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妳不承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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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开窗,烟也会被吹回来。 青之馆针对吸烟的规定是这样的,房间和走廊里是禁烟的,厕所和浴室也不能,基本上室内所有的地方都不能。而且,宿舍里的烟雾警报器也声称被调到最敏感级别,相传一次警报,就会被赶出宿舍。但如果在宿舍外面,当然,至少烟要在宿舍外面,就可以抽,比如大门口、地下公共空间的玻璃门外。同理,很多聪明的同学,会把房间的窗户打开,尽量把烟喷到外面去。这样就省却了上下楼出入的麻烦。没那么聪明的,就用胶袋或胶条把警报器封起来,或者索性把电线剪断。当然,这样做的话,相传也是即捕即踢走的,或者好像会被列入黑名单,或者肯定会被黑田小姐狠狠地诅咒。 黑田小姐也三令五申,如果有理由相信有人在房间抽烟,会报告校方管理层。但会有什么惩罚呢?不可能立刻赶走,但按理肯定不会续下学期的住宿,自己找地方住。但好像从来没发生过,有钱谁不想赚?也保不证新入住的就不是烟友,更保不证一定有新入住的。 无论如何,青之馆地处小丘之上,附近并无高楼大厦,挺空旷的。时至初冬,气爽风高,打开窗,尤其是朝北的那边,烟是大多会被吹回房间的,然后钻过门缝,在走廊畅游一番,再飘进别人的房间。或者,直接由别的房间开着的窗子冲进去,毫不客气地缭绕一番。就好像是我的房间。 虽然在宿舍的最东面,但窗户朝北,冬天刮的通常是北风,加上乱流,也经常会将西边众多烟民,包括大门口烟火鼎盛之地的烟雾,吹送到我这边。有时睡着睡着,就会闻到烟味,于是被尼古丁叫醒,干咳两声,忍受一小段无眠。 我个人的体质,绝对是滴烟勿近的。吸了老爸,自己的老烟炮老爸十几年的二手烟,气管实在支持不住,中学的时候请过长期病假,泪线也被烟尘堵塞磨损,非常敏感。但这当然并不是什么值得宣扬的事情,也感动不了烟友们放下屠烟,更不能阻止无拘无束的轻烟。所以,如果实在避无可避的话,我只能用咳嗽和流泪以示抗议。嗯,通常抗议无效。 现在,我醒了,咳了两声,以我丰富的二手烟经验来判断,应该是红万。风挺大的,烟味没停留太久,但太浓烈,还是把我熏醒了。 我静静地躺在床上,望着窗外漆黑的天空,点点繁星。柜子顶上带来的小座钟的绿色荧光指针显示才晚上七点多一点儿。我把双手枕在头后面,想,为什么妳敢在人前抽烟,不敢认背后抽?我们住在一起的时候,妳答应不在家里抽烟,但厕所里偶尔漂着烟头,妳就是不承认。也不承认有亲戚朋友来过(虽然我们的共识是不让亲友来,但我也不会太反对)。最后,我找到一个比较没那么不合理的解释,是上下楼层冲厕水回流出来的,欸……我决定肯定是这样的。 那为什么妳只在岛国无拘无束、毫无顾忌地抽?妳说,就是想这样,如果我认为是应该有什么特别的原因的话,那我自己去想好了。噢…… 那为什么我记忆中,妳好像说过在岛国以外的地方,就要戒烟。嗯,我也记得妳说过:“噢,我不是要戒烟,而是在某些时候,ok,是大多数时候,都尽量不去抽。”有什么原因吗?我其实想问妳,但想了一下,还是我自己去想答案好了。 后来有段时间经常到福尔摩沙的时候,妳也抽得很凶,但我看得出那是因为妳的朋友们和生意对象都认为妳能抽,大概也认为能跟妳一起抽烟可以加深相互之间的了解。哈,我其实想告诉他们,越是跟妳在一起抽烟,越是不能了解妳。 