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长生独行客

    女子并不惊讶：“是，那是一个极为聪明的妖。”

    陈清平：“岛龙复苏，那碧睛龙尾虾又能从中得到甚好处呢？”

    女子摇头：“我并不知。”

    陈清平也不纠缠于此，只道：“既然夫人让我带着石飞兄弟出岛。”她顿了顿，瞥了一眼照顾云云的小猴子石飞，道：“那必然有离岛之法。”

    女子招手，让陈清平过去。

    女子点了点自己的眉心，手掌一覆盖于额头之上，便有一枚通体纯白如雪，玉光璀璨的法印在陈清平掌心中浮沉。

    “这是巫族九祝印之一‘兵’字法印残片，当初我与飞儿便是靠此残印入得此岛避世的，如今留着也没甚用了，便赠给小友了。”剥离法印后的女子神色越发苍白枯瘦，她的睫毛慢慢变成白色，如冰晶覆盖，见陈清平神色踌躇，似是有些不敢接受，便微微而笑，最后对陈清平放下了心，“小友不必觉得此物贵重，巫族九祝印名头虽大，但此法印只是残片，价值远不如真印，聊以出岛罢了。”

    虽然如此，陈清平却不能不道谢：“夫人对愚姊妹的恩情，清平绝不敢忘。”说着，接下了法印，女子又传音了祝由密法使用的方式，以及岛中一些秘辛，陈清平一一记下不表。

    地洞外依旧云涛翻涌，雾气缭绕，白发女子闭目斜斜靠在石几上，石飞守在她身边，陈清平背手而立，皆是神色萧索。

    白发女子通体雪白，慢慢显露出飞魈真形。

    百年夭枉，一旦归真。

    这是所有人、妖、精怪等有灵众生必然的宿命，不毁于刀兵刑疾，便终于天年之寿。

    白发女子忽而睁开眼，清如秋泓的眸子一侧，看了石飞一眼。

    “你们都走吧，最后的时候，我要一个人呆会。”她的声音虚弱如浮烟，但是语气不容质疑。

    石飞还想再说什么，却被陈清平一把拉起，带着他一步一回头地离开了。

    死亡的时候，有人喜欢儿女环绕，有人喜欢恬淡平和。

    而她呢？

    白发女子望着石洞外的一束照进的微光，好像自灭族之后，她便再没有那么平和的感觉了，她想象着这是一束金黄的阳光，暖洋洋地洒在她的身上，灿灿的，暖暖地。

    不再只是石飞的母亲，飞魈的遗族，石中雨的遗孀，而是她自己。

    她在想象的光中张开四翅羽翼，向上攀缘，最后她的身体慢慢变成了枯叶一般的模样。

    “这便是我石韫晖的归真么。”

    石韫晖的身体如枯涩秋叶摇落，终于坠了下来。

    ……

    按照飞魈族人的丧仪，石韫晖的遗体以火为葬，归于生养她，最后埋葬她的天地之间。

    看着跳动的火苗变成火海，陈清平两个瞳仁也仿佛簇起了火光。

    死亡……

    丁通师兄的死亡，石夫人的死亡，死后真灵或可再入轮回，但那还是我吗？

    那不是我。

    陈清平的脑子非常清醒，仿佛身处铺天盖地的冰雪之中，冰冷麻木。

    我想要长生。

    陈清平心里有什么在喊。

    生灵的生命如易散的彩云，易脆的琉璃，虽然美丽，但不坚固。

    轮回又怎么样，不能求得此生超脱，要寄希望于来世吗，来世再不能超脱，再求于下一世吗？如是永堕轮回，历经劫难，何时能脱度自身。

    “不求轮回，不叩苍天，我只向我的长生路上独行。”

    陈清平不断叩问自己的内心，最终得到了这样的答案。

    “石飞，我们走吧。”陈清平向默立的石飞道，他如今已然收敛了双翼，以飞魈族人的血脉密法，变作一个普通的短发少年，他的眼里也有与陈清平类似的火光。

    对生命的惋惜与渴求。

    只是尖嘴猴腮的样貌却是依旧，在陈清平眼里看来格外不协调。

    石飞向快要熄灭的火中余烬磕了三个响头，背上云云，深一脚浅一脚地，跟着陈清平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居住了前半生的石洞。

    对飞魈的遗脉来说，离开了这里，就绝不会想着回头了。