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转进如风的刘爱塔
话说这边，孙占奎坚信林小姐会再次出现，像虔诚的信徒一样捍卫他的信仰。话虽如此，孙占奎却一刻也不曾将那只“小盒子”离开身边。他时时刻刻都在等待“小盒子”的声音响起。 直到五天后，他们往抚宁、山海卫进发时，忽然“小盒子”里传来嘶嘶的声响，旋即林小姐的声音传出来。 孙占奎喜极而泣，甚至一时间没有听清楚林小姐说了什么。 “你们在哪里？” “我、我们……”孙占奎哽咽地说道，他努力控制自己，“我们在往山海关走。小姐，你在哪里？” “离你们大约……十几里吧。我一会儿就到。”她买的是商用对讲机，能够在平坦开阔无电磁信号干扰的地方联系上，说明他们之间的距离最多八公里远。 说是一会儿，她的“一会儿”足足耽误了两个时辰。 她在开平中屯卫根本就没有休息好，一路跟着刘兴祚也是辛苦至极。后来返回到家里，还没有休息，就被抓去问东问西……她强打着精神开车，开着开着她就睡着了……直到汽车滑行到撞上一棵树，她才惊醒过来。 这样下去会猝死的啊！村里的驴都没这样累过……她使劲抹了抹脸，告诫自己，这次一定要打起精神来，开车睡着了太危险了。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刚才迷路了……” 他们急着往山海关方向走，看着又半路钻出来的好端端的林小姐，吃惊得简直要把一整颗鸡蛋吞下去。 其实，刘兴祚一直以为林小姐叛逃了，准备拿她的侍卫大开杀戒、杀一儆百。 结果，这个女的又活蹦乱跳地出现了。 “你去哪里了？” 林和宁说：“先别管我，黄台吉发誓要把你搞死，大卸八块出气。你还是先想好，怎么应对阿巴泰和济尔哈朗两路前来捉拿你的大军。” “你是怎么知道的？”刘兴祚疑惑地问道，“别说你在后金有人，我在后金可没听说过你。” “哎，真的，人家三万人马，倾巢出动，连永平府都可以不管了，就是为了搞死你。你的面子可真大。”林和宁也是尽到自己的努力，“爱信不信，反正到时候死的时候别怨我没提醒你啊。” 噎得刘兴祚顿时无语。 “为、为什么，”刘兴祚疑心病又犯了，他不是一个轻易能够接受别人好意的人，“你，你的兰芳国，到底图什么？” 林和宁很严肃地反问他：“那我问你，你九死一生，拼了命也要回来，又是为什么？” 这么多年来，被人第一次狠狠地戳中内心，他的震撼是难以言喻的。刘兴祚唰的一下眼眶红了，但是也仅仅如此，他从不在人前失态。 “不要转移话题，快老实交代，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我为了什么？呵，这太可笑了！”林和宁也是憋了一肚子的闷气，她踩着路边一个土包站上去，居高临下地指着远处浓烟滚滚的村庄说，“那些村民他们做了什么？为什么全部都变成了炮灰？像是一捆捆柴禾一样，被各个势力填进战争的炉火中？” “你刘兴祚不应该待在家里念书，然后去考功名吗？” “你孙占奎不应该在昌黎城偷鸡摸狗、浑浑噩噩过日子吗？” “还有我，我吃错药了跑到这里来吃苦受累？我应该是去旅游、去打麻将！”她本来可以在家喝着冰阔落当键盘侠，结果她现在连个囫囵觉都没得睡。 林和宁在产品路演时，从来不虚场合，她现在只是想说出她心里的话： “谁特么有病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跑到这里来受罪？