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永旺城堡

    昨天晚上回到宿舍，我还跟妳开玩笑但真心地说，要是回不了房就睡我房间，我到楼下公共空间睡沙发。

    但后来妳试着开门竟然还真开开了，便跟我说了声晚安就回房了。

    我有点失望，但想了想，不对啊！为什么杰斯一定要在妳那睡？妳一个女生，无论如何也不方便吧！为什么不能把他抬到我那儿？

    虽然我记得颇清楚我之前是没这么做过的。但管他的，一次机会，豁出去了。于是，我便鼓足勇气去轻轻地敲了一下妳的门。

    开门的是杰斯、一阵寒风和一股已经没那么浓的酒气。

    “Hi，很高兴认识你，我正要走。白白。”这可能是杰斯唯一一次跟我说话的全新记忆。之前我们应该肯定也说过话，但这么多年来，那些片段已被我忠实的潜意识囚禁在深渊的黑暗仓库里，跟那恐怖的小丑一起永不见天日。

    “噢，Hi。”我一时有点反应不过来，杰斯便已从门缝和我身边挤了出去，一边插着口袋故作潇洒地走向楼梯，一边还头也不回地不知向谁挥了挥手。

    再一看门后，妳已经皱着眉堵在了又变得再窄一些的门缝儿那里，我瞄到妳身后的书桌上铺满了文件，肯定不是日文的。

    “有什么事吗？”妳可能看见我往妳房间里看了一下，便自己也走了出来，把房门彻底掩上了。

    “喔，那个……”我挠着后脑勺，唯有照直说……

    “那现在他走了，你早点休息吧。”妳听完后没再皱眉，也没什么别的反应，只是一副明白了的样子。

    “噢，那妳也早点休息。”我一边说着，一边退回了我自己的房间，慢慢打开门、关上。然后在门缝儿里见妳也回了房间，便随便收拾了一下，把包子放到楼下的冰箱里，刷牙洗脸睡。

    ……

    第二天早上，也就是现在，我把包子热了等妳上学。一如既往，九点零五分的时候，我们冲去学校，在早上的骄阳里，妳似乎一点也不怕那个墓园，就好像阳光能赋与所有一切生命，即使是死亡。

    到了学校，我把放在保鲜盒（嗯，把杂七码八的东西放在保鲜盒里也是我的一个小控）里的半热包子塞了给妳，妳皱了皱眉，便跑上了楼梯。第一节小息的时候，我走到葵之楼，我们不约而同地拿着各自用保鲜盒装着还没吃的包子，没去猫头鹰，而是到葵之楼地面那层的西面，那是一个类似礼堂和食堂的地方，也可能就是以前工厂的食堂改装的吧，装潢很沉实朴素。偶尔学校集会，上课有些集体活动都会到这里，节假日会借给附近的社区搞一些诸如有机菜、手做小玩艺之类的市集。

    平时这里空空荡荡的，只有四张长折叠桌和二十几张胶櫈子，靠墙的一张长桌上有饮水机、咖啡机和微波炉。另外，还有三部自动贩卖机，其中一部，是妳最喜欢的一部咖啡自动售卖机，售卖二十种纸杯装热咖啡。其中一种，只那一种，是极罕见的二合一无糖。一百二十円。

    我们，尤其是妳，高兴地数了二百四十円的钢镚儿，买了两杯咖啡，坐在长桌旁，吃着刚用微波炉再“叮”热的大rou包子，我觉得有一种特别舒服的平淡。还有一个星期就第二次大考了，时间好像过得既有点儿快，又有点儿慢。过了今天，就又是周末，一个还没有行程，记忆里也没有任何特别的平凡的周末。如果每个周末、甚至每一天都可以这么平凡，陪妳吃个热乎乎的大包子，喝上一杯即溶咖啡，那是多么美好的片段啊。

