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秘密被人发现了
还是何进遴率先反应过来,招呼道:“诸位有通医术的吗?前来相助!” 一位自称是药铺里打工的学徒,站了出来,他上前去,小心翼翼打开襁褓,露出一个几个月大的男婴,面色青灰,没有反应,但是经过检查,还有一口气,没有死绝。 林和宁如梦初醒,先给男婴喂水,又调匀了一小碗米粥,喂食进去,堪堪把他从饿死的境地拉回来。 换了一块布抱着,瘦弱得像是抱着空气。林和宁这才从最初的震惊中清醒过来,一行人开始往前走,顺便搜索幸存者。 一直走出去十里地,沿途都是倒毙的尸首。唯有一个活口,是个几岁大的女孩儿,她滚落到路边的废弃的陷阱里,逃过一劫。不过当林和宁救起她时,她目光呆滞,一句话不说,众人当她是个哑巴。 除此之外,方圆几里,就是乌压压的秃鹫,尽情地享受饕餮之宴,让那日落的晚霞,都有血腥的气息。 “恕何某直言,”何举人跟上抱着孩子的林和宁,又开始发表他的见解,“林小姐宅心仁厚,菩萨心肠……不过,这孩子你救不了的,他太小了,这个……接下来路程还远,还不知道会遇到什么,他挺不过去的……” 林和宁看着怀里像只耗子的婴儿,和瘦得风都吹得倒的小女孩儿,她说:“不用说了,我决定收养他们两个。jiejie叫林中花,弟弟叫林中夏。以后,我会好好照顾他们。” “咳!”何进遴一拍大腿,他说,“你救不过来的,唉,现在这世道……”他即便是在之前没有家破人亡的何家庄,每年也有大量夭折的婴孩。似乎也想起了自己的孩子,竟然挤出了两滴眼泪。 林和宁没有搭理他,她把俩孩子放进车子里,向着血色残阳驶去。 救不过来?是的,确实,从这以后,还有几十年,会死更多人,几十万、几百万、上千万……在乱世的时代洪流中,她就像一粒微尘,根本救不过来。 但是就像网上一则老掉牙的烂故事说的那样:被大海潮水冲上岸的大批鱼,就是救不过来的,但是主人公依然一条一条坚持不懈地把鱼甩回海中。 那些国家啊、民族啊、社稷啊、历史啊、主义啊……都是很抽象的概念,林和宁之前讲着这些概念时,动辄百万人、动辄千万年,侃侃而谈、滔滔不绝;直到此时,她才明白,这些概念的沉重意义,意味着林中花、林中夏他们,能够活下去、能够好好地活下去。 能够在鲜花盛开的草地上,幸福地活着。 这个世界,是与林和宁不同的平行世界,林和宁就像是一个闯入其中的BUG。 可是,她不能再把这个世界当成一个游戏,把这里的人们当成NPC,她不得不承认,这里的人,也是活生生的。 她已经知道了,如果任由这样继续下去,原本时间线上会发生的一切,会死很多很多很多人……而所谓的“文明”是什么? 她现在深深地明白了:文明,说到底,就是活生生的人啊。 君不见,有多少古文明已成流沙,湮灭在历史的长河中。 金字塔壮不壮观?可是古埃及人呢? 玛雅的天文复不复杂?可是玛雅人呢? 如果没有人,所有的语言、服饰、建筑、艺术……都成了博物馆里的陈列品,成了供人研究和赏玩的历史遗迹。 《永乐大典》、《农政全书》、《天工开物》、《物理小识》、《军器图说》、《瘟疫论》、《肇域志》……这些思想著作; 尧之都,舜之壤,禹之封……西域、狼居胥、奴儿干都司、三宣六慰……这些千年历史、万里山河; 中国有礼仪之大,故称夏;有服章之美,谓之华……这些泱泱中华风俗形象…… 只有无数的、活生生的、自由而幸福的中华、华夏之人,才能去继承、去传播、去创造。 林和宁知道,她一直热爱的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是带着骄傲去热爱的,带着强烈的文化认同去热爱的,而不是一种解剖古尸的猎奇的、超然的、居高临下审视的心态。 所以,她意外地来到这个时空,对这里的中华、华夏人们遭遇的一切,感同身受。当人们遭遇着生死浩劫,中华文明黯然失色。