你问我，万万里之遥跑到这里来干什么？为了什么？我就告诉你，刘兴祚、刘爱塔、刘总兵——我为了不要让历史遗憾再发生，为了不要让三百年后的人们痛恨自己的祖先无能！自绝于世界发展潮流，硬生生地陷入三百年的大停滞！” “你……”刘兴祚说不出来不对劲，又反驳不了。 林和宁是知道历史发展线索的，十七世纪上半叶的中华文明，就像是一锅沸腾的滚水，孜孜不倦地学习先进技术。在当时与西方世界差距还没有明显拉大的时代，有着各种历史机遇和发展可能。然而，不幸的是最终却沦落于一条最保守、最内卷、最压抑的停滞之路，一直僵硬到近代被迫被西方坚船利炮敲碎。但是这些话，太过于遥远和宏大，她没法给刘兴祚说，说了也理解不了。 “我还想让更多的人活下来……救出那些被掳走的平民。” 瞧瞧，瞧瞧这德性，搞不好她才是大明皇帝一样，说得那么义正辞严、冠冕堂皇。 刘兴祚黑着一张脸，他总觉得这番婆脸皮比他还厚，说起虚伪大道理气都不喘一个，还像模像样的，换个年轻人估计都要热泪盈眶了。 这种极度真诚的废话，让刘兴祚气也不是不气也不是，他认同不是不认同也不是，只有拱手作揖： “林小姐高义、高义，在下佩服、佩服。” 刘家两兄弟躲在一边，窃窃私语、嘀嘀咕咕了半天，最终抱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态度派出了几批哨探。 如果真的有几万人马前后夹击、围追堵截，他们区区两千人还真的危险了。 刘氏兄弟还是派人把他们看守起来，林和宁有时候觉得自己是不是太仁慈了？像这种不识好歹的家伙管他生死？袖手旁观也没人说她不是啊。 可恶的是，还把她的人打得那么惨。她把药分给卫士，自己蹲在车上生闷气。她觉得自己是不是脑子有病，其实她根本没有必要去救刘兴祚兄弟俩。历史书上写得多么多么可怜多么多么可惜，可是从来没写他多么多么傲慢多么多么可恶啊！ 出去探查敌情没花多长时间，很快就有了最新的情报：永平府的建虏倾巢而出，气势汹汹地朝他们扑过来。 刘兴祚不是一个轻易服人的主，他再次被林和宁的情报能力震住了。他再次用手抹了抹脸，像变色龙一样变脸，露出和善喜悦的笑容：“林小姐……” 这次被他弟弟死死拉住：“我说哥啊，咱们还是要点节cao吧！不能在女人面前掉节cao啊，我的亲哥耶……” 且不论这些乱七八糟的，大兵袭来，还是小命要紧。 两拨人终于第一次坐在一起吃饭，准确地说坐在一起啃干粮。 林和宁抱着手臂坐在一边，听刘兴祚在沙土上边画边说。 “朝廷派了几支勤王军过来，他们离永平府不远，如果济尔哈朗他们真的离开永平府，带走主力，那么勤王军势必要去收复永平。” “那你区区两千人怎么对付人家三万人马？” “请求昌黎和抚宁支援，还有山海关的关宁军。” 林和宁心里吐槽：黄唯正、孟道祖在、祖可法、刘天禄这些能够给你守住城都算不错了，还能出来支援你？ 强烈表示怀疑。 不过很快林和宁就知道为什么黄太吉会恨他恨之入骨了。这位奇葩在得知大军前后夹击的情报之后，如风般转进，就像一只兔子一样，就是抓、不、住！ 林和宁不熟悉地理、也不懂排兵布阵，她只能跟着刘爱塔到处逃跑。 这种避实就虚的追逐战持续了几天，他们得到了一个很蛋疼的消息： 前去偷塔的勤王军居然败了！败、了…… 在敌军主力全部被刘兴祚牵制在东线的情况下； 在永平府只有寥寥几百守军空虚得比空城计还要空的情况下； 在几路勤王军共同进军的情况下； 居然一溃如注，离了个大谱。不过事情发生在明军身上，所有人都不觉得意外。 