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凤出山林，古蝶旋幽

    故事开篇曾说，魔幻大洲拥有九大神奇地域以及众多次元空间。除去天然的空间外，还有人造的次元空间。

    无论哪种次元空间，基本都分为两类：一类是最常见的〔死物空间〕，例如：维和手环连接的由空域系魔法师所专门开辟的用于储物空间。

    另一类便是〔活物空间〕，顾名思义这是可以创造、寄养活物的次元空间。

    蝶界，被誉为“万蝶朝圣地”，世界上所有蝴蝶都会周期性来到这里，面见蝶界的创造者，十大王之精灵排名第七位，空间属性，古蝶——旋幽。

    魔幻大洲一半以上的蝴蝶诞生在这里。蝶界的花海是比天域花海更为美丽的存在。

    茧丝织就的白纱自树冠上垂下，蒙在的巨大巢型宫殿上。采摘后的鲜花由侍女们陆续送入殿内。

    队伍末尾，跟着一位身着青粉色镶金长袍的俊逸男子。他眉如墨画，目若朗星，乌黑的长发梳作马尾，手中的竹扇紧闭着。

    队伍行至殿内分为二列，侍女们将鲜花装进瓶中或放入吊篮，各自忙活。

    失去了遮挡的他握紧手中的折扇，目光飘忽，久站不语。

    “许久未见，来一趟也是拘谨不已，我这个做姑姑的当真可怕得很？”

    “非也。侄儿并非拘谨，姑姑蕙质兰心一向受人爱戴，如此郑重而非散漫行事也是怕来此朝圣的人见了笑话。”

    “外人，呵。”旋幽轻笑着吩咐殿内侍女下去歇息。很快，殿内就剩下姑侄二人。

    “抬头让我好好看看你。”

    至此，他不得不抬头面对王座上的人。

    她的样貌仍是二十二三岁，淡紫色长发散在身后，只留两根发辫垂落胸前。紫水晶雕琢的蝶翼冠斜戴着，手中捻着一枝鲜花。

    “来我这儿做客，也不带些礼物？”她拨弄着花瓣，视线并不在他身上。

    “旋幽姑姑教训的是。”

    明明是玩笑话，却被答得疏远，旋幽略感无奈。她垂眸看着手中粉嫩的花，忽然问：“怎么不以你原本的模样见我？”

    这一问，问住了夙景夜。幼时记忆里的她总是对别人笑意相迎，可唯独对他冷眼相待。

    “……您从小就不待见我。”

    “因为你的降生是厄咒！”旋幽突然闪现他跟前，扼住他的喉咙，“暗属性对于飞禽之主、光明象征之一的凤凰来说就是厄运。”

    她本无意旧事重提，可他既然想不明白，那便由她来揭开真相。

    “你三岁那年精灵内乱，凤凰一脉只剩千琴和一个你。”

    “十万年后，你被敌方挟持才迫使千琴参加万磁山会议，落入敌方陷阱。那一战，十四灵甲将军亡四丢二，剩下的不同程度受伤。千琴保你无恙，自己却连用三次涅槃之术！”

    “！！！”

    涅槃之术只有生效对象濒死状态或死后不久才能使用。

    姑姑……

    旋幽扼着他手因他眼中的氤氲而松开，或许是察觉到自己的失态，她立刻背过身去试图隐藏自己的愤怒和悲痛。

    夙景夜则是手抚着胸口，低着头。

    “若你不记得这些，那战后你与我们清算，蛮沙峭原七日未散血雾你也忘了？”旋幽右手拂面，质问他，“夙景夜，你要我如何待见你？”

    “……”他无声苦笑着，眸中的氤氲退去，随之褪去的还有发丝的乌黑。

    “您当初剔除黎虎族的种籍不就是怕我赶尽杀绝吗？现在我想通了，所以，我求您恢复他们种籍。”

    闻言，旋幽蹙眉，转身却见他已双膝跪地俯首。他的长发不知何时散开，且恢复了最初的色彩。

    他像囚徒一般在此恳求她的宽恕，却不曾想，时过境迁，怨与恨早已扎根。

    “时间无法抚平一切。黎虎族被遗忘在蛮沙峭原太久太久，他们不可能再信任你我。”