    但周末注定是不甘平凡的，没关系，只要有妳在，去哪里、干什么都无所谓。即使有些刺激、有些疲惫、有些暗涌。

    嗯，于是，我们，我们一大帮人，便约好了去Aeon消磨至少一天，也可能是两天，甚至整个周末，谁知道。看心情，看体力，看运气。

    男生和女生逛街购物的最大分别是什么？我虽然比较宅没什么资格说，但本身作为男生，我觉得分别就是男生出发购物前，应该是有一些更明确的目的的，除了要买的物品之外，也包括要去的地方和要见的人。而女生呢，大概就是脑子一热“购物啦”这样子就冲了出去。不过，无论如何，结果大概是一样的，就是大家都会买一大堆比预期要买的东西多得多的东西，去更多意想不到的地方，跟见面的人发生意想不到的互动。

    总体上来说，我还是比较怕逛街的，但只要跟妳在一起，什么艰难险阻都可以忽略。除了上一次去“白兰”之外，这次应该算是我第一次正式去永旺逛，当然，妳已经是第不知道多少次了。

    永旺就是Aeon的官方中文名，别不舒服，我查过了，就这么俗。她座落在两条省道的交叉点，占地大了去了。基本上可以说是座西向东，因为大部份的门都在东边，大露天停车场和地下停车场的主要出入口，也在东边。

    整间永旺购物城，用城堡来形容绝不为过。因为，她南端最主要的Aeon百货商场的顶部，就是设计成古代城墙的锯齿形的，上面还挂了面若大的永旺白底紫字的旗帜。

    永旺购物城主要分三个部份。首先，其最北端地面一层和地下一层，是一个大型超级市场和一小片美食区。二层和三层，是较旧和平民化的百货商场。其最南面一个基本上是圆形设计的那个城堡的位置，则是连地下五层走中高档路线富丽豪华的永旺百货商场。而连接南北的中间部份，则是三层的各式各样的商铺、食肆、少量几间银行金库、游乐场等等。再西北面一点，是一座独立的永旺影城。

    我们去的“白兰”，就是一间隐藏在北面美食区一角的小店，类似这种偶有惊喜、专攻某种食品的小店，还有不少，有的分散在中部。依我记忆，有甜品、炸猪排和一些本土料理，甚少西方菜式，甚至连中华料理也只有两间，还不怎么样。

    星期五一放学，太阳开始避开妳的时候，我们便骑着车过来，习惯性地从北门进入。由于时间不多，大家集中在超市买了些食物日用品，然后就在北翼的商场逛了逛。

    二楼有个地方，还挺大的，就在主通道旁边，算是服装区的一部份。这天，在那里展示的，都是非常正式的妇人和儿童套装，以深色调为主，有数十种款式，琳琅满目。我还想慢慢看看的时候，妳在我身边连忙使劲地把我拉走，甚至有点小跑着，一直走到就快到中段偏南的一间星巴克，妳才跟我一起坐了下来，喘着气叫了杯咖啡。我是例牌的中杯热摩卡不要奶油，妳也是美式咖啡不要糖。然后，我有点奇怪地问妳：

    “干嘛走得那么急？那些正装挺好看的，想不到妇人和小孩子的正装也能有这么多不同的款式。”然后我拿起咖啡杯，心理想着如果男士上班的正装也有多些变化就好了。

    “你看不见那区的促销广告吗？”妳皱着眉，双手紧握着杯子，把脸藏在咖啡杯后面。“还有横幅广告、还有，还有那个气氛……”

    “没有。”我一边说着，一边拿着咖啡东张西望着。一小轮奔走，其他人都不知道丢哪儿去了。然后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补充道：“噢，我记起来了，有看到，有看到，不过字太深没看明白。”

