”玄魄收起阔刀对着飘落在地的玄青笑道。“你变了,跟那两个人在一起太久,你的性格变得柔弱了。”玄青冷冷地说道,玄魄对此倒是不置可否,干脆换了个话题:“这次把官府的人杀了,总不会再有麻烦了吧。”“天真,这个胖子恐怕早在来之前就把通缉发出去了。你杀了他有什么用?谋杀戍边大员只会让朝廷追杀你更紧。”玄青还是一脸的面无表情。“算了,不管了!”玄魄越想越气,干脆扒拉开身边的机关人:“走,去找影和心他们!”“别去了。”玄青还是一脸的冷漠:“太晚了,他们已经踩入陷阱了。你去了不但合了那些人的心意,也只能毫无作为地死在里面。”

    “那我也要去,你爱来不来!”玄魄真的有点生气了,尤其是玄青一直板着脸跟自己说话的样子实在是让他不爽。自己在首席三人中好歹也算是个老大哥,结果好不容易遇到她,却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搞得自己像不谙世事的小屁孩一样。“我不能抛下他俩。”玄魄头也不回地向前走去。“那你去吧,他们在古佛寺,沿着这条街一直走一里后拐个弯就看到了。”玄青完全没有追赶或留恋之意,说完话随即和四个机关造人骑上了马,向着反方向飞奔而去。而此时的玄影和玄心果然如玄青所说,陷入了死地之中:他们眼前大殿中的阎王骑尸,竟然活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