    夙景夜却道：“因果轮回，一切皆为侄儿咎由自取。”

    放逐者的苦难他看在眼里，可他选择了置之不理。那么，由他来承担责难再合适不过。

    旋幽注视着他欲言又止，最终只道：“起来吧。”

    夙景夜缓缓起身，目光仍不敢看向她。但旋幽不在意这些，又说：“恢复放逐族群的种籍，需要〔王之精灵〕一同召开会议，届时我会出席的。”

    “多谢姑姑。”

    他拱手一拜，旋幽眼中不禁浮现一位故人，心中自语：你若看透结局，是否真相都会成为谎言？

    “若无他事，便走吧。”寂静了一会儿，旋幽直接下达逐客令。

    “侄儿告退。”

    旋幽望着他离去的背影，默默抬起双臂，双手合十抵额，口中呢喃着“愿自然之母保佑”，正如十万年前她为千琴祈福一般。

    沙漠，黎虎，凤凰……十万年前种族战争导火索事件的地点与人物身份重合，她又怎会不慌？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放下手臂，想着出去透透气，走到花园却听得几名侍女围着花坛在讨论着什么。

    “王上是咱们这位共主的亲爷爷养大的，跟千琴主上是干姐妹呢。”

    “难怪看着共主有些怯懦，想来是和长辈有些隔阂。”

    “隔阂不至于吧，最多是代沟……”

    她们似乎还要继续讨论，其中一个眼尖的侍女发现了她们的王上，作势提醒道：“说还闲话呢？活干完了，一天到晚就知道八卦。”言罢转身继续修剪花木枝杈。

    其他几名侍女听懂了她话中的意思，也赶忙散去干自己的活了。

    旋幽则是特意绕开她们，虽然面上不动声色，可心里还是在意她们刚才所说的“隔阂”。

    与此同时，夙景夜利用蝶界的空间通道来到了蛮沙峭原。望着漫无边际的沙漠戈壁，他不禁心生感慨。距离上一次他来，已经过了八万年。

    八万年于魔、人、兽三方生灵而言，实在漫长。可对于寿命上限尚未盖棺定论的精灵来说，不过弹指一挥间。

    “黎虎炀君回来了！”

    乔装作游侠坐在茶驿中，夙景夜很快捕捉到了有用的信息。

    “嘘，小声点！”

    “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就在昨夜，森精种的矿场发生暴动，其中一位头戴面盔、身披甲胄，只靠着一双利爪就解决了好几个监工的高级魔法师呢。”

    “要知道，黎虎族当初死伤惨重，又被放逐这么多年，在这弱rou强食的戈壁沙漠早跟奴属没什么分别，可他们偏偏有个实力强大的君王……”

    “要我说啊，怪只怪森精种作威作福惯了，真把黎虎族当奴隶欺辱。”

    驼商们谈论着，夙景夜听着。他们所言之事与他所知并无过多出入。只是，黎虎炀君回来的比他预期早了些。

    喝完一杯茶，他起身前往森精种的矿场。独立山巅俯瞰，他发现虽经过一夜争斗，但矿场内部设施却无多少损坏。夙景夜猜想，暴乱主使者真正的目的是接手这座矿场，否则

    单枪匹马闯入，还能在短时间内组织如此有序的逃离行动，不愧是金灵甲认可的黎虎炀君的承继者。

    正当他准备离开时，意外发现了熟悉的身影。白日行窃？

    重重封锁的矿区里有种说不出的诡异气氛。夙景夜跟着那人来到地下一间实验室，眼见那人入内，他便留在外面放风。

    ……

    “森皇特派来此查看。”