她不想若干年后,中华的雕塑和绘画,被大英博物馆、美国弗利尔艺术馆、东京国立博物馆继承;中华文明被强盗们定义和解释;华夏衣冠被误认为韩服和服;中华文明被后代子孙自我怀疑…… 林和宁本来就有三个小孩子,两个哥哥,一个meimei,现在照顾收养的两个孤儿,并不陌生。她本来也要花大量的时间在路上等待跟随的人们,所以在车上把两个孩子照顾得还不错。 但是她面临的有一个迫在眉睫的问题,马上要到十天了,她需要做一些实验,摸清楚蓝光的规律。 所以,她必须要尽快找到一个可以安置的落脚点,让她从容地离开。 一路上的村庄都被烧毁、废弃,残存的幸存者,不顾一切地跟着他们大部队走,好歹捡了一些残羹剩饭。何进遴不止一次地向林小姐“进谏”:不要收留,不要收留,粮食已经不多了,经不起消耗了。 但是林小姐的四号保镖狗屁股给了他一个白眼,一板一眼地给追随而来的流民发食物。 这导致林小姐的队伍一下子膨胀到五百多人。 林和宁本来打算直接走到开平的,但是速度实在是比乌龟爬还慢,她实在没办法,她终于能够体会到刘皇叔的感受了……哈哈……正经地说,他们必须就近找到一个相对安全的落脚点,修整和安顿一部分人才行。 第一个落脚点是在距离开平还有四十里路,小秋山上的废弃山寨。 他们经过了那么多的村庄,都没有停留,原因就是那些庄子不够安全,随便来一群匪盗,他们这群乌合之众就会团灭。 被他们收留的一个流民,是这附近的猎户,他给指了这条路子,算是解了一个大围。 寨子是山匪的窝子,处于小秋山的山脚,来去只有一条山路,不过山路修得挺平实的。建虏一来,山匪便逃走了,房屋都倒塌了大半。山寨的背后有一条通往后山的小路,如果真的守不住,也有逃跑的路径。当然,前提是没有遇见大军包围。 林和宁指挥着人们修整道路,幸好这段土路本身平实,只需要把坑洼不平之处填平清理即可。民夫们还把烧毁的房屋拆掉,将门板填在土路的坑洼处,方便林和宁驶过。 何进遴在施工现场拎起下摆、踮着脚尖跳来跳去,他在林和宁的耳边不停地说:“某在开平卫所尚有几分薄面,已经派人去联系了,林小姐与我等几个轻车简从,先去卫所,与朱指挥使、杨同知、刘佥事、苟镇抚等人交道交道,然后,然后会派人来清点人口、登记造册,回头来接他们,接进城里安置……”其实,他的想法是,不要管这些拖后腿的流民,他们几个直接去开平中屯卫,进城之后,他们就安全了。 林和宁暂时还不太懂明代官场上的事情,还没听出何老爷的言下之意。她傻乎乎的点点头,老实地说:“哦,好的,不过,我这段时间可能去不了,我得先处理一个事情……回头再说吧。官府能接手这些流民自然是好事,那就麻烦何老爷费心了。” 旋即,她问道:“何老爷,你能找条狗来吗?” “啊?”何老爷一时没有听懂,差点绊倒。 “狗,看家护院的、汪汪叫的,狗。” “呃……林小姐,你要狗做什么?”何老爷满头疑问,“你要做法事吗?要不要黑狗血?” “不是,不是,”她连忙摆手,“我要活的,活的狗,我有用处。一定要活的啊!”她再三强调,生怕何老爷给她端一盆狗血过来。她已经经历了太多狗血剧情了,实在不想再狗血一点。 林和宁顺着才整修铺设好的土路,缓缓开进寨子,督促人们抓紧时间修理房屋、搭建窝棚、清理水井、修建旱厕……她不懂如何挖壕沟设马拒排兵布阵搞安保……这一块交给了孙占奎,她只负责规划分区、物资分配、人员调度等事情。 五百多号人都已经厌倦了颠沛流离,在她的调度指挥下,井井有条地忙碌起来,很快就把废弃的寨子收拾出来。 山寨本来也不大,一下子挤进来五百多号人,顿时热闹非凡。正经的房间都留给了林小姐、何老爷他们,其余人都挤在窝棚。即便是挤在窝棚,这些人也都随便吃了点东西就横七竖八地躺下呼呼大睡。 林和宁却招来孙占奎,悄悄地对他说:“听着,接下来我说的话,都很重要,你要牢牢记住。” 孙闻言,又要下跪,被她用手势制止。 “我大概会离开十天到半个月,我不在的时候,你要好好照顾花花和夏夏。如果我届时回不来,你就带他们去找左县尊,请他收留。”