再次面面相觑，这下怎么办？等着建虏把他们包了饺子蘸醋吃了之后，又大摇大摆地回永平府？ “不行，必须得有人去把永平府拿下来。机不可失失不再来。”道理大家都懂，但是…… “要不，我们现在杀向永平府？” “不行，我们如果现在往永平府去，就相当于自投罗网。前无去处，后有追兵。” 忽然，刘兴祚目光灼灼地看向他的弟弟：“阿贤……” “哥，你不要以身犯险！不要！”刘兴贤太了解他哥了，最爱玩的就是极限cao作。 “哎呀，你听我说嘛，这叫兵行险着，兵不厌诈。你带着一千人，还有林小姐去永平府，务必拿下。”刘兴祚不以为然地说道，“我就继续牵制济尔哈朗，牵着他在这一带遛弯。” “不行。”这下连林和宁都反对。她虽然是军事白痴，但是再白痴都知道他一千人马怎么可能在数万大军的围追堵截中幸存？ 他这个不叫做牵制，他这个叫做送死。 不过刘兴祚却没有这个觉悟，他还觉得自己这个计策妙极了。 就在刘兴贤以为他哥哥死遁的时候大火把脑子给烧没了，他们接到了曹文诏的传令兵带来的消息。 曹文诏居然带着一万人马赶过来了。 林和宁顿时脑补了刘兴祚和关宁军之间一万字不得不说的故事，不知道他和袁可立之间有多少不可告人的勾当……这些都是花边新闻，略过不提，关键是曹文诏至少比那些杂七杂八的勤王军靠谱多了，不敢说全歼建虏，至少可以和刘兴祚狼狈为jian，搞点事情出来。 氛围都烘托到这里了，刘兴贤便领了军令，带着一千兵马，前往永平府。林和宁在临走时，给了刘兴祚留下了一台大型对讲机，中途无遮挡的前提下通讯距离可达到五十公里。 这个当然是张军张组长派人给她配置的，她自己能够买到的只能说商用的小玩意儿，哪里搞得到这种专业的设备。为了保险起见，她把一直追随她的侍卫二虎进行了突击培训，教会他最基本的使用，一并交给了刘兴祚。 林和宁很有自知之明，她不可能去指挥兵马作战，唯一有点用处的可能就是仗着机动速度传递战场消息。 在战场上，消息就是一切。 反正她起初的想法也是来送快递（不是）送消息的，给朱由检给刘兴祚送作弊小纸条都没区别。 永平府不是一个小寨子，而是一座相当有规模的城池。即便只有几百号敌军，也难以轻取。更何况要防止对方狗急跳墙，杀死里面的百姓。 所以刘兴贤抵达永平府附近后，第一件事情是收拢溃兵，寻找粮草。他把原先的旗帜收起来，打扮成一支毫无战斗力的勤王军，麻痹对方的哨探。 开春的夜晚，依然寒风凛凛。刘兴贤跟他哥长得很像，但是极为年轻，估计只有二十几岁。他坐在火堆边，专注而细致地擦拭锋刃。林和宁没有像傻逼一样搞所谓的浪漫坐在火堆边，说一些尴尬的话。除了她自我防备意识很强外，还有她实在是受够了野地里的蚊虫了。各种各样的虫豸，密密麻麻地在空中飞舞，还有一些前赴后继地扑向火堆，绵绵不绝。 她还是老老实实地待在车上吧，宁可开空气循环。 她开始还担心她身上携带的异时空病毒会杀死这边的人类，结果她现在担心她自己会不会被这里的蚊虫给杀死。 刘兴贤比他哥要稳重许多，没有玩花样，而是老老实实地派出斥候打探敌情。城门平时紧闭，只有运送货物和人口牲畜时才开启城门。城楼上有火力点，直接冲击会遭到射杀。 他们这点人，即便收拢了溃兵，也才两千人，攻城是不成的；指望对方跑出来野战，也是不可能的。 唯有的可能，就是潜伏进城，在城中搞破坏，打开城门，里应外合。 除此之外，他们还需要联系上更多援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