    实验室内的潜入者听到这一句，手下一顿。耳听得脚步声越来越近，他却仍看着柜中的药品犹豫不定。

    实验室的大门再次打开，夙景夜在三位森精种的陪同下走进来。

    “特使您看，实验室完好无损。”其中一位森精种对夙景夜说。

    他扫视一周，并未发现端倪。摩挲着从上次遇见的两名零度光辉成员手中得来的令牌，夙景夜眯起了眼。

    他走到他藏身的药柜前来回踱步，询问着森精种们昨夜发生的暴乱的细节。

    “主使者确定是黎虎炀君？”

    “我等万分肯定。”

    “暴乱的起因可有眉目？”他站定，直视着他们。

    “这……”

    “那我换个问法，工人的待遇如何？”

    不出他所料，对方吞吞吐吐答不上话。于是他冷声道：“下去自行领罚。”

    “遵命。”

    待外人走后，夙景夜绕到药柜侧面。黎虎炀君则在暗处伸出利爪，杀意渐起。

    “黎虎炀君，那应该是个极为审时度势之人。”说着，他转过身去背对着药柜，“麻烦惹多了会耽误正事的。这个道理，想必他也懂得。”

    话音落地，身后灵力波动转瞬即逝。夙景夜颔首笑了笑，悟性还不差。不过……

    他看着凌乱的药柜收好令牌，上前一一查看。除了精神类药品居多，没别的值得在意。

    夙景夜又环顾了一周，注意到角落里用魔法封印起来的保险箱。

    另一边，黎虎炀君带着药品匆匆赶回部落，一眼便看见帐篷外焦急等待着的涅。

    “怎么样？”

    “不太好。”

    听到动静，宁伯从帐篷里走出来。

    “宁伯。只找来这些药……能用吗？”他也想再多找些，可是在荒凉的蛮沙峭原，药品比矿石更珍贵，如同清泉。

    宁伯接过药，安慰两人说：“我且试试看。”说完转身进了帐篷。

    两个人就守在门口，没过几秒黎虎炀君压低声音问涅：“森精种到底在研究些什么？”

    “我也不清楚，只知道被戴面具的抓去的人没有能活着回来的。”少年的声音越到后面越颤抖，转眼成了泪人。他悬着一颗心，哽咽着问：“黎哥哥，meimei，meimei会不会……”

    “不会。”黎虎炀君肯定的回答他，“我说过，不会再让黎虎族任何一个人受到伤害。”

    说着，他朝洞外走去。涅想叫住他，却被突如其来的黑暗吞噬。察觉到异常的黎虎炀君猛地停下，回身却只剩一片黑暗。

    鸣夜领域——是他！

    “嘘。”

    仿佛附耳的一声令他脊背发寒。夙景夜，你想做什么？

    话未出口，翎羽降临，以示警告。

    帐篷内，草席上蜷缩着发抖的黎虎女孩渐渐停止了抽噎，她感受到一股温暖的灵力将自己包裹，脑袋的疼痛在缓解，耳朵里的轰鸣声也小了。

    她听到有人在哼唱歌谣：

    『遗忘吧，遗忘吧

    世界会重新长大

    遗忘吧，遗忘吧

    时间撰写的谎话

    遗忘吧，遗忘吧

    明天会遇见童话

    遗忘吧，遗忘吧

    ……』

    听着歌谣，女孩有了睡意，可她想知道唱歌的人。于是她慢慢转过头，勉强睁开眼，“你……是谁？”

    “如果可以，我也想告诉你我的名字。”可惜，我不配。

    他无奈一笑，伸手在她额头轻轻一点。女孩没有得到准确的回答，却也撑不过睡意，渐入美梦。

    不能在此过多停留。抱着这个想法，夙景夜迅速撤去鸣夜领域逃离。

    灵魂灼烧的感觉，痛苦却欢愉。神能赐予他权势，却无法洗清他的罪孽。只有他自己，只有他自己能终结这晦暗的过去！

    他现在要找个无人的地方等待审判。

    夏季昼长夜短，星河才更值得珍惜。相遇的瞬息璀璨是为了减轻离别的感伤。

    第二天，趁着照顾秾秾族人们换班的时间，黎虎炀君进来偷偷问她昨晚有没有看到什么人。

    “是粉色长发，看起来很温柔的大哥哥。”

