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你要我从哪里说起？”段静问。

    “秦湫说，他这一世过得很糟糕，也就盼着能当个布衣粗食的平头小百姓。可突然就有高人出现在他面前了。这个高人就是jiejie吧？”

    “你居然问出来了这么多？”段静诧异道：“那个秦湫竟然还说得都是真话？”

    “我自然有的是手段让他开口不敢讲错一个字的。”林玉竹浅笑了一下。

    段静便不再多问，也没什么很好问的。随手就能把儿子景从抓出来，林玉竹的能力已如此了，还有什么好问的。

    “其实我真没有想到能碰到转世的秦老爷。那个时候，我是完全按照仙姑所教导的认真修行，法力增长很快，也有了不同于寻常人的能力。感觉真的不错。现在想来，遇到秦湫说不定是上苍给我出的一道考题。修行路上破嗔恚的一道考题。可惜，我没能交出合格的答卷。”段静低头停顿了一下，又抬起头接着说道：“受仙姑之命，我的修行已初有小成，跟在她身边进步不会太多，需要游历天下，一面累积功德，一面修炼心性。”

    “你是怎么碰到秦湫的？”

    “如果我说我也不是很清楚，你会相信吗？”段静神情暗淡，“可是我就是真的不清楚。那一天，就那么走在街头，胡乱瞟了一眼，就有一个人进到了我的眼睛里，再也出不来了。明明是个小乞丐，但我还是看穿了他背后的那片我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气息，太像了，太像了。后来，我用法术查了一查，还用问那是谁吗？不怕你笑，第一时间我没想到要去报复谁，反而很怕，怕见到秦湫。或许是前世被害得太惨，我的潜意识里对秦湫保留着一股莫明的恐惧，好像是沾上这个人我就一定会发生不幸！平顺的日子很舒服，我怕不幸再发生。那些不幸就是藏在暗处的毒箭，一旦射出来，根本无从躲避，只有中招的份。更可怕的是你不知道它什么时候，什么地点，会以何种方式射出来。我不求什么，唯求平顺。平顺就好，平顺就好。”

    “那你后来为什么又改变主意了？”

    “有两个原因。一是恨，一是怕。”段静苦笑道。

    “怕？”这个原因林玉竹还真是没有想到。

    “一开始，我想过不理他。我已经不是凡人了，太阳不强烈的时候，我只要打了伞就可以四处走动了。反正他也转世了，应该不会记得我了。我只要躲过去，就安全了。可是，死得不只是我，还有我的孩子，还有老爷，还有夫人。我勉强不记得了，但他们是不会忘记的！每天晚上，老爷都在梦里骂我，骂我只图自己舒服忘了钱家的血海深仇！钱家已经后继无人了，秦家的后代却大富大贵！老爷死不瞑目，老爷他死不瞑目！夫人就只是哭，哭她是被活活勒死的，她不想死，她想照顾好我和孩子的。她知道自己不能死，所以就算再悲伤她也绝不会自尽一了白了的。她是被人害死的！是秦湫派人勒死她的！夫人说她死得好冤啊！要是她活着，不管景从变成什么样，都不会被人活生生地打死！她会帮景从治病！会帮景从娶妻！夫人说她一定要看到景从有了孩子才会放心走的！可是！可是！………………”段静的声音和情绪由凄苦变为悲痛又逐渐转化成了愤怒，“那个人该死！但不能让他死得那么便宜！我们钱家是怎么样的痛苦，他就要得到加倍的痛苦，加一倍，加二倍，加三倍…………，不！必须加十倍、百倍的痛苦才行！！！”

    最后的那句，段静是嘶声力竭地从胸中吼出来的。

    听着段静的话，林玉竹沉默了。想当初的自己不也是这样？一腔的怒火难平复，怎么都不肯原谅罗平吗？如果不是师父雷道人，自己使出来的报复手段只怕比起段静会更加恐怖。当然，现在的自己也不一定会原谅罗平，只是自己不会再胡乱报复谁了。