林把食物都拿出来:“这些都是吃的,你可收好了。两个孩子饿了的话,就用水兑了给他们吃。” 然后将八十两银子交给孙占奎:“这是给你的报酬。拜托了!” 还有各种东西都拿出来,一一交代用法。 孙占奎立即慌了神:“你要走了吗?” 他万万没想到林小姐坚持找地方安顿下来,结果是她要离开! 这是他万万不能接受的。他一直认为,林小姐出身高贵(?)、能力超强、为人正直,简直是一条粗大腿,他正高兴自己抱住了一条粗大腿时,结果大腿告诉他,要走了! 孙没骨气地又往地上趴,给林和宁磕头,声音都带着哭腔了:“我们哪里做得不对,林小姐你说,我们一定改……不要抛弃我们的啊……” 林和宁捂着嘴朝后跳了一步,她还真的怕孙占奎不管不顾地冲上来抱着她的腿不让走。 真,抱大腿,她还真,走不了。 “呃,没抛弃啊……你说得实在是太严重了……”林和宁对这个动不动就下跪的迷弟有点无语,“我只离开十天半个月……好的好的,我答应你,我办完事就回来啊!” 这个,她心里也是打鼓的,因为到底蓝点是不是可持续的,她后来琢磨了半天,心里也是没底的。 要知道,刘电工《三体》小说里面的“四维空间碎片”也是只持续了一段时间,就从地球脱离了。要是她回去后,蓝点消失了,那这边岂不是就食言了?好吧,她这次能不能顺利返回,也是一个问号呢。 总之,她还是蛮后悔自己的冲动,一个不慎就把自己置身于极度危险之中。 略微思索了一下,她回身找出纸笔,刷刷了一大页纸,叠成一个信封,然后密封起来。 “这,这是什么?” “这是锦、囊、妙、计——”林和宁咬着牙吼道,要不是放心不下两个养子,她早就狠狠敲开孙的狗头,看他脑子装的什么浆糊,“听着,要是半个月后我还是没有回来,你就打开密信,依计行事。” 什么“计”,其实就是担心自己回不来,而写的“遗书”。 孙占奎不是三岁小孩,他隐隐约约察觉到林小姐来头不小,身上藏着很多秘密,他表现得忠心耿耿、卑躬屈膝,就是想要取得林小姐的信任,不代表他真的就是一条只会听令行事的狗。 林和宁驱车离去后,他三下两下就把“锦囊妙计”拆开,看完后,沉默了一会儿,狠狠地跺脚,下定了决心。他背上一个包袱,骑着一匹马,顺着车辙,悄悄地跟上去。 他放慢速度,尽量让马蹄声音放缓,起码走了一个多时辰,他才远远地瞥见已经停下来隐蔽在草木树林中的鬼车。他继续吊在后面跟踪,不言不语,安静地像是鬼魂。 远远地拴好马,他悄没生息地藏着树林里,屏住呼吸,做好隐蔽。追随林小姐的怪车,这事儿他手熟。 这里是一个前不沾村后不着店的野地,既没有水源又没有山洞,平平无奇、鸟不拉屎。可以说,任何军队、盗匪、流民、野兽……经过这里,都是经过,没有人会想着在这里驻扎下来聊聊天、唱唱歌,或者吃个火锅什么的。 孙十分好奇,这个林小姐停在这里已经很久了,也没有下车,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或者,会发生什么。他的好奇心随着太阳日渐西斜,愈发浓重。 正在他蹲点蹲得快要睡着时,异变发生了。一道蓝光突兀地出现在怪车之前,然后将其吞噬。整个过程快速而利落,孙占奎一度以为自己是眼花了。可是等他揉眼再睁眼,原来停在野地的怪车不见了,空空荡荡,只留下了一只懵逼状态的土狗。 他吓得两股战战,往后一坐,屁股着地,半天都爬不起来。 过了很久,他才找回三魂六魄,爬起来,跌跌撞撞地奔跑过去,逮住那只可怜的狗儿,抱在怀里。环顾四周,静悄悄,只有车辙印证明这里曾经来过什么,其余却什么都没有,直接消失了。 孙占奎这次是真的胆寒了,他缓缓跪下,朝着林和宁消失的地点,郑重其事地叩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