    秾秾的回答并不令他意外，“……他有没有说接下来去哪里？”

    秾秾摇摇头，然后一边捧着汤喝，一边观察着黎虎炀君的神情。

    “黎哥哥认识那位哥哥吗？”

    黎虎炀君不知该如何和她解释，正想糊弄过去，却听得秾秾说：“咦？羽毛消失了。”

    “什么羽毛？”

    “今天醒来就贴在我额头上的羽毛啊，黎哥哥看不到吗？。”

    “涅槃之羽。”这下，他更确定夙景夜用的是什么方法救的秾秾了。

    他被囚禁在辉夜洞时，可没少听千琴唠叨，涅槃之羽七十二小时内一旦消失，就说明施展者性命垂危。

    “黎哥哥？”秾秾还沉浸在羽毛消失的迷惑中，扭头黎虎炀君就不见了踪影。

    蛮沙峭原漫无边际的炙热沙海中埋葬着不知多少具尸骨。然而，这是双鱼影使第一次发现濒死的珍稀物种。

    “粉凤凰。”

    闻声走来的狮子影使不禁蹙眉，喃喃道：“莫非是……”

    可这只凤凰的体型跟麻雀一样大，难道有障眼魔法？

    “放下他。”

    两人回身，惊讶地发现来人是黎虎炀君。然而，他的出现更加印证了他们手中这只小粉鸟的身份。

    双鱼影使笑问：“想救他？”在已有的认知里，黎虎炀君不可能会救景星凤主。

    “异化魔法师，我的耐心有限。”说着，他抬起利爪。

    双鱼影使也不甘示弱，召唤出蓝雪枪。子弹上膛，瞄准目标。

    “双鱼，别冲动。”

    双鱼影使从容地说：“七步之外，他快不过我。”

    黎虎炀君冷哼一声，摆出架势，根本不存在怯场。

    狮子影使冷着脸对双鱼影使说：“把人给他，咱们走。”

    “凭什么？”到手的东西岂有送出去的道理？

    “因为他对你们而言是一个麻烦。”黎虎炀君毫不隐瞒地解释，“带一个濒死的家伙回去，救活，你们便是恩人；救不活，你们便是凶手。异化魔法师本就自身难保，再摊上这么个风险，还有机会翻身吗？”

    双鱼影使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默默收回域器，将粉凤凰放在沙地上。

    黎虎炀君目送两人离开后，走到小粉鸟旁边看了一会儿，无情地说：“倒不如将你抛在流沙里，任凭生死。”

    然而，他还是选择将他捧起。

    ……

    再睁开眼，夙景夜望着蝴蝶纷飞的天空出神，余光看到身边开着黄的、白的鲜花——童话里的天堂大概就是这样吧。

    “醒了？”

    熟悉的声音响起，他一惊，猛地坐起，目光迅速找到旋幽的身影，慢了一拍才问：“我……还活着？”

    “活着，而且活的好好的。”旋幽慢条斯理地说，“黎虎炀君让我告诉你，提防森精种。还说，不要浪费了精灵在魔法师委员会的话语权。”

    “……还有吗？”对方的意思他大概知晓，可他心里总觉得欠缺了点什么。

    “没了。”

    她将修剪好的花枝用丝带束起插入花瓶中，忽然问：“焚烧自己的灵魂去救一个不相干的小女孩，你何时变得如此好心？”

    疑惑完，她自顾自回答：“学习你姑姑的事迹吗？可惜，你的灵魂韧度远达不到你姑姑的水平。”

    “我本以为，以你那点皮毛是救不活她的，但你出乎意料的成功了。看来你的闭关也不是毫无用处。”

    听着旋幽的话，夙景夜扯出一丝苦笑。

    ……

    世人皆传，凤凰乃不死之身。可世间哪有什么不死之身，重生的代价，是一次又一次的焚烧灵魂，将虚无缥缈的生念强化为实质的力量……

    万般恩怨，至死方休。

    然而象征光明的凤凰，又怎能轻易死去？

    ——千琴《异种论·精灵凤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