    “至于怕嘛。能不怕吗？不管这个秦湫有没有记忆，他就是个威胁，他骨子里的狠毒是不会改变的，谁知道有朝一日，要是他的狠毒再次上线的时候，又会干出些什么来？我不能，不能让自己再次束手就缚，成为人家案板上的鱼rou！我要做刀俎！而且后来，我还想明白了一个道理。”段静又恢复了平静，神情淡漠地说道：“不只是秦湫一个人该死。他这种血脉流传在世，就是把阴险毒辣，留在世间。为了不再有人受到我钱家一般的迫害，我是得做点什么的。最好就是把这阴险毒辣铲出，铲得一干二净，半点都不剩，才能还给人间一道清风，留一个清静世界。”

    “然后你的计划就出来了？”

    “那是当然的。”段静笑了，有些得意，有些开心，反正不见有一点后悔，“这个计划多完美啊。”

    “确实可以说非常完美。”

    “meimei既然都审问过了秦湫了，那么我的具体做法，你应该也知道了。”

    “差不多吧。不过，你抽了秦湫的生魂，就不怕他真的死了吗？他这一世要是寿命未尽便亡故，是会引神明怀疑的。”

    段静温柔地看着林玉竹，笑容同样温柔，“因为我不并没有让秦湫死啊。我只是让他上了黄粱枝看了前世的记忆，他的身体我可是一分一毫都没有伤害过。”

    “秦湫如今的身体还在？那他是怎么进入到秦昂的梦里去的？”

    “很简单，”段静道：“我没把秦湫的魂魄全部抽出来，我还留了一魂一魄在他的身体里。所以，他不能算死了，只是睡着了而已。而抽出来的这些，送到秦昂的梦里并不困难，也足以应对秦昂的精明了。说到底，曾经是血脉至亲，这秦湫没说几句，秦昂便对秦家能登大宝的事深信不疑了。真是省去了我许多的麻烦。”

    “你是要借朝廷的手，把秦家的人全部杀掉，斩草除根，一个不留。”

    “是啊，这样不是很好吗？不用我出手还名正言顺。天子诛人，谁也救不了的。”

    “九童镇山是怎么回事？”

    段静给了林玉竹一个‘“没有办法只能如此”’的眼神。“你也知道，秦家虽是大富，根基也有一些，但是怎么能与朝廷相抗衡了？力量上而言，根本就是以卵击石。秦昂再怎么样也是混老了的精明人。就这么直说他有能力造反夺天下，他是不会相信的。而除开说老天爷有意要帮他外，我还能有什么办法说动他了？九童镇山是邪术，但是它有用啊。玄影的威力无论是谁看了，都不会对造反一事再存疑惑。别说普通凡人，就是算是会法术的异士，也会心动的。”

    “果然是你的手笔。不过，你告诉给秦昂这么恶毒的一个法术，不仅仅是为了让他相信秦家有天助吧。同时是为了让他双手沾满血腥，就算死了，也只能下地狱。”

    “我没那么想过。”段静否认。“用秦湫的方式来解释的话，就是只能怪秦昂太精明了，但凡他笨一点，也不会逼得我出个这么一个邪术了。”

    “所以，这算是无心插柳柳成荫吗？”

    “也许，这真的就是老天爷的意思了。”

    “老天爷的意思？”

    “你看，我从未计算过仙姑。在我看来，不管发生什么样的事，秦昂都不会对仙姑下毒手，最多把仙姑关起来，不许仙姑阻拦他而已。可，谁又能想到，他真的送给了仙姑一杯毒酒了？当我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我真的觉得自己一点都没有做错。秦家人的血液里没善良两个字，他们不配活在这世界上。”

    段静陷在仇恨的情绪早以无法出离，林玉竹也不想与她掰什么大道理。因为就算说得口干舌燥，这时的段静一个字都听不进去的。

    “但是事情并没有照着你的计划顺利地走下去。秦昂被杀了。你知道是谁做的吗？”

    “你是说那个云适意？”段静摇摇头，道：“我没听过这个人。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要杀秦昂。后面，我也向别人打听过这个人，但没人能说清楚。我只能猜想，或许是秦昂在做九童镇山的时候得罪了小孩子的亲人找来的。除此外，我想不到别的因由了。”

    “大抵应该是这样的。”这个猜测林玉竹也赞同。

    “秦昂一死，你的计划岂非就要落空？你又做了些什么？”林玉竹问。

    “呵呵呵。”段静忽然十分开心，大笑道：“你相信吗？我什么都没做！”