我也是一个很直接和锲而不舍的人,我跟妳说过很多次,我不喜欢妳抽烟,对健康无益,尤其是女生,将来还要生儿育女。我也会咳,会流泪,如果妳真的不是那么大烟瘾的话,就别抽吧。当然,最好就戒掉。妳说,噢。然后,妳抽烟的时候会走开,叫我不要跟过去好了。但是,如果我不过去妳身边的话,又怎能在这最适当的时候表达我最真挚的抗议?又怎能让妳见到我的反应是多么的真切呢?嗯,每当我这样做的时候,妳尽量扭头把烟喷到半空中,轻风助纣,作为回应。 我还在想,既然妳像其他所有烟友一样,会在房间里抽,而且妳还怕冷,那为什么还经常到宿舍门口抽呢?嗯,根据我的分析,那应该不出以下这几个原因:其一,回宿时碰巧,包括碰巧碰上烟友或来瘾了。其二,离宿时碰巧,同上。其三,一楼的,尤其是门口的德力约的,但德力是不抽烟的。其四,等人的时候没事儿干。其五,率性的,没有特别原因…… 噢,真无聊,事实只是,我被烟熏醒了。在被德力和妳的名字冲击了一下,当机了之后,我醒了。而且,既然我已经无法避免地结识了德力,那么,今晚,我就应该去结识妳。结识妳,并不影响我的计划和选择,大概吧……我隐约中觉得那计划的外衣正在剥落,选择的脆皮渐渐碎裂,不知道会露出什么,还是什么东西在静静地蜕变着。 起床开灯开门,走廊里静悄悄的,隐约听得见楼下公共空间里的笑声和电视声。我到旁边的洗手间洗了个脸,整了整头发,便像当年那个新生那样,故作镇定地,走进楼下的那个空间。当年陌生的空间,现在依然笼罩着浓厚的陌生。有些感觉,无论重复多少次,还是有着同样犀利的层次感,例如陌生、例如痛…… 一下楼梯,人们的谈话声和笑声便很快明朗起来,视线穿过厨房,有两个没印象的女生洗着碗,远处的长桌边堆着德力庞大的身影,另外还有四个人,那应该是德力的两个福尔摩沙的女性朋友,陈桑和赵桑(“桑”就是日文“San”音,日文先生女士的尊称,那时候我们在日华人多是这样姓氏加桑相互称呼的),德力的好朋友,长头发的米国籍印第安混血儿佐治,还有妳。 德力侧身望着我这边,好像是一直期待着我的到来似的。我刚一出现在厨房门口,他就很大动作地向我招着手,叫我过去。我经过厨房里那两个应该是从来没认识过的女生,跟她们交换了个礼节性的微笑,便径直走到了德力,和妳的那桌。 公共空间跟青之馆其它地方一样,以米黄色为主色调,光线柔和。妳坐在德力的对面,左边是陈桑,右边的赵桑坐在长桌的一端,背对着我,德力右边是佐治。妳稍微侧个头,便可以看见我。嗯,妳看着我了,我还以微笑。然后向所有望着我的人打了一个我以为挺潇洒但其实应该有点轻浮的招呼,拉了张櫈子,插坐在德力和赵桑中间。你们每个人面前都有一个马克杯装着茶或咖啡。 “嗨,HK哥,”德力先用国语说:“你终于来了,吃饭了吗?” “噢,吃了点零食,不饿。”我保持微笑,可能有点儿生硬。“那个德力,我们用不用说英文?还是……”我望了望佐治。 “噢,你是说佐治,”德力一边说,我跟佐治一边打了个招呼,极简单地自我介绍了一下。“没关系的,他很随便,他说看着我们说就好。” “噢,那……OK。”我努力回忆着当年是如何跟佐治沟通的,还有他的角色,但画面却很模糊。 “嗨,各位,这位就是我提过的HK哥,”德力继续以还算流利的国语向各人介绍道。这家伙还提过我,提过我什么?我心想。 “HK哥,那是佐治,这是福尔摩沙的赵桑,那是福尔摩沙的陈桑,那就是我提过的,大家都是航港人的KW姐。”德力向我介绍着各人,我看见介绍妳的时候,妳稍稍皱了皱眉。 “噢,大家好,我是HK。”我又极简单地介绍了一下我自己。 “噢,来自航港的HK,好像怪怪的哎。”赵桑说。赵桑已经中年,结了婚,穿着很随便的家居式妇人装。她跟读大学的陈桑一样,都是肥都都的,笑容挺天真的。 “是啊,哈哈,”德力接茬儿道:“我刚才才想,HK哥跟KW姐的名字,航港有个HK岛,另一半是KW半岛,你们两个的名字倒是挺配的。” 我跟妳一起反了个白眼,无奈地笑了一下。我知道我们之间,很快就不会再用这两个名字,我们之间有更特别的称呼。