    “那是非常正式的场合用的！”妳保持着同一个姿势。

    “当然是正式的，正装嘛，开学啊，见家长啊……”我向妳耸了耸肩。

    “笨蛋，『拜拜』〔注1〕用的！”妳皱着眉有点发脾气的样子。

    “啊……哈哈……噢……好像是噢，妳这么一说，好像是有什么『仪』，什么『祭』的哦……”我自己说着，都有点儿起鸡皮疙瘩。

    “停！别说了。”妳握着咖啡杯，紧闭着眼睛说。

    “好了好了，我们这几天就先别来了，等他们这个促销过了再说吧。”我试着安慰一下妳，伸手把妳眉间的“川”字捋平。

    “嗯，明天还要来买些衣服。你不是叫我穿多点儿吗。”妳稍微缓和了一些。

    “噢，对，我还想买给妳呢。”我有点不知如何应对，那是记忆中没有的对话，但却是我真心所想。

    “不要不要，你的眼光……”妳皱着眉，反了个小小的白眼儿。

    “我眼光怎么了？妳又没看过我买衣服。”我稍微反抗。

    “你每天穿的衣服就是很好的证明啊，黑色、黑色、深黑、浅黑、灰。连个深蓝色也没有，你不是色盲吧？”妳把自己给逗乐了。

    “简单嘛，省着烦，又禁脏，显瘦，有型格。百利而无一害。”我把我的黑色哲学搬了出来。

    “你又不胖，就是懒啰。款式还凑合。”妳撇了撇嘴。

    “那我们今天还逛不逛？”我最终还是让步了。

    “欸……”妳正在想的时候，德力他们出现了。

    “嘿，你们在这里啊，我们找了你们好一会儿了，东西买好了吗？咱们今天不如早点回去，我做披萨。”德力一边说着，一边有点自豪地笑着拍了拍手上拎的一大袋急冻披萨，日式的。

    “噢……”我刚要说什么，便看到德力身后的佐治、陈桑和赵桑都在跟我和妳打着眼色，各有不同，也不知道有几个意思。反正，大概就是叫我们不要反对，忍一忍鼓励一下的意思。“噢，好啊。那今晚就靠你喇！是不是在哪学了两手？哈哈……”我跟德力打着趣，德力显得“那是当然”，但又保持不必要的神秘。

    于是，一行人拿着大袋小袋的战利品，回到了青之馆，正好是晚餐时间。

    晚餐由德力、佐治和陈桑三个厨场新鲜人负责，我们其他人坐在长桌旁有点担心地等着，不停向厨房的方向张望着。妳说要帮杰斯补一会儿功课，迟点再下来。

    其实只是急冻的披萨而已，虽然我也没弄过，但就算不怎么解冻，直接放进微波炉里应该也是没有问题的。但德力似乎还尝试着要加一点香肠、一点蕃茄和不知道什么酱上去。结果，冻披萨加热的时间比香肠和蕃茄都要长很多。而酱，无论什么酱，似乎都更应该在弄热披萨之后再加上去吧。但很遗憾，主厨们并不是这么认为的。很快，厨房便喷出了焦糊的味道。我们连忙把玻璃门全打开，黑田小姐似乎考虑到大家厨艺水平参差，可能也有过痛苦的教训，所以厨房是没有烟感和火感的。最近的那个，也是靠近康乐室的。

    大约二十分钟之后，除了两半块什么也没放的，但还没有完全“叮”热的鳗鱼和秋葵玉子披萨外，其它“完成品”都成功地直接进入了垃圾筒再循环。而那个鳗鱼和秋葵玉子披萨，则实在不敢恭维。于是，我们还是叫了正宗的PizzaExpress外卖。

    外卖一个小时之后到，整个公共空间洋溢着灾区分发救济物资的气氛。妳没过多久也一个人下了来，杰斯已经识趣地自己回宿舍了。妳看到桌上的披萨，还夸了两句。然后就有几个人争先恐后地把真相说了出来，引来一两阵尴尬的哄笑。

    大家吃饱喝足之后，似乎有点空虚无聊。我觉得时候似乎差不多了，于是回房把我的小手艺拿了出来。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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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1〕是宝岛话吧，不太清楚。就是拜神、拜祖先、拜山（这个好像是南方话，扫墓）、白事等等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