    “你什么都没做？怎么可能？你不想你的计划继续了？”林玉竹吃惊地一连三个问题。

    “我需要做吗？不，我不需要，因为有人会替我把计划执行下去的。”

    “谁？”

    “秦少原。”段静说出一个完全出乎林玉竹预料的名字。

    “秦少原？”这一刻林玉竹真的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很意外吧。”段静笑得像朵花儿，“我也很意外。本来，我是很担心秦昂死了之后，他这造反的事会就此停止。想着选个他的接班人。这还没确定要找谁了？就发现，这事仍在继续当中。我很好奇，便去查了查。结果就是秦少原接下了秦昂手里的一切，还发誓要成就老爷未尽的功绩。”

    “秦管家，他为什么了？他不明白这是灭族的大祸吗？”

    秦少原对秦家的忠心，林玉竹从来不怀疑。一个忠心的人怎么会选择让主家惹此大祸了？

    “这上头，你便想错了，他不是变了而是太忠心了。正因为忠心，他才会继续做下去的。”段静道。

    明白了，多半这秦管家也是信了那个秦家能问鼎中原的谎言了。林玉竹心头一叹，“秦管家也被你骗了。”

    “我可没骗他，骗他是秦昂。”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秦昂曾经跟秦少原说过，秦少均天资聪颖，才智过人，是为帝王的好人选。为了天下苍生，他这做父亲的一定会拼尽全力夺下江山，让自己的儿子有一番大作为的。还叮嘱秦少原要做好这辅佐之臣。”

    “天啊！秦昂迷得真不清。”

    “秦少原是秦昂一手调教出来，对秦昂有半父半师的感情。秦昂的话，他必定是一字不差地执行下去的。所以，他便对秦家下手了。”

    “对秦家下手？”林玉竹隐约感觉到了什么，“你是说，这么久以来发生在秦家的事都是秦管家秦少原干的？”

    “当然是他的杰作。别人哪有这么厉害，处处都打在秦家的七寸之上。”

    林玉竹想起沈夫人之所以会把她和杨心儿送出来就是因为那个潜在暗处的对手太强大，每一次都会让秦家大伤。想来，干妈应该是怀疑过对方是秦家周围的人，只是恐怕怎么都想不到幕后之人竟然会是秦少原。

    “小韵兰也是秦少原杀的？”这个问题对林玉竹来说很重要。

    “这一点你到是冤枉他了，那是个意外。他只是利用了秦韵兰的尸体来制造恐怖气氛顺便威胁一个人而已。”

    那还好点。林玉竹松了口气，也明白了为什么秦韵兰的鬼魂会那样平和了。但这后面的谜团还是很多。

    “jiejie细讲讲吧。”

    段静便说道：“其实一开始秦昂的死确实把秦少原给打懵了，他一时之间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但有一点，他几乎马上就确定了，就是要扶秦少均上位。让秦少均全盘接手秦昂的事业，亲手打下江山，将来就更能的服众。但秦少均不是秦昂，没有秦湫的托梦，要他相信秦家的大运根本不可能。本来，若是能找到秦湫来托梦，事情会好办得多。但秦少原一个普通人，又怎么能找得到我了。秦少原也曾经焚香祷告过，但我那么恨秦家，才不会理会秦家的人说些什么了。而且，我当时有了新发现，做事有点犹豫。啊，这个新发现后面再讲给你听吧。”

    “好。”

    “由于这个犹豫，我便没理会秦管家。等我想好这个新发现的对策的时候，秦少原已经动手多时了。你猜这秦管家是怎么做的？”

    林玉竹笑笑没接话。

    段静接着说道：“秦少原和秦少均从小一起长大，对这位大少爷脾气禀性非常了解。秦少原知道光用嘴说对秦少均来根本无用。秦少原能做的就是拿住秦少均的痛处，让秦少均改变性格。一个心中充满恨意的秦少均是一定会和秦少原合作的。一旦合作了，秦少均就摆脱不掉秦少原了，就算他不想走秦昂的路，秦少原也有了可以控制秦少均的把柄，秦少均想不想都得听秦少原的话，一路走下去。”

    “秦大少爷心意很坚定，没那么容易动摇。”

    “表面看是这样，但是秦少均有个软肋，还是个一戳就中的软肋。”

    “什么软肋如此厉害？”

    “就是那个死掉多年的大少奶奶，曲云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