“是吗?这么巧啊,好在我不叫TW或TP啊,哈哈……”陈桑表现得挺兴奋的,还拍了拍妳的手臂问:“是吧是吧?真巧是吧?” “噢,是吧。”妳嘴角翘了翘淡淡地说,然后双手捧着马克杯慢慢地、慢慢地喝了一口茶。妳的声音较低沉,像张栢芝,但很清脆不沙哑。 德力用英文跟微笑着的佐治解释了一下,佐治也点了点头,一副“噢,果然如此。”的模样。佐治一头灰白长发,扎了个马尾,典型的印第安人混血面孔,好像饱经压迫和风霜,看上去三四十岁,充满成熟和自然的灵性,非常削瘦,穿着米式宽大的大众T。后来我才知道,他比德力大不了几岁。 陈桑这么哈哈一笑,大家开始你一言,我一语地侃了起来。妳和我都不多话,都是聆听者。我当年剃了个平头,戴个没框眼镜,已经成功减肥,还算壮健,但皮肤是北方人天生的惨白,还只穿黑色的衣裤,不穿牛仔裤。由于抱着专心学习,不与华人或其他人深交的决心,大概显得很“臭屁”。而且现在,我知道眼前的这些人,除了妳之外,其他人都很快便会成为我生命中匆匆的过客。所以,更加显得有点心不在焉吧。 妳呢,妳留着长发,扎了马尾,而且在前额留了两缕很长的荫,像两道镰刀,很有古装武侠或卡通桃太郎的感觉。妳五官精致,只化了很淡的妆,描了眉和薄薄的粉底,身材娇小,皮肤是健康的淡古铜色。很多年后,我才觉得妳的嘴角跟吉高由里子很像,只不过妳经常皱着眉。另外,妳当年的现在最突出的型象,是妳的马尾和双荫都染成了渐变的金黄色。妳的金发、寡言和吸烟,除了窄身牛仔裤之外,又经常穿一些图案挺夸张的衣服,和那件印弟安式土黄色披风,整体感觉,就好像一个对世事都充满怀疑的萌妹杀手,介乎二次元和摇滚之间,又拒人于千里之外。 我跟妳并没有什么直接的交流,只是在有人问起什么的时候,简单地给个答案。妳重覆着无害的谎言,说妳也是大学毕业,做了两份短工之后,想休息一下出来见识见识,于是来了这里。而我就照直说出我简单的前小半生,大学毕业,去了加国(好在跟德力不是同一个城市)读研,再过来读日文,完全是一副纨绔二代不食人间烟火的感觉。我知道有人羡慕,有人鄙夷。妳没有可见的反应。后来的现在我确定,妳对我渺小的经历没有任何感觉。 侃着侃着,我开始本能地有些投入,大概我骨子里还是比较热情和开朗的吧。但突然,噢,虽然发生过,但还是有些突兀地…… “HK哥,你有女朋友吗?”德力一边问一边jian笑着,还有点得逞的感觉。 你这死肥仔,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吗。我当年没理会你的jian计,如今更当你透明。况且,我决定肯定我的答案根本不会改变什么。于是,我答道: “有啊。” 德力有点惊讶,或者说故作惊讶。妳没反应。 “那你们在一起多久了?她放心你过来?她会不会过来?……”一连串的问题,陈桑和赵桑好像当年一样既八卦又傻傻地微张着嘴期待着答案,甚至没人翻译的佐治,似乎也露出了感兴趣的神情。 “噢,七年了。我一直都是一个让人放心的人。不过,我也不理会别人怎样想,或想怎样,我想去哪儿就去哪,想做什么,就一定要做成。她不会来。”我这些话,现在好像是说给妳听似的,妳又慢慢地喝了口茶,似乎用了所有的时间,皱着眉没什么特别的反应。 “你真狠心。会不会是七年之痒?”陈桑叫着。 “没什么痒的,男儿志在四方。不过是有点儿淡了。”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